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死后,桓氏家族的势力由其弟桓冲承继。此时,晋帝司马昱亦亡,新帝司马昌明继位,因年幼,由桓冲、谢安、王坦之三人共同辅政。
桓冲虽接过桓温权柄,但受王、谢两大家族的压制,势力有所退缩。桓温生前兼任:都督天下诸军事、录尚书事、大司马、扬州牧、平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桓温死后,晋廷只给桓冲:中军将军、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扬州刺史。晋廷对桓冲的任命中:都督天下诸军事、大司马、录尚书事,这三个权倾朝野、掌控朝廷权政的官职一个也没有给桓冲,只给桓冲一个中军将军的称号。虽然中军将军、扬州刺史,再加上荆州桓家军的世代势力,桓冲同样有足够的实力把控朝政,但桓冲的能力比之桓温又相差了一大截,加上谢安不断从中作梗,连桓温生前都无法摆平的谢安,桓冲更加没有能力了,只好暂时将一脑子屈愤,自个儿往肚里咽了。桓冲于是辞退朝中的职务,干脆不理什么朝政、国事,跑回自己的领地——荆州。
在这场新、旧权力交替的争斗中,王、谢两大家族捧着司马皇权“天下正朔”这块金漆招牌,不但收拢了江南的民心,而且收回了桓家徐、兖二州的实际控制权,沉重地打击了桓氏的势力。
王坦之病逝后,谢安不顾王氏家族的强烈反对,决意把皇太后褚蒜子请出来垂帘训政。谢安这样做,对于司马皇室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晋朝东渡之后,司马皇家基本只是被权臣和高门士族操控掌握的傀儡,甚至是被欺负的对象,王氏可以与其“共天下”,强臣桓温更是随意废立皇帝,对司马氏用之则取,不用则废,司马皇室懦弱到了极点,需要有人出来保护,而对太后褚蒜子而言,这个保护者的人选,不外就在王、谢、桓、庾四大家族中,晋室已受尽了王、桓两大家族的欺凌,颖川庾氏虽是名门大族,但无实权,儒雅风流的谢安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司马皇室与陈郡谢氏共同组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联合去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桓氏势力。
经过一番争斗,谢安毕竟老谋深算,不仅迫使桓冲自己请辞扬州刺史,改任荆州牧,还将桓氏势力赶出了朝廷中枢。
扬州,这个长江下游最重要的,几乎是晋室东渡后立国之本的大方镇,在桓氏统领了十五年后,终于回到了朝廷手上,让可怜的司马家有了立足之本,与桓氏实现了“荆扬相衡”的政治 局面。皇太后褚蒜子自然喜出望外,于是立即下旨,诏令尚书仆射谢安,兼领扬州刺史、中书监、录尚书事,总领晋国朝政。
在桓温过世五年后,谢安在这场王、谢、桓三家的权力争斗中大获全胜,成为晋朝新一代宰相。这一年,谢安已经六十岁了,由“东山再起”,奔赴桓温帐下从一个军中小司马做起,一直干到执政宰相,总领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位以“挟妓东山”、“兰亭雅会”而著名于世的风流名士,用了整整二十年,开创了自桓温之后的另一个新时代——谢安时代。
在这位风流宰相、名士领袖的主政下,金陵城日益繁华奢艳。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一日,秦淮两岸的酒家饭肆高朋满座,江淮各处的文人才子,官家富商云集金陵,来看热闹的,来赶集的百姓盈道秦淮堤岸。一年一度的秦淮花舫“花魁”评选即将拉开帷幕。
当时秦淮花舫中,以顾桃叶的《桃叶歌》传唱最广,以董曼君的《梅花三弄》最为高雅,苏小青要想在这次花魁评选中胜出实非易事。
