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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将军,如今军中军备如何?"
余将军回道:"侯爷,我们的军需粮草还能撑上两个月。只是如今南北双线开战,东境屯兵,户部兵部调遣不足,只怕难以为继。"
云昭叹息一声:"顾将军,你随我前往老山口,余将军你去冀州调兵,务必守好玉阳关。"
"为今之计只有死守老山口。只要守住一个月,也许还有转机。"
"侯爷有主意了?"顾将军眼睛一亮,余将军也兴奋地看向她。
云昭摇摇头:"一个月,要么西秦退兵,要么我们退守玉阳关。"
他们都沉默下来。退守玉阳关,意味着朔州南境五城二十万军民尽送于敌手。
可是老山口那个地方,要守一个月又是何其艰难。
"或许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就能等到转机。"
"等?"余将军蹙眉。
云昭看了他一眼,颔首:"等,等东边齐国的七皇子掌权。"
"可是齐国只有六位皇子啊。"顾将军茫然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有隐隐的兴奋。
快了,就快了。当年的无心之举,此刻也能派上用场了。
齐国的七皇子是曾经西秦丞相,后因陷害被判流刑。他本该是齐国索取西秦的利刃,却因这样的意外多年精心布局毁于一旦,而这幕后的操纵者,正是西秦的太子。
云昭也是无意中知晓他的身份,让老五派人在西秦救了他,用一具死尸替换了这位丞相。
西秦丞相死于一场大火,世人皆知。而彼时齐国多了一位弄权的皇子,仍蛰伏在暗处等着一击即中。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她才和砚书一同到南境操持三军整编之事。
云昭本对这位皇子无所求,留下这一份人情,他便是对付西秦太子最好的同盟。
重回老山口的第一仗,云昭率军而出,一马当先。银袍紫衣,铁马长枪。
紫衣侯只有在战场上,才配得上这身紫衣。
云昭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上马迎敌,西秦太子像疯狗一样想要咬开一个口子,而玉阳军唯一能做的就是寸步不让。
当那支箭飞入她的胸口,她感受到强烈的痛意。模糊中能看到顾将军对她咆哮,他手中的长戟挥动如风。顾将军跳下马,朝云昭奔来。
云昭倒在地上。
天空是一片青色,叠着层层的黑烟。夏日的温度已经灼人,她却有一瞬觉得解脱。
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受了太多的伤,上上下下大小的伤口露出丑陋的獠牙。
可她从没想过死。
她还有人记挂在心上。
可是此时此刻,她感受到胸口的疼痛,昏迷前想的竟然是:真好,砚书。
"侯爷!侯爷!侯爷你醒醒!"
巨大的力气砸在胸口,云昭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她环顾四周,仍是熟悉的战场,一歪头就看到了顾将军放大的脸。
他喜极而泣:"侯爷!我还以为你死了。"
云昭也以为自己死了。
她摸了***口受伤的位置。箭矢已经被拔掉,只铠甲被戳了一个洞。
不等多想,她又提起长枪杀入敌军。
又是一场血战,她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那些鲜血滚烫地溅到她的脸上。胸口膨胀的杀意如同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她所有的理智与良知。
那些信她敬她的将士,与她是袍泽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他们的目光遥望着家的方向,失去最后的光亮。
云昭的心破了一个大血洞。
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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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残忍!
撤军回营,云昭有些恍惚。她摸着胸口的位置,脱下铠甲,敞开前襟。
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从她胸口晃荡下来垂在胸前的,赫然是一枚银锁,正中间有一个浅浅的凹痕。
那是砚书送她的同心锁。
永结同心。
背面刻着他的名字,王砚书。
云昭所有的痛都化作一场悲伤的雨,她的世界大雨滂沱。
薄雨清晨,夏的燥热深埋于泥土。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清晨,齐国出兵西秦。
西秦敢出动二十万兵力攻楚,必与齐国有了盟约。但随着齐国改弦易张,自然盟约也成了口说无凭。
齐国果断出兵,攻其薄弱,直指都城。西秦太子不得不调兵回援。
云昭亲率大军收拾残部,一路攻下固安城,向南进发,一直碾着西秦太子的屁股,直到汉城。
楚军抵达时,齐国已拿下汉城。云昭绑了西秦太子,此战大捷。
"余将军,你带三万人留守汉城等待京师旨意,顾将军随我回固安,经此一劫,固安仍需加建重修。"
"是。"
云昭再一次将玉阳军军印交给余澄海。
回到固安,云昭被一道急令召回京城。她留下参军同顾将军一起重建固安城。
云朵在城外十里亭等她,见她策马而来,一路狂奔着朝她而去。云昭下马将她抱进怀里。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云朵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这一年多来她每时每刻都揪着心。云昭送回的家书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每在深夜要将那薄薄的纸笺压在枕下才能睡着。
"你在等我,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云昭笑着摸摸她的头,"走,咱们回家。"
那时,云朵再次见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荣莱侯。心中多少感激,她说不清。
南境危机,云昭再一次为这个国家站起来,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灵魂,重新拿起刀戟。
云朵以为,她会好起来。因为她这么热爱这个国家,爱这个国家的子民,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即便不是为了自己,她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可总有些事,是叫人觉得荒唐的。
云昭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并没什么要事找她。她有些后悔,该在玉阳逗留几日,给先生扫墓上香。
她坐在软榻上喝茶,云朵抱着她的胳膊絮絮叨叨说这些日子的心路历程。
云昭竟听得昏昏欲睡,她却陡然止住了声音。
云昭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原来是老五进来了。
"五叔,什么事?"
