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父皇留有子嗣该有多好。”方坤偌低声呢喃着,惆怅的叹息一声。
众人只看见身为皇帝的尊贵,可谁又能看到,他背负的沉重呢?
方坤偌心情颇为郁闷,这个奢华的皇宫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宛如一个牢笼,他换下衣物,穿上名贵的墨色锦缎,再度出宫,想要透透气。
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人潮涌动的清风明月楼外,看着这座宾客云集的青楼,他眉头一蹙,抬脚走了进去,在二楼包下一间包间,拒绝了女人的陪伴,一个人坐在静谧无声的房间里,独自买醉,屋外是热闹的歌舞,是无数人的欢声笑语,可屋内,却是他一个人的寂寞与挣扎。
楼里的管事早在方坤偌出现时,就认出了他的身份,立即将这件事派人告诉秦涫儿。
“你说皇上在清风明月楼?”秦涫儿刚用过晚膳,冷不防就被这个消息给惊住,她眨了眨眼睛,喂喂喂,方坤偌不是刚刚才回宫吗?怎么突然间跑到青楼里醉生梦死去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准备前去看望看望这位貌似又开始抽风的少年天子。
穿过热闹的集市,在火红的灯笼下,步入楼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胭脂水粉味,期间还夹杂着些许酒香,秦涫儿目不斜视,抬脚攀上木梯。
“呀,好俊的男人,你也是楼里的红牌吗?来来来,陪小爷喝一杯。”一个醉醺醺的醉汉从走廊跌跌撞撞走了过来,醉眼朦胧的看着秦涫儿,脸上带着淫邪的表情。
他张牙舞爪的想要去抓秦涫儿的手,可她却猛地侧身避开,眸光冷冽如刀,“滚开!”
冰冷的视线犹如一盆凉水,直直从醉汉的头顶上浇了下去,他浑浑噩噩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清明,总算是认出了秦涫儿的身份,尴尬的笑了笑,赔礼道歉:“抱歉,小的刚才喝醉了,没认出秦少。”
秦涫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投向他,利落的迈开双腿,从醉汉的身侧擦身而过。
“我呸!得意什么?不就是攀上了皇上么?”醉汉被她目中无人的态度刺激得心生恼怒,冲她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
秦涫儿耳廓一动,脚下的步伐猛地顿住,她侧过神,冷峻的眉宇出现一丝戾气,“把他给我架出去,清风明月楼从今往后,拒绝他进入!”
“是,秦少!”护卫齐声应道,左右开弓将醉汉的身体架起,扔出了阁楼。
秦涫儿暗骂一声晦气,没再理会这突然的骚乱,径直推开了包厢的木门。
“我说啊,你这大半夜不在宫里批阅奏折,跑我这儿来寻花问柳做什么?”秦涫儿慵懒的斜靠在门上,睨着背对自己独自饮酒的少年,似笑非笑地问道。
方坤偌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你打开门做生意,难道还会拒绝客人上门不成?”
哟,好大的火气啊。
秦涫儿大概猜到他必定是在回宫后受到了什么刺激,于是很好心的没再继续挑衅他,将房门合上,在方坤偌的身旁坐下。
“你说,父皇传位给我,究竟是对还是错?”方坤偌面带微醺,白皙的面颊在酒气的晕染下,浮现了些许红潮,他混沌的目光紧紧盯着身前的女人,低声问道。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而不是来问我。”秦涫儿嘴角一抽,他这次貌似受刺激受大发了,否则,怎么会说出这么没头没脑的话?