月上柳梢头,黄昏后的秦淮河畔妩媚迷人,十里珠帘矇眬倩影,春风缓缓吹来金粉脂香。桃叶渡上细腻如丝,千万朵桃花撒落在秦淮河上,勾勒出艳丽迷人的一帘幽梦,在粼粼的水波中,倒影出一场水月镜花,富贵荣华。
此时,河中花舫处处笙歌,点点宫灯,百余花舫缓缓来去,舫上尽挂纱帐绢灯。在风流宰相谢安治下的秦淮河风情万种,不愧是“风华烟月之地,金粉荟萃之所”,说不尽的繁华景象,旖旎芳艳。
忽听鸣锣开道,一行人来到河畔,早有侍卫驾着一艘两层高的官舫前往迎接,谢、王、桓、庾当今天下最具权势的四大家族共二十多人,在谢安和桓冲的带领下登上官舫,以王献之为首的王门七子,乌衣世家的谢琰、谢玄和权倾朝野的桓氏家族中的桓伊、郗超等都悉数在列。
魏晋时期,蓄养歌妓成风,谢安隐居东山时,会客游玩,饮酒赋诗,皆携妓在旁,以娱耳目,“东山携妓”成为士大夫的风尚标杆,饮酒清谈是当时风流洒脱的名士标配。
秦淮河上丝竹飘扬,官舫上无数烟火流星般射入天际,百余花舫纷纷将各色花灯放入河面,灯火闪烁,水波相映,前后无数灯影浮游河中,把十里秦淮结成一片花海,每一盞花灯都是设想精妙,穷极巧思,这都是歌女们为祀祭“郎神会”精心所制。
李靖与王五等数名护卫,负责在凤仪舫两舷巡护。他自时空交错到五胡十六国,二十多年戎马征战,金戈铁甲,所见的都是黄沙万里,所听的尽皆号角连营,就算是长安繁华、洛阳锦秀也远不及眼前烟月江南,金粉脂色,不由亦暗暗赞叹,江南风流绝非北地能及。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艳丽的秦淮歌妓,使多少风流才子流连其间,让多少英雄气短,使多少君王将相宁弃江山。
岸上围观的人群突然不断惊呼,只见来仪花舫上两名绝色歌伎立于船舫,彩裙飘带,在江风月影之下似嫦娥素月,正手提花蓝往河面上撒落金粉,金粉随着漾漾的水波,在月色之下把秦淮河凝结成一条金色的彩带。月影花香,灯影迷朦,秦淮河在脂色金粉中纸醉金迷,使人如入镜内,如堕梦中。
来仪花舫竟将黄金磨成粉撒落河中,将秦淮河铺成金色的彩带,连当朝宰相谢安也不由得暗自吃惊,桓氏的奢华确实是天下无双。
正当秦淮两岸众人的惊呼声、赞叹声不断,河上数百艘花舫,突然万灯齐明,十里珠帘不约而同地拉起窗帷,每艘舫中的姑娘都盛装以待,丝竹杳杳,仙乐飘飘,河上各处彩声雷动,一年一度的秦淮选花盛会,在众人的期望中拉开帷幕。
凤仪、昭仪、来仪三艘花舫更是万众瞩目,方才来仪花舫在放灯祭会中占尽风头,昭仪花舫当然要争拔头筹。
只见顾桃叶亭亭玉立,随着舫上凤箫声动,莺声呖呖唱道:“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桃叶映江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恨,感郎独采我。”顾桃叶的歌声,吴声流韵,一唱三叹,把盈盈秦淮水,脉脉桃叶渡,唱得缠绵婉转,细腻如丝,使人如痴如醉。
其时正当初春,桃叶渡桃花含蕾待开,一曲《桃叶歌》春意荡漾,欲罢不能。谢安知道这首《桃叶歌》正是身旁的王献之所作,赞叹道:“真是王门出才子,想当年与你们父亲在会稽山‘兰序集会’时,子敬还是牙语小童,已聪慧过人,现在更是人所共知的江南大才子,一首《桃叶歌》把秦淮的风流物事尽入曲中。”
王献之得到谢安的赞许,连忙离座拜谢道:“叔父谬赞,小侄实不敢当。”
王、谢两家一向关系紧密,王羲之与谢安二人情如兄弟,同被晋朝士子奉为文坛领袖。
桓冲见王献之洋洋得意,微微冷哼一声道:“桃花虽艳,未及梅花之色,桓伊何不请宰相品鉴‘梅花三弄’。”
一旁的桓伊向谢安、王献之、王徽之等拱手道:“桓伊献丑,当日在青溪渡偶遇子猷兄(王徽之,王羲之第五子,王门七子:王玄之、王凝之、王涣之、王肃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献之,他们文学书法都为当时士人所景仰,犹以五子徽之、七子献之的才华最高,一直为世人传诵)心意相惜,作《梅花曲》,今日请谢宰相和各位大才校正。”
