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你好。”秦怀明主动伸手跟他重重握了一下，俄而，在他对面的梨花木椅上坐下。
刘汉兴亲自沏茶，一边熟练地冲洗茶具一边说道：“来龙翔一个月了，秦书记日理万机吧？”
刘汉兴是对自己这么晚来拜谒感到不满？秦怀明便笑道：“确实有点忙，一直说要来拜访刘总，各种原因吧，今天才来。”
“有何指示？”刘汉兴依旧不冷不热。
“指示不敢，不过确实有工作上的事情想和刘总探讨。”
“直说。”
“街道办西边练车场还有铁皮棚的地是您的吗？”
刘汉兴抬头望了他一眼，帮他加了一杯茶，点点头道：“是我的。不过，似乎又不是我的。”
“此话怎讲？”
“街道办强势啊，与民争利，把我的地给征用了，十几年了，我一毛钱都没见到。”刘汉兴果然说话直接，不讲情面，声音还很大，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他在跟人吵架。
“噢，这样吗？我初来乍到，不是很了解情况。”秦怀明诧异道。
“恕我直言，那块地早晚会出事。”刘汉兴睁大了剑眉，显得气势汹汹，拍了一下桌子，继续道，“有些领导干部，不像话，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挣得头破血流，还闹到我这里，真是不害臊。”
“还有这事？”秦怀明既吃惊于刘汉兴的口无遮拦，也对领导为了争夺那点租金而撕破脸皮，确实有损政府官员的形象。
“赖泽忠和黄振华。”刘汉兴冷哼了一声道，“尤其是赖泽忠同志，说他贪得无厌一点都不为过，他通过龙翔镇经济发展公司转制的机会，硬是把那块地的租期延长了五年，本来今年到期，现在成了遥遥无期了。”刘汉兴冷笑道，“他还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不明白其中蹊跷。”
“那您何不趁此机会收回那块地？”
“收回？”刘汉兴哈哈大笑，忽然止住笑，一脸凶相道，“关键是收不回，赖泽忠昨天还来找我喝酒，说只是从我亿万根羊毛里拔一根而已，他特么是耍赖嘛。”
秦怀明腹诽：赖泽忠天生一副无赖相，这种事情他肯定做得出来。不过，刘汉兴是大名鼎鼎的商业大佬，春熙小学和春晓中学的老板，又是龙田区慈善总会的副会长，社会影响非常大，还治不了赖泽忠？分明是他目前不想收回那块地。
秦怀明猜测，刘汉兴空地很多，现在还轮不到开发这块地，就先让政府给占着，地面上滋生了那么多建筑物，商铺林立，都是领导的摇钱树，那就让他们继续摇，等于变相贿赂了。
如果出现安全事故，也是政府兜底，黄振华分管安全生产，自己每年从里面赚几十上百万，不敢追究他的责任。同时，他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那点租金。
刘汉兴老奸巨猾。
“如果那些违建都被拆除了，把地清理出来，还给刘总，你会怎么处理？”秦怀明抛出了一道难题给他。
刘汉兴嘿嘿一笑道：“你要我怎么处理？”
“建学校。”秦怀明不动声色道，“用地审批最快，建设最快，也最得民心！”
刘汉兴差点跳起来，吼道：“那是商业用地，不是教育用地。”
“可以调整规划，也可以给你置换。”秦怀明道，“最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建春熙小学分部。”
刘汉兴目光炯炯地打量了他一番，端起茶盏，慢慢呷着茶，若有所思，嘴角浮起隐秘的笑。
秦怀明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继续道：“刘总，那三家练车场的面积也有几万平方米吧，够你盖七八栋高层商品房了。有春熙小学的学位加持，你的房子不光会大卖，而且定价高于周边一倍是没有问题的。另外，最重要的是，学校建成，将极大地缓解街道办周边学位不够的难题，此举，功德无量。”