“一个无法生育的皇帝,呵呵呵,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将帝位传给我。”方坤偌面色黯然,即使秦涫儿曾费心的开解他,但身有隐疾这件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疤,今日又被那帮朝臣血淋淋的撕开。
“你醉了。”秦涫儿眉头一蹙,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酒杯,再继续喝下去,只会误事。
“我不想的,为什么他们要逼我?”方坤偌从没有这么痛苦过,即使身为质子的岁月也没能将他击垮,可是现在,他却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他害怕自己的隐疾会被天下人知道,害怕他会沦为笑柄,说什么不愿牵连无辜的少女,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他身为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他凄凉的笑着,眼眸里一片晦暗。
“我这个皇帝太窝囊了,太窝囊了。”他不停的反复呢喃着这句话,朝臣们的期许,外界的流言,这些都像是沉重的担子,狠狠的重重的压在他的肩头。
他才只有十九岁,秦涫儿第一次正式着这件事,心头满是无奈。
“秦涫儿。”就在她准备劝说些什么的时候,方坤偌忽然重重唤了她一声。
“我在。”
“你说朕把天下交给你好不好?”方坤偌深深地看着她,话几乎未加考虑就脱口而出。
“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秦涫儿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的脑子难道被酒给泡糊涂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只是觉得好累,我宁肯带兵征战沙场,也不愿应付这些事。”方坤偌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在他的心里疯狂的滋长着。
她有做帝王的潜质,甚至比他做得更完美。
“我若是将叱云国交给你,你就不用再担心无法应付南宫胤,不用害怕和他为敌,他给你的伤害,你有足够的资格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他一字一字说得极其缓慢,且越说越笃定,越坚决。
秦涫儿无力的揉了揉眉头,站起身,准备将他架到屏风后的床榻上去,让他好好歇息,这人怕是真的醉了,不然也不会说这种话。
“朕没醉。”方坤偌手腕一翻,径直握住了她的手掌。
“好,我相信你没醉。”秦涫儿深吸口气,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他醉了,她不该和他一般计较,“我郑重的拒绝你的要求,这个天下是你的,我对它没兴趣!”
做皇帝有多麻烦,她还不知道吗?就算他真的要把叱云国交给她,她也绝不会答应,再说了,朝堂里那帮臣子,难道会纵容他肆意妄为?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我还能怎么办?”方坤偌苦笑道,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松开,重新举起桌上的酒杯,烈酒落入喉咙,瞬间宛如火烧般,灼热了他的喉管。
“有什么话等你酒醒后,我们再谈。”说罢,秦涫儿利落的将他敲晕,接住他软绵绵倒落下来的身体,把人扛住,抛在大床上。
方坤偌睡得昏昏沉沉的,等到酒醒,已到了子夜时分,他迷茫的睁开眼,脑袋疼得仿佛快要炸裂似的,让他不自觉发出一声冷嘶。
“宿醉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特销魂?”一道略带嘲弄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方坤偌拧起眉头吃力的从床上坐起,身上的被褥从他的身上滑落下去,青丝堆肩。
秦涫儿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绕过屏风,走到他跟前,“拿去,丫的,明明是你喝醉酒,为什么吃苦受累的反而是我?”
她不忿的嘀咕道,看着方坤偌将醒酒汤喝下后,才随手将空碗放到一旁,“既然酒醒了,我让人给你准备软轿,你连夜回宫。”
“我喝醉了?”方坤偌不太记得在醉酒后发生的事,唯一的记忆,是她进屋的画面,之后的事,他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
“哼,你那点酒量能不醉么?”秦涫儿鄙夷的瞪了他一眼,“不会喝酒就别学人买醉。”
“我做了什么?”她的怒火让方坤偌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似乎是他得罪了她。
“做了什么?”秦涫儿讽刺的讥笑一声,“其实你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一直拉着我不放,说是要把这个天下交给我。”
方坤偌猛地一怔,脑袋低低垂了下去,原来他竟说过这种话么?
秦涫儿可没去猜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打开门,让人准备好更换的衣物,在床头叠放整齐:“待会儿有人来为你准备木桶沐浴净身,你最好把身上的酒味去一去,省得又有人说,我这个做老板的为了生意,故意诱拐皇帝前来买醉。”
她不阴不阳的说道,口气很差。
方坤偌自觉理亏,索性不再开口,任由她发泄着心里的恼怒。
沐浴更衣后,方坤偌才在秦涫儿的陪同下,离开了青楼,他乘坐上街道上停靠的软轿,离去前,同秦涫儿挥了挥手。
四名轿夫稳稳的将轿子抬起,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车帘在深夜的凉风中左右摇曳,方坤偌疲惫的靠在龙椅上,脑海中不停闪动的,是她方才所说的那番话。
把叱云国交给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她的能力足够管理好这个天下,既然他注定命中无子,与其等到大选后,选择动用替身,不如拱手将皇位让出来。
“不,我怎么能这么想?”方坤偌用力的摇了摇脑袋,似乎想要把这个诡异的念头给抛出去。
朝堂的大臣几乎每日都要在方坤偌的面前念叨有关大选的事,各家正处于妙龄年纪的女子画卷,被送到方坤偌的面前,让他挑选。
方坤偌却显得兴致不高,甚至极其敷衍,任凭这些大臣用尽了手段,他也不曾准许过大选的事。
自他登基已有四十多天,但后宫却始终无妃,皇城内,有关于他和秦涫儿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不少百姓,在暗地里宣扬着他的做法,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人了,而这个人,便是与他私交甚好的秦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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