桓伊朝着来仪花舫击掌三下。
一阵柔扬的笛声从河面上掠水而过,顿觉清风扑面,暗香浮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来仪花舫上,只见董曼君袅袅娉娉,微启朱唇,闻得凤笛声动,一曲《梅花三弄》在董曼君的朱唇之下,吹得跌宕起伏,高山流水,引人入胜。
董曼君一曲吹罢,引得两岸彩声雷动。王献之、王徽之、王凝之等王门士子,谢玄、谢琰等谢氏子弟都纷纷向桓伊祝贺道:“桓兄的《梅花曲》真如阳春白雪,高妙绝伦。”
谢安精通音律,桓伊所作的《梅花三弄》确是少有的上乘佳作。谢安虽与桓氏家族争斗,但不竟有宰相雅量,名士风度,亦赞叹道:“桓伊贤侄此曲音清声奇,有凌霜之韵,听之使人如沐仙风,高雅脱俗。”
谢安是当朝宰相,文坛领袖,年轻时隐居东山游戏山水,吟诗作文,携妓同乐,“东山逍遥,名士风流”的旧闻逸事,至今仍被这些风流雅士津津乐道,能得到谢安的赞誉,也算得上是士人的荣耀。
桓冲眼见董曼君的姿彩压过顾桃叶,心中不免得意,向谢安挑衅道:“相信今年的秦淮花魁,已名花有主了。”
谢安虽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董曼君确实比顾桃叶更胜一筹,显然桓冲对今年的花魁评选已是志在必得了。
顾桃叶已是艳盖桃叶渡,董曼君凭着一曲《梅花三弄》更是才绝秦淮河,正当众人议论纷纷评头品足,都认为今届花魁非此二人莫属了。忽闻一阵玉珠走盘之声,清脆悦耳,凤仪花舫彩灯之下,苏小青身穿嫦衣,一袭红色披风,怀抱琵琶,众人逐波眺望,只见衣袂飘飘,纱裙依依,苏小青出尘之姿胜似洛神凌波,月下素娥,昭君再世。
秦淮两岸,河上百舟;桃柳长堤,十里珠帘,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聚在苏小青身上。只见她拔弦低呤:“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此词一出,四座皆惊,苏小青凄美缠绵的歌声唱绝了《梅花三弄》的婉约凄美,诉尽了桃叶渡两情依依惜别的离愁别绪。
谢安是文学大家,风流宰相,苏小青的唱词,词婉清丽,盖声于莺吭燕舌之间。他恍然间似从梦里出离,仿如看尽芳菲落尽,人间沧桑,他茫然出神离座,走近船栏边,凝望着风华绝代的的苏小青,竟如痴如醉。
正在众人的婉惜惊叹中,苏小青突然拔弦转轴,洇洇悲声唱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
苏小青清澈的歌声震憾了所有人的心弦,正当唱到悲切情深之时,突然珠盘落地,弦断声收,秦淮两岸万人鸦雀无声,只剩一江秦淮春水,载着一个风尘女子的低泣轻诉,脉脉东流。
秦淮十里,完全沉醉在苏小清婉约的歌词之中。不用一个时辰,金陵城中已到处传唱着秦淮第一才女的这两阙曲词,秦淮两岸,乌衣巷内,深闺庭巷万人传咏。
官舫之上皆是江左才子,对苏小青的两阙唱词惊艳不已。
谢安神伤不已,茫然问道:“有谁知道,此词是谁人所写?”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竟无人知晓。
谢安慨叹道:“想不到满舫江南才子,都不及一名秦淮歌姬!金陵城中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
桓冲听出了谢安的言外之意,连一个秦淮青楼都有此才华,更别说是天子脚下,帝王之都。这是在暗喻劝诫我不要对晋室有觊觎之心,窥伺之意,谢安不愧是老谋之人。
他冷哼一声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这是故意明怨暗讽,是对朝廷当政不满,以歌曲之词来诽谤当朝文武,一个秦淮歌妓简直是猖狂之极,宰相难道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吗?”
