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今天是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送死的吧？”林逍依旧不给好脸色，手中那把剑依旧架在对方肩膀上。
老人嗤笑一声，还是冷嘲热讽：“原来你林逍也就这点心气？也罢也罢，我就坦白呗，是，我今天，就是来送死的。”
林逍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老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手中利剑，后退几步：“给你一个解释重头到尾的机会。”
周愧天冷笑道：“这要是换成平常，估计我都一巴掌呼你脸上去了。不过今天有点特别，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从现在开始。”
这个已经几百岁的老人缓缓坐下：“坐吧。”
林逍深呼吸了口气，盘腿而坐，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那我想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周愧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抬头，眼中有明月：“这是我没办法改变的事实，我拦不住的。”
“照你的意思是，此事与你无关，并非你指使？”刚说出这话的林逍就后悔了，联系了全部对话，他知道这件事绝对和老人过不了干系。
果然，老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但还是如实回答：“和我还是有关系的而且还是根本关系，要不要我给你讲个故事？”
“随你的便。”林逍冷哼一声。
“有没有带酒？”老人忽然又问。
“你配？”白衣剑客还以颜色。
周愧天莞尔一笑，从腰间拿出一壶酒，笑呵呵的说道：“没事，我有。讲故事嘛，总是得要有酒喝才行。”
“我呢，天赋绝顶，从年少时起就备受宗门器重。但作为一名剑客，谁不想仗剑江湖？当时我可是听说了东洲这边有一个传统，只有去过一趟北天长城的，才算是剑仙。”
说到这里，老人喝了口酒，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面前堆起来：“我在这苍南山辛苦修炼，心中已经决定若是有一天我到了六品境界，就必须要去一趟那座长城。回来，再给自己起一个剑仙封号，否则谁叫我剑仙我和谁急。”
“谁说东洲剑修就一定可以力压南洲一头的？我就偏偏不服气。”
林逍面无表情，实则心中已经将某些事情联想起来了，比如这位老人回来后给自己起了一个神人剑仙的称号。
名字不咋地，但许多名字就是如此，深思熟虑过后的名字，实则在别人眼中还不如自己开玩笑似的随便一提的名字。
当然，现在的林逍还是心中升起警惕，以至于听着故事都没有按照性子拿出酒壶下酒。
周愧天如今是敌人，敌人的话，哪怕是当年的故人，一旦听信十分，那就是死有余辜了。
老人对于他那点小心思置若罔闻，两者心照不宣。
他继续说道：“后来啊，我的确也不负众望，迅速的晋级到了六品撼天境。当年的我，何等心高气傲？总觉得天大地大，哪里都是我的容身之处。”
“于是我就去了一趟北洲。的确，那是个好地方，人好，地方也好。那股气氛更好，杀异类的感觉则是最好。”老人轻叹一声：“只是，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对吧？”
周愧天脸色晦涩：“更何况还是在北天长城那种地方，随时都可能死。那一次，我就差点死了，只是我偶然间得到了一颗种子，救了我一名。”
“当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颗种子的灵力饱满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我就带着这颗种子回到了南洲。并在我的府邸种下。”
林逍见他说到这里没有接着说下去，趁着停顿片刻的时间毫不客气的拆台：“真是聪明，在长城以北的东西都敢碰，没死真是老天不开眼。”
周愧天笑着点点头：“你懂什么？异类又没有灵力，我怎么知道？不过说来也是是啊，真是老天不开眼啊，我怎么就没死在那边？种下这颗种子的我，才是酿成大祸的根源。”
林逍紧皱眉头，静待下文。隐隐约约，他感觉到了有人在下一盘棋，这盘棋有多大，取决于下棋人的本事。
初步判断，这下棋人的本事，不会低于圣人行列，否则这颗种子不可能让当年的周愧天带着回长城。
老人淡然一笑：“这颗种子生长速度十分缓慢，但每次都会反馈到我自身的修炼。这大概就是我这么多年来成就圣人的一个小手段。”
“当我成就圣人的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那棵树，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在苍南山数万里之间每个人种下了种子。而这个种子，就是这次大祸的根源。”
