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改名为嬴成蟜了?阑
暂缓下跪的百姓们心想着,人总是对更熟悉的事物接受更快。
当这个念头在他们脑海转过一圈后,他们脑海终于翻涌起了嬴成蟜说的上一句话。
“天要你们跪下,我要你们站起来。”
脑子转的快百姓身体率先僵硬,转的慢的百姓身体随后僵硬。
他们仰着头,仰视着那个在高台上,应该为他们所尊重的王。
你怎么敢说天!
你怎么敢与天作对!阑
你对天不敬,天会降下刑罚的!
他们眼中是怒火,是惊恐,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甚?!
始皇帝怒火依旧,还在以为嬴成蟜是在瞎胡闹。
群臣有些错愕——长安君你费这么大劲就是说几句话?
也有些肃然——和天下对话,长安君要在这个场合谏言国策?仔细听听,视对我有无利益,还以支持反对。
还有少数几个激情澎湃——哈哈哈,长安君终于站起来了!
嬴成蟜在三丈高台上,俯视高台下。阑
正如高台下的人没有几人能看到他的面目表情一样。
视力只是比常人稍高一点的嬴成蟜,也不能看到高台下的面目表情。
但他猜得到。
愤怒,不解,错愕呗,反正没什么好的表情和情绪就对了。
那些对我信心满满的,还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想着我造反当王的。
在这个时代,我不会有太多支持者。
更准确的说,是几乎不会有支持者。阑
早就知道了……
他扫视了眼高台下,然后将双手捧着以示恭敬的竹简换做单手持着。
“往日无礼就算,念诵祭文怎可如此,怎能单手持……”
始皇帝见嬴成蟜此举,以为嬴成蟜终于要开始念祭天祭文了。
欣慰,庆幸中夹杂着怒意道。
这句话还没说完,始皇帝童孔骤缩。
高台上,一卷摊开的竹简,在他视线中不断滑落,做自由落体。阑
他的亲弟,将这篇让奉常心态失守,费大力而作的祭天祭文丢出来了。
“竖子!”
始皇帝勃然大怒!
怒吼声让文武百官遍体生寒。
他们的王愤怒了。
生寒之余,文武百官视线又不由自主得随着那竹简而动,自上而下,大多眼中有着和始皇帝一般的怒火。
他们很生气,但其实他们大多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生气的缘由。阑
如果是一个常人不敬天,他们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不敬就不敬,哪里还没有个狂人,单人不成事。
但是嬴成蟜不敬天,或许会带动一大批人不敬天。
贵族之上是王,王之上是天。
天不被敬,那么他们呢?覆巢之下无完卵。
啪嗒~
竹简掉落在民众前的一处空地上。阑
在民众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郎官已经在始皇帝命令下快速拾起竹简。
一路微低着头,双手恭敬地捧着竹简,送到了始皇帝的面前。
嬴成蟜想要丢掉的事物,在天下享有最高规格的尊敬。
竹简还没送到。
天空又有物件遗落。
嬴成蟜扭着脑袋,把脖子上披着,让他炎热难耐的百兽皮丢了下去。
宽衣,把形似孝服的素衣丢了下去。阑
解带,把腰间的葛带丢了下去。
临到把葛带上别着的榛杖丢下去时,嬴成蟜停顿了一下。
这一下,让一直注视着嬴成蟜举止的始皇帝和群臣眼中泛起一丝希望。
榛杖主丧杀。
嬴成蟜此刻犹豫,在他们看来便是没有完全泯灭对天,地,鬼,神的敬畏,嬴成蟜在害怕被天,地,鬼,神报复。
咯嘣~
这声响很轻微,理论上,在高台神力加持下也传不到台下人的耳中。阑
但始皇帝,赵姬,韩姬,阿房,王绾,冯去疾,李斯……
每个人的耳中却好像都听到了那一声初听轻响,回响轰鸣的断折音。
高台上,嬴成蟜将随手掰断的两节榛杖丢了下去。
“我都能掰断的榛杖,能赶鬼?”