谢安本来是想敲打一下桓冲,以挫其锋锐,压其气焰,不意反被桓冲借讥相讽,顿感脸上无光,正要对桓冲发作,忽见桓冲身后握剑而立的桓石虔,顿时心生寒意,只好忍言不发,带着谢、王子弟拂袖而去。
桓温虽死,但桓冲仍牢牢掌控晋帝国最精锐的荆襄大军,使谢安朝廷和司马皇家时刻如芒刺在背。
翌日,金陵城中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昨夜的选魁盛会,《昭君怨》、《泊秦淮》两阙唱词被文人墨客争相传写,坊间酒肆、青楼歌台人人传唱,就连皇宫大内,庭深闺秀也求之若渴,一时金陵纸贵。
当日,苏小青决意要在秦淮选魁盛会中唱出《泊秦淮》,为能让《泊秦淮》引起更大的反响,必须有一阙更胜《桃叶歌》和《梅花三弄》的曲词作为铺垫引子。她虽是秦淮才女,但要作出胜过王献之的《桃叶歌》、桓伊的《梅花三弄》谈何容易。她茶饭不思,日夜作词调曲,但终不能如意。
李靖被苏小青的执着和坚持所感动,也为她的忧国情怀所折服,既已袭了老杜的,干脆把苏大学士的也抄了,苏小青得到《昭君怨》词喜得爱不释手,对李靖的才华惊讶得不可思议。李靖时空交错,穿越了一千六百多年,同样也是不可思议,所以他也不再费唇舌去解释了,反而为自己能活学活用,感到一丝丝小得意。
数日后,一位官宦世家模样的少年公子来到凤仪花舫,身后八名卫士在岸上守候,陆良又匆忙来请李靖,李靖估计是《泊秦淮》惹的事端。于是,跟同陆良一起过去。
来到大船中厅,只见苏小青正与一位少年公子交谈,气氛轻松,顿时放下心来。
“苏姑娘艳胜顾桃叶,才盖董曼君,是名符其实的金陵第一名姬,为叔父在士林中争了光彩,叔父甚为高兴,特令在下前来酬谢苏姑娘。”
“小青才艺浅薄,得宰相赞誉实在愧不敢当。有劳公子亲来,不胜感激,请公子代小青拜谢宰相大人。”
那少年公子样貌俊俏,衣着十分华丽,一副文人名士的作派,他摇一摇手中的扇子,向苏小青道:“苏姑娘才艺无双,当晚的琵琶演奏如天籁之音,所唱的两阙词已传遍江淮两岸。”
他手执折扇一边摇首,一边吟诵道:“‘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一首《昭君怨》引动多少闺阁幽情,羡煞无数风流才子,连我那才高八斗,自诩洒脱不凡的大姐也钦佩不已,多日来茶饭不思,反复吟诵,连连叹息自愧不如,就恨不能以身相许了。”
苏小青连忙道:“小青怎么可与谢家大小姐并论,而且这词也并非小青....。”正想说并非小青所作。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公子突然脸色一沉,抢先道:“一首《泊秦淮》,算是把江南满朝文武、公卿大臣都数落尽了,矛头更是直指当朝宰相谢安,难道苏姑娘就不怕叔父怪罪吗?。”
苏小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时李靖和陆良已到舫厅中。苏小青看了一下李靖,李靖点头示意。
《泊秦淮》一经唱出势必会引起朝野的议论,而且明显就是讽刺谢安治下的朝局,所以李靖事先也已想好,此事绝不能再牵连苏小青。
“这词是在下所作,并强求苏姑娘在选魁当晚唱出。”
这位公子一下愕然,注视着眼前来人,只见此人相貌堂堂,威仪十足,全身上下一股英雄气概飒飒逼人。
苏小青心中一阵感动,这位燕大哥确是一个有担当,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她忙向李靖介绍道:“燕大哥,这位是谢玄,谢公子,谢宰相的侄子。”
李靖拱一拱手道:“在下燕风,见过谢公子。”
谢玄自小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出身高贵,身上难免有一些纨绔子弟的娇气,但举止儒雅,并不是这种盛气凌人的贵族公子模样,这也足见谢氏家门谦厚的家族传教之风。
谢玄拱手回礼道:“在下谢玄,《泊秦淮》是燕兄所作吗?”
李靖神色自若道:“北方沦于胡骑之下,中原百姓日夜盼望王师回归,南朝士大夫们却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让天下百姓失望,使仁人志士痛惜,至于《泊秦淮》是谁人所写,还重要吗?”
