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左愈一起坐上回左氏医院的黑色林肯,我靠在他怀里,望着夜幕中的沪城。仍旧是一片繁华的不夜城,大厦林立,市中心的商业街上都是穿着时尚的俊男靓女。他们嬉笑怒骂,青春和都市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他们,我就像在看另一个世界。我心里装着的东西太沉重,脑海里反复浮现出的是温霏将手里的刀刺向欧阳涵,还有她握住我的手,说她要让她的神经在我眼里明亮的画面——
“别想了,温潇。”
就在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时,耳旁响起一个疲倦,却又沉稳有力的声音。昏暗的车里,左愈比夜色更漆黑的双眸在看着我。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又满是眷恋。
“左愈,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温霏为什么会那么恨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就在一直记恨我,但我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我看着左愈,倾吐的话像溪水一样流淌而出。
曾经以为,温霏会将我陷害入监狱,是因为她爱上了左愈。可后来在她弥留之际的病床前,她却亲口告诉我,她并没我想象的那么喜欢左愈,非左愈不可。她设计阴谋陷害我,只是想享受从我手里夺走我珍爱之人的感觉。
她说,除了对父母还稍有感情之外,她这辈子都没爱过一个人,但她却唯独恨了我一人。她说从某种意义上,我得到了她全部的关注和精力,而在我的世界里,她却只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她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拥有了她想拥有的一切,她永远都不能像我一样,这就是我的傲慢。
左愈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他扯动嘴角,但不是在笑,轻声道:
“她嫉妒你,又天性有缺陷。温潇,你知道吗,你有多美好的品质,她那种栖息在黑暗中的人看着你,嫉妒你嫉妒得发了狂。她想像你一样活着,可她做不到,她再渴望阳光,也永远都是那个心怀恶意,残忍孱弱的女孩。”
我闭着眼,想到和温霏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点点滴滴。想到三年前,她将我陷害进监狱时的那个雨夜。她恨我,恨到可以面目全非,而最后,她又这么仓促的就死了。
那捅在人身上的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仇恨,让我炫目。温霏肆意欢笑和欧阳涵临死前的不敢置信,让我难以忘怀。
我做了全身检查结束的第六天晚上,楚湛来医院看我和左愈,他带来了果篮和葡萄酒,神色轻松,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头大患。自从楚溯言死后,我很少看到他笑得如此自然。我向他讲述了游轮上的疯狂一幕,他听完之后,沉默片刻,畅快淋漓地说:
“欧阳涵,该死。温霏,她也该死。一个该死的人被另一个该死的人捅死,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应。”
楚湛话音落下,我看着他俊朗又不失秀气的容颜,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旁的左愈神色不虞地用胳膊捅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他说得没错,这两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的死,丝毫不值得被同情。可我的心,不知为何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欧阳涵一死,欧阳集团倒得越来越快。温霏也去世了。整件事,算是尘埃落定,对溯言来说,终于有了交代。”
望着我,楚湛的笑容变得有些晦涩,他轻声道:
“温潇,哪天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溯言的墓地上看看吧。”
时至今日,那个天使般的少年,对我来说仍然是不能忘怀的存在。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楚溯言死在仓库里的那个晚上,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要给我准备一场惊喜,因为他非常喜欢我。
那种喜欢,就像墨墨对我的喜欢一样,纯粹热烈,天真可爱。
“楚少,你知道吗?你弟弟之所以会去仓库,是因为他说要给我准备惊喜——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让保镖都守在门外,让温霏得到可趁之机,我——”
我越说,声音越微弱。左愈攥着我的手,像是要传递给我力量。
可是,楚湛却淡淡地笑了,他嘴角抿着微笑的弧度,却像是在笑着哭泣。可从他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来,他没有怪我的意思。过了片刻后,他对我说:
“溯言生前给你准备的惊喜,是他用颜料在仓库里墙壁上画的一幅画。他故意关了灯,是想等你进来,再让灯在一瞬间都亮起,你会看到铺天盖地的画,那是他的秘密天堂。”
原来,天堂俱乐部这个在很多人眼里都暧昧不清,甚至充满讽刺意味的名字,在楚溯言孩童般的心中,却是真正的天堂。
这样的孩子,被那么轻易地抹杀——这等罪孽,太沉重。
第七天很快就到来了。在医生的办公室内,左愈和我并排站着,一脸喜色的医生递来化验单,笑着对我道:
“夫人,之前绝对是误诊,你根本就没有患子宫癌!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只要好好保养,活八十岁没问题!”
我接过化验单,心里并不意外。早在温霏弥留之际,对我说那番话,还说要把视网膜捐给我时,我就隐隐地猜到,刚出狱时的那张化验单,很可能是她买通那个医生骗我的。
否则,她那样恨我,怎么会不在临死之前,恶毒地说你也活不了久了这样的话?
想来甚至觉得可笑。困扰在我心头这么久的一张化验单,居然是温霏随手的骗术——
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真的活不长了,又是筹划该如何等死,又是想让自己的死对墨墨不造成太大印象,现在,真正的化验单摆在我眼前,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各项指标都正常。
“夫人,祝愿您和左先生白头偕老。”
医生笑着对我和左愈道。
左愈从我手里夺过一纸化验单,像是要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抬起我的下巴,又喜又怒道:
“温潇,就因为一个该死的误会,你和我蹉跎了这么久,又是想从我身边逃开,又是要抛下墨墨,让我为你伤心那么多次,到头来,呵,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我的脸涨红了,想起自己为了这个误会做的那些事,只感到晕眩。下一刻,左愈的俊脸在我眼前放大,他当着医生的面烙下一吻,滚烫的情意都化作唇齿间的温度,深入骨髓,流进我的心里。
一吻结束,就像一吻定情。
“温潇,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逃,不许再对我冷漠。我说了,要和你过一辈子,说到做到,你再想毁约,别怪我对你用强硬的手段。我们二人,一起给墨墨幸福的家庭,养育他长大。”
左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誓言。
除了叶洵还没倒台,左愈还在和他的亲生父亲进行杀/人不见血的残酷商战,我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事情了。
就在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我如约和楚湛去了楚溯言的墓地。祭拜完楚溯言,我坐上他的黑色奔驰,他说要送我回左氏医院,在路上,他接了一个电话。
“什么?陆曦——她失踪了?”
楚湛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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