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武愣怔片刻,犹豫着问:“郡主是说让姚相处理国政?”
“几日而已,你就说父王这病来得急,没力气握笔,只留下一句口谕。”木叶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告诉固武该怎么做。
固武听话地领命下去。
木叶厌恶地瞥了一眼已经瘫在紫檀椅上的木奕承,按她原本的想法,应该是直接杀了木奕承。
木奕承一死,唯一有继位资格的只有木北墨。
当然会有怀疑的声音出现,木叶原本做好了背负罪名,被木北墨杀死,以助他自证清白的准备。
但是木北墨拒绝了这个方法,出于各项原因的考虑,木北墨并不打算杀死自己的父王,所以需要用退位诏书来让自己的继位名正言顺。
毕竟旧王退位新王登基,既是西凌的国事,也是西凌王室的私事,即使是天下共主的南宛,也不能指手画脚。
而且这样做,可以保证木北墨一方不必有人送命,他只需要用一些利益去打动木奕承身边的亲信,比如杜铮和固武。
木叶很佩服木北墨在听到她提出建议后,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考虑清楚了利弊得失,立马选择了一条代价更小更安全的方法。
她自己是决计想不出这样的办法的,在她看来,不杀木奕承后患无穷,按她的性子,绝不会给木奕承留一条活路。
在有关朝局的事情上,木叶知道木北墨远比自己分析得透彻,所以她决心按照木北墨的安排来做,而不是意气用事。
木叶拍拍手,守在门外的杜铮立马将几个东宫的哑奴放进来。木叶指指已经昏迷的木奕承,示意几个人把他抬到龙榻上去。
她自己则是坐到木奕承的书案前,提笔给木北墨写信,表示盛京的逐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做。
今日她才知道,原来木奕承的心腹都与东宫交好,若非之前木北墨就对他们多有恩惠,自己也决计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他们两个人拉拢,让他们叛了木奕承。
尤其是固武,作为贴身总管太监,木叶原先以为金钱名利都不能打动他,但没想到他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就干脆地投向木北墨。
固武作为王宫内的太监总管,虽然地位并不高,但上至朝臣下至侍女,无人不对他礼遇有加。因为他是木奕承身边的近侍,贴身伺候,那些人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木奕承的心腹。
但是他自己清楚,伴君如伴虎一句,与他人而言不过是一句警戒,可对他来说,却是日日发生的事。
木奕承虽不是明君,但也不算个昏君,只是极其相信帝王心术,对任何人都是冷酷无情,无论是宠妃还是独子,任何对他造成威胁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除去。
连太子殿下的母后,木奕承亲口说过先皇后是他此生的挚爱,还不是被他亲赐的一条白绫送走。
木奕承对此毫无悔意,甚至连表面上的追忆都懒得做做样子。
对挚爱都如此,更遑论一个没根的太监。
所以听到木叶承诺在木北墨继位之后,依然会让他做总管的时候,固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木北墨是木奕承的独子,性子却和他的父王不同,木北墨自有一套用人的方法,他治下极严,但会给足好处,只要不生二心,木北墨从不会无端猜忌。
但若是背叛,木北墨的手段狠辣甚至胜过他的父亲。
即使这样,固武也宁愿去木北墨身边做事,至少好过在木奕承身边每分每秒都要惶恐不安。
更何况还是木叶亲自前来。
固武是极少数知道姚相和王上决心要让木叶死在战场的人,他甚至知道木奕承从一开始对木叶就毫无血脉亲缘之情,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木叶只带了一万人出征,去对战五万南宛军,其中三万还是最精锐的烈月军;韩霖断了她的退路,切断军粮供给;甚至还与南宛勾结,将木叶困在塘龙谷。
这些真实的军情战报固武都知道,就算他并不懂带兵征战之事,也晓得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天上的战神来了,大抵也是无计可施的。
可木叶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让丹宸军大部也从战场脱困。
除此之外,木叶还深得木北墨信任,连逼宫这样生死交关的大事,木北墨都放心交给她。
这样本领通天的人都愿意为木北墨做事,可想西凌的太子殿下是何等的有手段。
固武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到了姚府之后,通报的人不过进去片刻,姚宏直亲自迎了出来:“固大人怎么突然来了,可是王上宣我?”
固武脸上堆了笑:“丞相大人,王上念您这些日子辛劳,特派臣来给您送些补品。”
姚宏直是何等的人精,知道送补品这种小事,不会派固武前来,定然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只是不便用领旨那种兴师动众的方法告知。
“固大人辛苦,请随我去书房稍坐片刻。”
固武脸上还是恭敬的微笑,跟在姚宏直身后,去了书房。
姚宏直命人准备好茶水点心之后,就将无关的人都打发出去。
等人都走后,姚宏直问道:“大人可是有何要紧事?”
