林方政看了他一眼，拿出烟递给他一根，后者赶紧起身接过。
细心的林方政看见他的原本白皙食指已经微黄：“你最近烟瘾不小啊。”
“嗯……抽的多了点。”房文赋点了点头。
人的烟瘾一般是慢慢增长的，如果某个时间突然急剧增长，只能说这个人最近压力很大或者情绪很差，需要用一根又一根香烟来纾解苦闷。
林方政点上烟，又把打火机推到他面前：“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少抽点。”
“好的。”房文赋跟着点上。
“现在我们都离开朗新了，说吧，当时发了什么事，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林方政沉沉吐出一口烟圈。
“好。我说……是李解让我这干的，说是牺牲我一个，能换整体形势的扭转。”虽然李解叮嘱过不让林方政知道，但那是为了林方政能顺利完成改革、升任副厅，现在目的已经实现，他没必要再去忠于李解的要求，而是该对林方政坦白了。
听了房文赋的讲述，林方政沉默了。
良久才叹了口气：“是我错怪你了。”
“不不，不怪您……”房文赋连忙摆手，“主要是因为我瞒着您。您对我生气和失望是正常的。这件事我对媳妇也没说，她也很生气，很不理解。”
“也算是给了你一个教训吧，不要盲目听信别人的安排，哪怕是为了我好，也应该第一时间跟我坦白。万一别人给你挖坑呢，我不知道实情，想救你都做不到。”
“嗯。我以后不会这么干了，什么事都会向您坦白！”房文赋信誓旦旦保证。
两人至此算是冰消雪融。其实说穿了，林方政并未真正舍弃他，从始至终他就认定房文赋不是那种背着自己乱来的人，更不可能在小县制改革上扯自己的后腿，这其中必然有不能言说的隐情。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自然不会再有隔阂。
只是，李解为何要这么做，用牺牲房文赋来逼自己下定决心铲除反抗势力。如果单从结果来看，确实是如李解所说，是为了自己好。但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曾经与他交好？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第一，李解向来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可能擅作主张为了逼自己下狠心而使出这等手段。第二，他完全可以找自己明说。
再想到那天突然让自己陪同去瑶寨，随后自己便在盘德昌等人的逼迫下受辱道歉，很明显，这是李解的手段之一，目的还是要让自己对盘德昌等人痛下狠心。
手段如此狠辣，行为如此诡谲，绝非李解能干出来的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他不需要去找李解对质，因为他大概猜到了是谁。
李解一直说的是岳致远指派他过来的，岳致远在担任省纪委常务副书记前，曾经是秦中市委组织部部长。能超越一众副书记，直接晋级常务，又是从组织部系统中出来，背后如果没有农俊能点头，那是万万无法实现的。
所以，李解诡异行径背后，肯定有农俊能的影子。
其实，这个推论逻辑，如果放在之前，林方政还真不一定能想到。自从自己那次和王定平从省委回来时的对话后，脑中灵光顿悟，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由此对农俊能产生了深重怀疑和防备。
有了这个心理，才会让林方政敏感洞察李解背后所隐藏的农俊能。
林方政也有些迷茫了，他始终无法猜透农俊能的真正目的。一方面，农俊能确实是真心实意在扶持帮助自己，如果没有他的肯定和推荐，小县制不可能放在朗新，自己也不可能取得这般成绩，就无法获得胡文冠认可，也就不可能这么快进入市委班子。可另一方面，农俊能安插潘寒梦来破坏自己的感情和家庭，是昭然若揭的事实。这跟为自己好是完全相反的。
林方政头疼地揉着额头，管他呢，想不明白的事就暂时不想了吧，走一步看一步再说。
“你媳妇小花还在朗新？”刚刚房文赋提到小花，林方政关心了一句。
“嗯。”
“我没记错的话，孩子已经足月了吧。出生了吗？男孩女孩？”
“男孩。就是月初生的。谢谢林部长关心。”
“恭喜恭喜。”林方政笑了，“升级当爸爸了，家庭责任更重了。你媳妇给你生了个皮夹克，以后可要对人家更好点。”
“明白。”房文赋重重点头。
“你明白鸟蛋！”林方政忽然脱口而出一句粗话，把房文赋给搞懵了。
“你在市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抚养孩子的责任全丢给媳妇一个人，这叫对人家好？”
“这……”房文赋被说得不好意思，“她现在休产假，还算能应付过来……”
“胡说八道。她休假是她的权利，你照顾是你的责任。拿她的权利来抵消你的责任，谁教你这么打算盘的？我可没这么教你。”
“我……”房文赋羞惭地低下了头。
林方政为什么会不高兴，主要是这件事触动了他的烦恼。之前自己下放朗新，把养育女儿的责任丢给孙勤勤一个人。孙勤勤虽然支持自己的事业无怨无悔，但自己终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义务。后来发生了劫持事件，女儿又无奈送去东江，更是聚少离多，在女儿宝贵的成长岁月里，自己却一直缺席，实在是不应该。
更让林方政恼火的，是夫妻之间的感情也因此遭受重大挫折。他也想过，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下放朗新，或者放下自尊找孙卫宗让自己下放秦中市区，每天都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是就没有后面这一系列糟心的事了，夫妻感情也会像从前一样恩爱腻歪。
林方政始终有个观点，弄不好家庭的人是有缺陷的，也绝对弄不好工作。领导干部也是人，除了官员这个角色，也有丈夫、妻子、父亲、母亲的角色。他一向瞧不起那些逃避家庭责任，眼中只有自己事业的男人。
可现在，他被迫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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