声音传到高台下,内环贵族脸色越发难看,外环民众脸色也越发难看。
前者是因为嬴成蟜不敬天,后者也是因为嬴成蟜不敬天。
“滚开!我要见陛下!你们找死!”阑
一人暴怒,仗剑向着位于中心点的始皇帝冲撞过去。
郎官受自身职责所在,出戈拦之,两郎官被枭首,三郎官断臂,两郎官小腿被削,挂彩者十四五六。
此人看似无敌,杀伤力极大,距离始皇帝,却是难以寸进半步。
因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不是此人武功高超,而是郎官束手束脚。
仗剑杀人者,甘家甘罗。
暴怒的始皇帝扭头瞥了眼身上沾染郎官鲜血的甘罗,冷声吩咐身边盖聂。
“把他给朕带过来!”阑
“唯。”
话音传到始皇帝耳中时,盖聂本人已窜出去数米。
几息后,盖聂便揪着甘罗回到始皇帝面前。
“你连杀郎官……”
始皇帝的声音冷的能冰封万里,寻常之时,如此说话,早就让秦臣噤如寒蝉。
但今日不寻常,亦为秦臣的甘罗直接出言打断了始皇帝的训戒,似乎完全不将生死看在眼中。
“陛下!再不阻止嬴成蟜就来不及了!”阑
本要大发雷霆的始皇帝强压怒火,凑近甘罗一步沉声道:“你知道他要作甚?”
到了如今这一步,始皇帝依然不清楚嬴成蟜具体要做什么。
虽然内心中隐隐有着猜想,但那猜想和事实相差十分遥远。
“他要颠覆整个大秦!”
敢打断暴怒始皇帝训戒的甘罗,此刻神色万分惊恐。
怎么会这么快?
不应该这么快才对!阑
他不是说他至少要准备三十年才可以!
“你是说他要造反?”
始皇帝反问,心中却稍稍安稳,这是老调重弹了。
这几个月,始皇帝接到了无数人告诉嬴成蟜要造反的密报——李斯,蒙骜,夏无且……甚至还有一个小小郎官。
心安下来的始皇帝,对竖子嬴成蟜的怒火,对甘罗擅杀郎官的怒火,汇合甘罗打断其言对其不尊重的怒火三火合一,重新占领大脑高地。
“不是要造反,他是要,呃!”
话没说完,甘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向前扑倒。阑
身在其后的盖聂一记手刀敲在甘罗脖颈,把甘罗敲晕了过去。
正要让甘罗见识见识什么叫暴君的始皇帝目光逼视盖聂。
“朕没有下令。”
这是盖聂自主行为。
盖聂面无表情地指指高台。
“他的话什么时候都能听,长安君的话过了今日或许便听不到了。”
这个理由不像理由。阑
但盖聂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理由。
刚才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必须阻止这个仗剑闯入的嗜杀者。
盖聂不清楚嬴成蟜要做什么。
但不管做什么,拥有“妇人之仁”的嬴成蟜,显然比“杀伐果断”的甘罗,更让盖聂倾向。
燕赵之地,多康慨悲歌之士。
天下两任剑道魁首鲁勾践,盖聂,都出自赵国。
两人喜剑不喜杀,不喜不义之杀。阑
始皇帝眯着眼,循着盖聂的手指,看向在高台上开始自言自语的嬴成蟜。
“有理。”
始皇帝冷声道。
盖聂内心惊诧,他可不认为始皇帝会被他胡编乱造的一句话给瞒过去,也不认为他和始皇帝的私交好到了这般境地。
身为贴身侍卫,今日他敢无故敲晕甘罗,明日是不是就敢行刺始皇帝?
看着始皇帝的眼神,盖聂才明白了为什么。
或许不敲晕,公子也无事。阑
盖聂心想。
始皇帝眼中的信任,比他盖聂藏在心中的信任还要多。
始皇帝不是信盖聂,而是信亲弟嬴成蟜。
“这些话,在我的预计中,至少还要五年之后才会说。但皇兄今年也不知怎了,非要我和他一起登高台。
“既然登上了这个台子,那就提前说了罢。人生如意能有二三已是万幸,不如意者十之**才是常态。皇兄,你逼的嘛。”
嬴成蟜随口说着,穿着内里的一身白衣,和崇黑的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说的话也和这个天下格格不入。
似乎是站着有些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屈膝,双臂抱着膝盖。阑
这个坐姿让底下本就愤怒的民众越发有些愤怒了。
怎能坐下!
应为正坐!
对天不敬!
民众们心中郁愤难平,纷纷在心中叫骂着。
但是长久以来对贵族的敬畏,让他们不会言说出来。
秦人尚武,他们在内心对高台上的嬴成蟜很是愤满,想要把嬴成蟜打下来。阑
但秦人不傻,真要这么做了,以民冲撞始皇帝所属意的秦二世,他们个人身死不连累三族,那都算始皇帝仁慈。
群臣则纷纷去看始皇帝的脸色,发现始皇帝脸色依旧很是难看,他们就都沉默了。
始皇帝脸色刚才就这么难看,这么久过去了还是这么难看,也没有说要阻止嬴成蟜的意思。
“你们或许不清楚我是谁,不熟悉嬴成蟜这个名字,但你们一定熟悉屯留之耻。那场仗是我打的,我就是咸阳最恶毒骂人话——‘汝子类王弟’中的‘王弟’,大秦长安君嬴成蟜。”
原来是你!屯留之耻!让我大秦蒙羞的那个耻辱!
