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站在枯井边,往下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虽看不见,不过井中无尽的腥涩气却不加掩饰。
小松鼠偷偷瞄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枯井中,不论大蛇小蛇,俱都纠缠在一起,数以百万计,令人窒息。
似乎感觉到了小松鼠的窥视,井中蛇竟纷纷探出脑袋来,呲起尖牙,目露凶光。
黑衣男子的剑震了一瞬,灰袍道士就已经在呵斥那爬上来的蛇,言辞威严,很不客气。
那些蛇,很快又退了回去,只余一双双怒气冲冲的眼睛,盯着黑衣男子。
“不瞒阁下,这井中之蛇,皆是我所豢养。”
道士带着黑衣男子回到屋中,颇为感慨道:“这涉环山,顾名思义便是蛇环山,整座山布满了蛇类,这些畜生野性不改,每到夜里,最喜欢的便是出去吃人,害了诸多无辜性命,千年之前,有位方丈在此建了一座古佛寺,方才将这些孽障克住。”
灰袍道士指了指寺庙上方早已陈旧的古匾,上题了三个斑驳的古字——蛇佛寺。
原来在千年之前,蛇害人无数,为了克制住它们的凶性,有和尚便在此建了一座古佛寺,用佛光来化解蛇身上的戾气。
“只可惜终究没能克制住这些孽畜。”灰袍道士感慨道:“后来蛇佛寺的和尚一死,这些蛇便没了忌惮,四处作恶,等到我抵达此处时,才勉强能将它们压制。”
灰袍道士自小便是道观子弟,年轻时,常常出来历练,见到这涉环山蛇族成疾,决计不能袖手旁观,便独自一人留在了寺庙中,以身侍蛇,镇住了它们。
“它们勉强听我所言,不敢近我之身,可进入涉环山之人,若不受我照拂,必然还是要被它们分食。”
因此昨夜见到黑衣男子,他才会问那句“既是我的孩儿放你进来那便进来吧”。
他的解释,并没有让黑衣男子变色,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山中野兽颇多,这些蛇若要果腹,何须杀人?”
灰袍道士面上出现了一丝惊惶,张口便道:“这些妖蛇,生性毒辣,对人自然不报好意。”
黑衣男子闻言并没有追根究底,只道:“前些日子,镇上有人来山中狩猎,可有见得?”
灰袍道士眼睛一亮:“阁下是为他来?”
黑衣男子并没答话,那道士继续道:“前些天,确有一少年人逐鹰而来,我见他面带稚气,不似恶辈,便收留了他一夜,第二日一早便送他下山,阁下若是寻他,应当去山下寻。”
黑衣男子手指微动,手中巨剑抵上道士的喉咙,“我再问你一遍,此人在何处?”
灰袍道士被吓得后退数步,面露骇色道:“贫道不敢妄言。”
“他不在山下。”黑衣男子的剑刺破道士的皮肤,鲜血一涌而出,新鲜的人血,很快让枯井中的蛇疯狂的涌动出来。
它们的眼睛里露出了嗜血的疯狂,婆娑着身体,围住了整座寺庙,昂起头颅,竖起蛇瞳,伸出的蛇信上有斑驳血色,觊觎着道士的血肉。
这些蛇的眼睛里有刻骨恨意。
触目惊心的仇恨,让窝在男子心口的小松鼠非常害怕。
蛇忌惮镇守它们的道士,同样也十分的记恨他。
这样的仇恨,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形成的。
“你都做了什么?”黑衣男子走到道士面前,面上的冰冷,比屋外的万蛇还要令人惊惧。
灰袍道士吓得浑身抖,跪地求饶道:“阁下切莫杀我,若是杀了我,蛇佛寺镇不住这些妖孽,人间便是生灵涂炭。”
“我问的不是这个。”
黑衣男子不为所动,剑锋抵住了道士的喉管,若他再不说出实情,黑衣男子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蛇固然不是好东西,可道士身上也是杀戮密布。
“这,这,”灰袍道士吓得老泪纵横,不敢再有所隐瞒,“此事若真要追溯,恐怕得说到千年前,蛇佛寺建立之时。”
当年,天朝国连年干旱,举国闹饥荒,找不到吃食,不少人被活活饿死,活下来的人不得不打起山中兽类的主意,就连京城山上佛寺里的僧人,也因食不饱腹而开杀戒、食戒。
寺中有一派,极为激进,每日必有肉食,否则便无法静心修行,佛寺开济度世,造化众生,何时竟有如此孽障?
当时的方丈无法容忍,便将十余人赶下了山,让他们还俗,不要再回来。
僧人灰头土脸的被赶下山后,无意中现了涉环山上蛇族成群,心下便生一计,修筑了一座古寺,施法用枯井将蛇尽数镇压,每日便以这枯井中取之不尽的蛇肉为生。
这寺庙便是蛇佛寺。
不论是僧人,还是路过的客人,都食雪白肉段的蛇肉,以此度过了上百年,等僧人都死尽,蛇佛寺没有佛光,枯井上的法术一点点被消磨殆尽,那被囚禁,被杀戮的蛇族终于得见世面,它们对人类仇恨到了极点,每日以杀人为乐,凡是见到的人无一不是被它们撕成碎片。
只道灰袍道士途径此处,眼见蛇群成患,便杀了不少蛇,镇守在了寺中,用修为禁锢了那些蛇蛇。
蛇极怕他身上的修为,在他面前不得动弹,以此过了多年。
然而灰袍道士总是会老会死的。
“年岁一大,这些蛇便越不怕我,时常跑到林子边害人,更甚者还会跑到我房中,企图将我咬死。”
说到这里,灰袍道士有些后怕,他带着黑衣男子走到灶房边的小屋子里,“我知道这些孽畜恨人,为了让它们不纠缠我,我时常会带些人来屋中,给它们一解心头之恨。”
他推开小屋子,里面没有一丝透风的地方,漆黑无比,但是点亮油灯,才看清楚,那是一间柴房,只是柴房,已经不止是柴房了。
柴房正中间竖了几根木架,木头上凝固了一些褐色的液体,一直蔓延到地上,腥不可闻。
黑衣男子看不到柴房中的场景,小松鼠却是看的明白,柴房最边上被绑了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衣服已经褪尽,胸口,双腿,还有手臂上全都是被刀划过的裂口。
有人从他身上将肉活生生的割了下来。
那些裂口有新有旧,十分可怖,显然每天都有人从他身上割肉,若不是他的心口还低低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个死人。
乍然见到光芒,绑在木头上的人艰难的抬起了头,他唯一完好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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