“但凡是圣人境之下，都要受到这股气息的侵蚀，最终沦为一个行尸走肉，甚至是异类的走狗。”
林逍脸色不太好看，怎么看都是当年这个蠢货造成的后果，但出奇的没有冷嘲热讽。
周愧天继续说道：“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无力回天，整个南洲已经彻底陷入动乱之中，只有我这个罪魁祸首是清醒的。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只有我一个人变成这种洪水猛兽。”
“那你今天来？”林逍死死皱着眉头。
“在这之前，我没能下定决心，所以我没有做，但是在我来的时候，我已经做了。”
“南洲北部十万生灵死于我手，罢了罢了，反正这大恶人已经当成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事已至此，世人如何看待我，又能如何？”
周愧天哑然一笑，这位老圣人的眼中，好像闪过了一丝无奈，那种不论自己修为有多高都没能把事情做成的无奈感。
林逍猛然起身：“你把南洲后续进攻东西两洲的人都杀光了？”
“都杀光了，如今南洲彻彻底底的沦为蛮夷之地。恐怕只有更南边的荒漠落后族群尚且还有。”周愧天说话的语气有些平淡，像是在做一件十分微不足道的事情。
周愧天忽然叹道：“其实我现在已经猜得出来是谁的手笔了。能让半圣都提升如此多战力的，如今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人而已。”
“星主。”林逍眼神收缩，看向天外。
如果这个下棋之人便是星主的话，那一切就说的通了。只是这位凌驾于圣人之上的星主，只需要略施手段就足够让南洲大乱，这本事…
这盘棋的执棋者，是星主的话，林逍甚至有种感觉，这步棋不过是他顺手为之，能否有用，无关大局。
几百年前的话，那位星主还在沉睡期间，哪怕如此，依旧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顺手为之的一步，就毁了一座大洲。星主，真是好大的手笔。”周愧天也跟着站起来：“就只是这样，林逍，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是来求死的。”
林逍沉声问道：“我还有问题。”
“什么问题？”老人愣了一下。
“为何我能够畅通无阻的晋级圣域境？”林逍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疑惑。
老人自知将死，当然知无不言：“因为我用我的圣人本源代替了先天道灵。就当是弥补这天天下一点点亏欠。”
“也许你会说我假惺惺，说我当了婊子又立碑坊，无妨，随便你怎么说。”
林逍沉默半响，看着这个老人：“我知道了。”
“动手吧。”周愧天微微昂起头，似乎在示意他，用手中的那把剑，砍过来。
林逍一只手握住了长剑，但有些犹豫：“我之前欠你一份人情，今日若你死了，可还有家室？我帮你照顾。”
周愧天嗤笑一声：“老夫纵横五湖四海多年，还不曾有过妻室，何来何来后代？来，林逍，为何到了现在还是如此婆婆妈妈？”
“当日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当有一天，老子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必须要答应。这样做，你就算是还清了我的人情了。”
林逍怔怔出神，当初他爹也答应过这个老人，当有一天，老人一旦需要他做什么，不论是什么，都要做到。
“原来那个时候你想已经想到今天了啊。”林逍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啊。
周愧天哈哈大笑：“动手！你他娘的能不能利爽点？老夫这个求死之人都不说什么。”
“好。”林逍抿了抿嘴，拔出那把剑。
“记得拿着我这个头颅，建功立业。”周愧天闭上双眸。
林逍红着眼睛，脑海中想起了当初两人在登仙台的第一次见面。
剑光一闪而逝。
那个老人含笑而逝，似乎完成了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在被斩杀的前一秒，他心结总算是松开，死都死了，生前做过什么，也就无关紧要啦。
只可惜，这一身修为，非但没有用武之地，反而还给中天世界带来了麻烦。
累赘啊。
周愧天，有愧中天。
这名字真不咋地。
林逍转过身，蹲下身子，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良久过后，这个连讲故事都要防着对方的白衣剑客终于拿出了酒壶，往嘴里狠狠的灌。
灌了好一阵，干咳几声，这才停止。
他终于舍得站起来，深呼吸了口气：“下辈子，可千万不要这么蠢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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