谢玄想不到李靖如此直白,沉吟半晌,叹息道:“晋室东迁至今已六十年,其间多次北伐,均无功而返。桓温当政,专横跋扈,晋室数度风雨飘摇,朝纲崩塌,人心涣散,满朝文武苟且度日。眼见大厦将倾,叔父东山再起,二十年间费尽心力,使晋祚得以延续。桓温虽死,但晋国的精兵仍掌在桓氏之手,可见为政之艰难。叔父已年过花甲,平日确实醉心于花间歌伎,清淡于书画琴技之中,燕兄、苏姑娘的忧国之情,赤子之诚,确使满朝士大夫无颜自处。”
李靖从襄阳一路南渡建康,所见晋国统治阶层,高门士族生活奢华,所幸江南地区物产丰富,水运发达,商业兴旺,谢安政令宽厚,与民休息。朝内虽门阀争斗,但皇室与各门阀士族之间基本保持着微妙的权力平衡,东晋数十间国内没有发生大的战乱和动荡,百姓总算可以安居乐业,江南地区暂时能粉饰着一片繁华景象。
李靖在北方二十多年,眼见军阀混战,胡族铁骑举刀为权,中原大地,赤地千里,哀鸿遍野。秦主苻坚支持王猛改革,推行汉化,加强胡汉民族融合,自己与王猛一起扶助苻坚南征北讨,平定内乱,灭燕吞凉,统一北方。可惜王猛早逝,英明睿智如苻坚的君主同样难逃绝对权力的蛊毒,在权力失去约束后,苻坚开始穷奢极欲,好大喜功,多疑猜忌,王猛所建立的诚实制度已经解 体。如果此时任由北方的铁骑踏过长江,华夏不但统一无望,反会生灵涂炭,民族 矛盾更加激化,导致更大的社会分裂。但现在的晋国武备松懈,士族之间争斗剧烈,司马皇室懦弱无能,仅凭一道长江,又如何挡得住秦国百万虎狼之师。
苏小青见李靖沉吟不语,以为他仍气愤未消,婉然一笑道:“燕大哥有所不知,小青与谢公子相识多年,素知谢公子有领军报国之志,奈何宰相一直不允,燕大哥文武全双,何不助公子一力,共同杀敌报国。”
李靖知道这是苏小青想通过谢玄向谢安推荐自己,如果能够得到谢安的赏识,这无疑是一条最佳的青云之路。
谢玄见苏小青如此推崇李靖,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于是道:“叔父擅于辩论,喜欢结交天下名士,过两日,叔父在府中宴请宾客,聚朋玄谈。燕兄文采出众,何不一展才学,若到时在辩论中能有新奇的论述,一定可以得到叔父的赏识,仕途就不用担心了。”
李靖皱了下眉,不屑道:“燕某不擅此道,也无兴趣去争辩什么仕途,若无其他什么事,燕风告退。”
李靖实在没有兴趣与这些文人名士去搅舌头,拱一拱手,转身便欲离开。
苏小青见谢玄一脸呆然,笑着打圆场道:“燕大哥莫急,后天的聚会小青也应邀参加,方才所言,其实是想燕大哥陪小青同往,还望燕大哥不要见怪。”
苏小青一边说,一边羞得两颊嫣红,眼角偷偷看了一下李靖,眼光中充满了期待。
清谈这种社交活动,在当时晋国上至皇室公卿,权贵世族,到坊间文人士子都极为看重,哪个人不会清谈,说明这个人没有才学,基本也就进不了上流社会,名士们一旦聚会,主要的活动就是清谈。这些文人雅士为标榜自己与众不同,往往行为乘张怪异,天天饮酒,不谈国事,甚至赤身裸体醉卧山林,放荡不羁反而被认为是出凡脱俗。他们说的话似是而非,高深玄远,让人难以听懂。其实他们的秘密武器就是三本书《庄子》、《老子》、《周易》,合称为“三玄”。他们从这三本书中加上自己的注释、见解,然后到处宣扬自己的论点,与人辩论,看谁更新奇,更具哲理,甚至是更机智和更具辩才,若能将对方讲得哑口无言就可以取得名声,成为人人景仰的名士。
谢安从年轻时就承习这种社会风气,而且十分热衷于此道,整天与一群文人名士在东山游乐嬉戏,清谈玄虚,当上宰相后更为狂热。上行下效,宰相大人如此洒脱逍遥,朝中文武自然也都跟着干。清谈这玩意在建康就更加盛行,当官为将的都不喜欢谈论国事,不去了解民生,却专门去探讨宇宙奥秘,人生哲理,世事虚无,擅于此道的为之“清官”,那些辛辛苦苦为国家做实事的反被豪门贵族轻视,讥之为“浊官”。上流社会,乌衣门庭,他们相互标榜,互相吹嘘,有谁突然说出一个新的论点,思路奇特,立论玄奇,马上就成了众人偶像,受人尊崇。榜样的带头作用,使整个晋都金陵,红粉秦淮,到处都是这些名士们辩论的场景。
李靖何尝不知苏小青的一番苦心,其实他心中明白,这种清谈就是当时上层社会的一种社交活动,就如当今现代,就算你不会打高尔夫球,不想去参加这些烦人的饭局,有时候不是也得要去应酬一下吗?不能融入上层的社交圈,就算你再有抱负,再有本事,有时候确实也只能一筹莫展。秦国已陈兵江北,这班大老爷们还在谈玄学、虚无这些东西,真正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但正是这伙人掌握住国家的存亡,百姓的生死,形势比人强,李靖决定去品尝一下魏晋时期的这种特产——清谈。
李靖苦笑一下道:“既然苏姑娘决定赴约,燕风自当跟随护卫。”
谢玄乃高门子弟,风流才子,此时心中暗笑,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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