老五沉声说:"齐国皇帝暴毙,季侯率军攻入翰门关,留守汉城的玉阳军已将齐国驻军全部绞杀。西秦皇室拒不肯降,宗室无一活口。"
云昭猛地站了起来,云朵轱辘到一旁慌张地看着她。
她的脑海中思绪翻涌,如惊雷一下炸起海水翻浪。
云昭向前走了两步着急想进宫去,却又陡然停住,思虑良久。固安失守,东境屯兵,乘胜追击,歃盟汉城……如果都是假的呢?
她一下子如溃败之军,萎靡下来。
云朵就这么看着她身上的生机一点点泯灭。
就在那一瞬,顽强的花朵想要重新突破寒冬的希望被一场灭顶之灾的大雪杀了个干净。
云昭轻飘飘地声音说:"替我写一份奏折,荣莱侯战场负伤,命在旦夕,请辞玉阳军主帅,革丞相之职。"
"小主人?"老五疑惑地看着她。
云朵惊恐地从地上窜起来,四下摸索她的胳膊,()..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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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地问:"阿姐你受伤了?你哪里伤了我去给你请太医。"
云昭摸摸她的头,朝她浅笑:"我没事。"
"奏折写好快马送入宫里,自今日起侯府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入内。陛下亦不可。"
老五一拱手,退了出去。
季醒言拿到荣莱侯府送来的奏折,苦笑:"三海啊,她是真的恨上我了。"
"侯爷不会恨陛下的。"
"去请太傅来。"
深秋的天气已经冷得令人发抖。王之安步履匆匆奔向上书房,他的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
荣莱侯前几日才回京,皇帝急召他入宫,除了南境的事,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果不其然,他行了礼站起来,年轻的帝王就开门见山。
"太傅啊,如今阿昭不仅不想要玉阳军,是连丞相也不想做了。"
王之安不卑不亢地阐明事实:"云侯骤闻南境与东境的消息,想必心中激荡,缓上几日,侯爷自然会想得开。"
"想来太傅还是不够了解她。若是她能想开,当初朕何必瞒着她。"
王之安垂眸。此是涉及边疆朝局,左右乾坤之事,他相信荣莱侯有这样的格局。
至于当初瞒着她……王之安想到云侯缠绵病榻的两年。自兴和二年秋,荣莱侯一病数月,数次徘徊在鬼门关,一直到大战前夕,她都没有再入朝堂。
那时陛下着急地推动这场战争,既是为了扩边疆版图,丰功伟绩,也是为了让那个姑娘重回战场,寻找生机。
皇帝说道:"王卿去劝劝她的。"
这重任令王之安感到十分的不安。他说;"陛下,臣恐无能为力。荣俩侯府闭门谢客,任谁也不让进。"
季醒言挑眉,目光越发的冷。
阿昭,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叫宣平侯一起,云昭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的。"
王之安一头雾水。
被告知去荣莱侯府的宣平侯也是一头雾水。他与荣莱侯爷素无私交啊。
太傅离开上书房后,皇帝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外面的银杏光秃秃的枝丫,天空飘落小小的雪花。
从初春到深冬,快两年的时间。反攻西秦一仗打得漂亮,如今南境和东境未完的战争想必也不会再拖太久。
楚国会因此成为十六国中最大的国家,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他该高兴的。
季醒言深沉叹息一声:"三海,朕后悔了。"
胡三海奉上一杯热茶,没有说话。
季醒言看了他一眼,轻笑。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气氤氲,将他的眼睛也裹得潮湿。
"阿昭是要彻底地恨我了。"
"云侯与陛下情意深重,怎么会恨陛下?"
"我利用她做她不想做的事。阿昭那么聪明,若我不是急令召她回京,真怕她知道了消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胡三海垂首。陛下的心思,太深沉又太多谋算。饶是荣莱侯聪慧狡黠,也只怕是事后才恍然大悟。
"陛下是为大楚之将来,侯爷会明白的。"
"她会明白,只是再也不会是原来的阿昭了。"
荣莱侯早已不是当年的云昭。只怕只有陛下还不肯认清。
胡三海在心中叹息。..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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