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群年轻人，与五、六年前他所率领的那批人迥然不同。
当时他的部下，没有晚于1970年出生的，而现在这些人，大多数是70后甚至75后。
周海洋忽然意识到，这是与自己、梁明、刘岩、范丽莉和裴晓虹截然不同的一代人。
五年倥偬，新一代人已经步入职场。
而自以为还年轻的他，与这些人之间，竟然有了一条不可逾越或者难以逾越的代沟。
周海洋顿时懊悔不已，刚才真不该把主导权轻易放弃，不然话题和场面也不会如此迅速失控。
他正苦于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只见梁明抬手往人群中一指，解围道：“你小子好奇心倒挺重，周总做过什么还要向你汇报？那是人家的商业机密，我都不打听。
你们应该多请教周总对于未来趋势的看法，周总脑子和肚子里可是有很多真货的哟……”
勉强应付了半个小时，周海洋狼狈地跟着梁明回到办公室，身心俱疲的他往椅子上一坐。
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梁明这是蓄意给他来场下马威吧。
以梁明的聪明，猜出他的来意并不奇怪。
但设置了这个局，未免太工于心计了，看来梁明不可小觑。
这么一想，周海洋便不客气地埋怨道：“你这样做可有点不够意思吧，事先不打个招呼，也不征求我同意，不会是有意给我难堪吧？”
“怎么会？你这可冤枉死我了。”梁明听周海洋这么一说，恨不能掏心掏肺以证清白：“我确实是出于对你的崇拜，想请你点拨一下这帮小家伙。
当然，坦白的讲，我还有个私心，就是在他们面前显摆我和你这样的高人关系不一般。
而且哪里有难堪？刚才效果很好嘛！
你没留意结束时，他们看你的眼神吗？
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搞得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周海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耗工夫，直截了当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吧！当初开办这家公司的时候，我投了十万块钱，现在我决定把股本撤出来。
请你做个评估，我的股份现在价值多少，然后以现金形式给我，我的股份给你。”
听周海洋这么一说，梁明夸张地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半天才说道：“海洋，你这样想就见外了，这公司都是你的，还用得着撤股吗？你整个拿去，当法人兼董事长，我给你当经理，那天聚会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提议的嘛。”
周海洋早已经看透梁明这种故作慷慨、实则以退为进的策略。
你向他要的是“1”，他偏说“1”算什么、要给我就给你“100”！
因为他料定你不会接受这个“100”，而你只想要“1”，结果却是你连“1”都得不到。
周海洋微微一笑：“我再说一遍，你的这番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这家公司没兴趣，你不用这么盛情非要给我不可，我只想把我当初投的钱连本带利拿回来。”
梁明盯了周海洋好一阵才问道：“你跟我交个实底，这么着急用钱是想做什么？”
周海洋不由得笑着说道：“没想到，你的好奇心比刚才那个小家伙还厉害。”
“你刚出来，如今这社会可比五年前复杂得多，我担心你一时看走眼，被什么人给忽悠了。”
“我谢谢你的好意，你多虑了。我想自己做点事情，前期投入肯定需要钱，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创业是吧？好事啊！这我绝对得竭尽全力支持你！海洋，创业这事我算是干过一回，你得相信我。
前期就需要三样东西，一是地方，二是设备，三是人。”梁明豪爽地一拍他那单薄的小胸脯：“我今天明确表个态，三样都包在我身上。
我这地方乱是乱，但位置还算不错。你来了，正好也方便我随时向你讨教。
你大概需要多大面积？我给你腾出来，桌椅都是现成的。
设备更简单，无非就是电脑、打印机、复印机，你都不用买，就用我这里的。
至于人嘛，行政财务你尽管使唤，程序员你随意调配。
除非……除非你想做的是通信领域，这方面我的人恐怕不行。哎海洋，你到底想做哪方面？”
周海洋有些不耐烦了：“梁明，我正在跟你说股本的事，你怎么越扯越远？
我没打算跟你挤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打算占你人财物的便宜。当初我投的是现金，如今我也只想要现金。”
梁明立刻打起了哭腔：“问题是我眼下没有现金呐……应收款倒是有不少，合同签了，活也干了，客户就是不肯验收不肯结款。
你看这阵子把我给急得，牙床都肿了，喏，你看……”说着就把脸凑过来张开大嘴。
周海洋原先只预想双方会在金额上有所分歧，没想到到问题竟然不在钱的多少、而是有无。
他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沉下脸说道：“我先问下你的想法，你觉得公司现在的估值大概多少？相应我的股份现在价值是多少？咱们先把这事搞清楚，然后再商量怎么把钱给我。”
梁明再次表现出非常大气的样子：“这事你说了算，你认为你那部分现在值多少钱？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绝对不持异议。”
周海洋顿时被气乐了：“你这样，咱们就没法谈了，怎么可能由我单方面说了算？你说得倒是爽快，实际上是没有诚意。”
“诚意我有，问题是我没有钱。这公司估值多少我说了不算，得找评估公司。
你的股份现在值多少，咱们即使达成一致也还是白搭，我根本拿不出现金收购你的股份。
我已经把身家全放进公司周转了，马上就是月底又是年底，员工的工资和奖金还不知道上哪儿筹措呢。”
周海洋想了想：“如果你本人暂时拿不出钱收购我的股份，我可以先不要求撤股。
但作为股东，我有权要求公司分红吧？这几年公司的利润应该拿一部分作为红利给股东回报吧？”
“有权！应该！但问题还是落到一个钱字。
如果我求爷爷告奶奶讨回来的钱给你分红，我拿什么给员工开支？
刚才的那些小家伙你都见到了，如果他们问我辛苦一年怎么丁点儿奖金都没有，我怎么回答？
如果我说他们的奖金被你拿去分红了，他们会怎么看你？”
周海洋已经明白，梁明是拿定主意一毛不拔了。便不再顾及脸面的问道：“这么大个公司，业务忙得不可开交，居然现金流会枯竭？
作为股东，我有权力查账吧？我想看一看你们最新的财务报表。”
“没问题，必须的。”梁明说完，就冲着外面大喊一声：“刘姐！麻烦你进来一下！”
一位中年妇女应声而至，梁明介绍道：“这是咱们公司的会计，以前在央企干了二十多年，经验非常丰富，关键是稳重可靠。”
他转而吩咐道：“刘姐，麻烦你把近三个月的现金帐拿来。”
“算了，不必麻烦。”周海洋见状，颓唐地挥挥手。
……
梁明恭送周海洋到写字楼外。
梁明一边表示要派车送他，一边问秘书司机在哪儿？
秘书说司机开桑塔纳去大修了，担心这回未必能修好。
梁明便困窘地冲周海洋肩一耸手一摊，说本想实在不行把车卖了凑点钱，看来这条路也没戏了。
周海洋淡淡地说了声：“不用麻烦你了，我有车接。”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得不承认，对于此次交锋，梁明所做的准备，远比他充分得多了。
既包括令他颜面扫地的员工见面会，更包括早已精心炮制好的现金帐。
从他踏进软明公司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等待他的惟有铩羽而归。
周海洋掏出手机，拨了刘岩的号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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