固武脸上的笑意几乎是在瞬间隐去,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丞相大人,今日下朝之后,不晓得怎么回事,王上突然病了。这病来得突然,王上只在昏迷前留了一句口谕,让太师在王上康健之前主持朝政处理国事。”
姚宏直的眉头狠狠皱起,拧成一个“川”字:“可有叫太医看过,王上的龙体可有大碍?”
“太医说王上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了,是以病发突然。可能需要几日才能清醒。”固武按照木叶的交代回答。
姚宏直叹口气:“我王操劳至此,真令我等惭愧。”
而后语锋一转:“只是听东宫说,这些日子太子殿下的伤势也好了许多,怎么王上不叫殿下处理,让老臣扶助殿下呢?”
固武顿时面露紧张,左右看看,虽然无人,却还是凑近姚宏直,以手掩口,小声回答:“丞相,这不是木叶那时还没结果吗?王上怕殿下冲动,是以并不叫殿下监国,甚至连王上病了的消息都没告诉东宫。”
这些日子姚宏直也为此事烦心,渡冬关的暗线和韩霖都没有消息传来,他并不知道木叶究竟有没有死在苏慕宇手里。
而前些日子春祭时王上遇刺这件事,也让他心里不安。
听固武这样解释,姚宏直信了大半。他抖抖衣袍,冲着王宫的方向跪下:“王上放心,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固武也不多留,收下姚宏直给的十两黄金之后,就离开了姚府。
他走以后,姚宏直在自己的书房沉思良久,而后派人将姚茂过来。
“父亲唤儿过来,有何事吩咐?”姚茂虽年少时就被姚宏直认在膝下,姚宏直待他视如己出,但他永远都用恭敬得过分的态度对待自己的这个“父亲”。
姚宏直满脸严肃地说:“你立马给宫中传信,问问贵妃娘娘今日宫中可有什么大事。”
“是!儿子这就去。”姚茂并不多问,立即下去办这件事。
姚宏直想到要通过宫中的长女打探这条消息的真假,固武也想到了。
他意识到,木叶郡主让姚宏直暂领朝政是为了让他降低警惕,但她似乎忘了宫里有姚贵妃这号人物。
那固武必然是要提醒她一声的,万一真让姚宏直看出来破绽,坏了太子殿下的计谋,他必然会被当作叛臣处置。
他突然想到,自己被木叶叫进寝宫的时候,木奕承还没有失去意识。
木奕承看见了他对木叶的臣服,知晓了他的背叛。
这导致他的退路被彻底断掉,就算他打算两头出力,木奕承也绝不会再让他活着。
唯一能庇护他的,只有木北墨。
他不敢细想这是木叶的无心之举还是故意而为。
回宫之后,固武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去找木叶:“郡主殿下,丞相并无怀疑。”
木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已将木奕承的寝宫当作自己暂时的书房,在桌案上摆满杜铮送来的,禁军中所有头目的信息,正在一张张的翻阅。
固武将那十两黄金从袖中取出,双手奉至木叶面前:“这是他给小人的贿赂,小人不敢私藏,全数交与殿下。”
木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拿去用就是。”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耐,固武这样日日揣度人心的人自然听的出来,他知道这是木叶叫他退下。
但他没有识趣地离开:“殿下,小人还有一事禀告。”
木叶闻言抬眸看向他,固武委婉地说:“殿下,王上病了这样的大事,后宫里品级高的嫔妃是要来侍疾的。丞相的长女,正是后宫里的姚贵妃。”
木叶一愣,她居然把姚琳的这个姐姐给忘了。
固武看她不语,小心翼翼地试探:“咱们是把姚贵妃······”
他知道木叶和姚宏直向来不和,所以吃不准木叶会怎样处置姚贵妃,毕竟禁军已经在她手下,要杀要留不过她的一句话罢了。
木叶并没见过这为姚贵妃,但时常听姚琳说起,知道姚琳和她这个姐姐感情甚好。
她思考片刻:“姚贵妃已经抱恙几日,叫她来侍疾,若是把病气过给父王就不好了。让她好生在自己宫里养病就是。”
固武心中长出一口气,知道木叶并不打算杀了姚贵妃,只是叫人把她看起来,不给姚府通风报信。
只是怎么个看法,其中的深浅可不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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