这就是刘汉兴发家的套路和资本：教育+地产。秦怀明来之前，通过各种渠道深入了解了刘汉兴的产业和及其个人的性格特点，也找穆岩秋探讨了规划调整及土地置换等事宜，这才想出了此一举三得的良策，对于铁皮棚的业主们来说，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
来之前，秦怀明将这个思路跟柳慕白作了请示汇报，后者颇为认同，指示大胆放手地去推动。
刘汉兴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思路，他也一直在琢磨着扩建学校、新建分校，只是黄振华、赖泽忠等人一直不支持，如今副书记主动提出，也许是时机成熟了。
“这样吧，街道办先把那些乱搭建拆除了，把地清清白白地还给我，我再围起来，然后同步推进规划建设。”刘汉兴提出了要求。
“如果这样，此事恐怕成不了。”秦怀明将刚送到嘴边的茶盏收了回来，呵呵一笑道。
刘汉兴疑惑地望着他。
“我的这个腾笼换鸟计划，第一步是刘总提出你要建设学校的发展规划，名正言顺地要求街道办归还用地，并拆除地面建筑物。这就是我的条件。”秦怀明温和而坚持。
刘汉兴明白，秦怀明是要借助自己的名义铲除拆除乱搭建，提升街道办周边环境，从而实现腾笼换鸟。
刘汉兴不怕得罪区委书记，何况那几个街道领导？而且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他思忖了片刻，点头答应。
此后，两人又商讨了细节。
事情谈成后，秦怀明放下包袱，天南海北地跟他聊天。两人越聊越热乎，越来越发现不少地方都英雄所见略同。其实，秦怀明顺着他说而已，高级的拍马屁便是让对方感觉你和他惺惺相惜。
而且，刘汉兴是汉朝历史迷，秦怀明看过《史记》《汉书》和《后汉书》，懂得一些汉朝典故，就更加聊得欢了，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六点。
刘汉兴强留下秦怀明吃饭，秦怀明于是与刘汉兴等几个教育界官员、学者喝了一场酒，喝到半夜又去唱歌，两人还合唱了《美丽的神话》《笨小孩》等歌曲，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就像认识了千百年一样熟络。
刘汉兴是个性情中人，爱憎分明，喜欢的人倾囊相助，不喜欢的人一毛不拔。
秦怀明并没有提出前妻费文丽继子转学到春熙小学的事，刚见面，不宜提太多要求，况且，既然为前妻男人办事，不能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逞了，要晾一晾。
第二天上午，秦怀明和穆岩秋进一步研究讨论了盘活街道办周边土地的工作。
穆岩秋认为，刘汉兴不可能拿商业用地来转为教育用地，吃亏太大，他一定是会要求置换，但具体置换到哪里，也是个难题，因为除了各股份公司有地外，街道办没有什么国有储备用地了，有的也只是山沟河道附近的边边角角。
“可以这样，确定用置换的方式，但具体置换到哪里，暂不研究，先把地块转为教育用地，协调区里开通绿色通道，今年立项，今年动工，赶上明年9月开学，创造新的新安速度！”想想学校建成后可以提供1000个学位，秦怀明感到热血沸腾。
之前，胡天佑来调研，柳慕白汇报了龙翔的八大重症，会后，街道也做了任务分解，着力推动解决这些难题，尤其是教育、医疗、文体等民生问题，更是迫在眉睫。
但那日陪同柳慕白去怀安寺烧香，他似乎对解决这些问题不是很上心，秦怀明只能这么理解：作为书记，抓大放小就可以了。那么，具体的工作就让下面人来干吧。
既然来到了龙翔，扎根于基层，就好好干一番事业。8月6日的接风宴上，他也曾表过态：要在这里挥洒汗水和热血，不负青春，不负韶华。
那不是酒场的客套话，是真心话，那么，男人就要说到做到！
穆岩秋听后却皱着眉头，笑了笑，道：“书记，没那么简单，就怕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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