陛下为何会带这个耻辱上高台,而不带长公子?
还不赶紧滚下来,不要在上面亵渎神灵,亵渎皇天后土!阑
民众的眼中多出了满满的鄙夷,仇恨神色。
屯留之耻,是秦国近百年来的最大耻辱,为所有秦人引以为耻。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给大秦造成如此耻辱的嬴成蟜,不但不以为耻,还好像反以为荣。
能够在高台上高谈阔论,大放厥词。
群众和民众反应不同。
他们没有鄙夷,仇恨,而是疑惑不解——长安君说这个做甚?
在嬴成蟜没有展现势力,实力时,群臣可以和民众一般,因为屯留之耻而嘲讽,排斥嬴成蟜。阑
但当嬴成蟜在众人面前力挫太后,被始皇帝任命为相邦,国尉后。
当初不可接受的屯留之耻,就自动变成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挂怀,长安君可千万不要在意哟。
屁股决定思维。
位置决定行事。
高台上,劲风呼啸。
似乎天看嬴成蟜说不出什么新奇事物,终于发怒。
嬴成蟜抬起头,哂笑。阑
现在才来,晚了,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低头看着呈现少许杂乱的百姓。
这样子说,你们就知道我是谁了,我的话就能在你们脑海留下更深刻的印象,这就是种子。
“我四岁时,曾与祖父说要追求平等,追求自由,要建立一个以民为主的国家。”
哗~
群臣哗变。
就算是始皇帝的不作为,也不能将他们心中的震撼,愤怒尽数压住。阑
“这竖子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郎官还不把这竖子赶下来!”
“让这个竖子在上面丢人乎?一次屯留兵败还不够他耻辱乎!”
“长安君是接触了楚墨乎?怎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
汹涌的浪潮在台下翻腾沸滚,直冲到三丈高的高台,被双手抱膝的嬴成蟜拦住。
大多民众神色,没有因为这一句话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愤怒,鄙夷,惊恐……他们根本听不懂嬴成蟜在说什么。
让他们这一群只知道耕地,打仗,严格遵循秦律行事,大多都不识字的大老粗理解嬴成蟜的话,实在是有些困难。阑
老秦人从不饶舌。
一是老秦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开干。
二是老秦人文化基础差,说不出一二三。
但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习了简体字,知道些以前不知道事情的。
这部分人,表现得比不识字的广大民众还要愤怒,还要鄙夷,还要惊恐。
我识字学习,就是为了成为贵族。
要高高在上,对他人有生杀予夺之权。阑
你要平等,你要自由,那我所学何用?
这部分人已经脱离了填饱肚子的阶段,到了追求财富权势的阶段。
他们坚信,他们凭借自身的努力,一定可以逆天改命。
他们觉得自己能成为白起,成为张仪,最差也能成为个将军——每个人在拼搏前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但实际上,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能成为一具枯骨,一将功成万骨枯中的枯骨。
但在没有成为枯骨前,他们不会对嬴成蟜这种变法之人心存感激,只会满怀怨恨,最温和的态度也是埋怨嬴成蟜多管闲事。
如果把秦国比喻成一个热门游戏,那么嬴成蟜就是要大改游戏的人。阑
贵族是高玩,极少数民众看过了高玩攻略,大多民众过了新手教程。
高玩在游戏里呼风唤雨,不会想嬴成蟜大改游戏。
看完高玩攻略的玩家领先大部分玩家一步,也不会想嬴成蟜大改游戏。
过了新手教程的玩家自觉熟悉了这个游戏,同样不会想嬴成蟜大改游戏。
什么时候玩家会支持嬴成蟜大改游戏呢?
在这个热门游戏不再热门,策划集体摆烂,皮肤一天一出,氪金可以吊打一切的时候。
一个游戏,最广大的受众一定是普通玩家而不是氪金玩家。阑
一个普通游戏,普通玩家玩不下去了可以退游,寻找下一个游戏。
而在秦国这款当下游戏,百姓玩不下去了,想要退游只有死。
不想死,就要支持嬴成蟜大改。
这就是变法,这就是改革,这就是革命。
而现在的秦朝,远远没到那个时候,百姓还玩的很嗨。
而在这种情况下,嬴成蟜想要变法,想要改革,想要革命,就是与整个天下为敌。
因为历史上的每一次成功的变法,改革,革命,都是图求生存,而不是变得更好。阑
嬴成蟜清楚这些。
所以当身下那些越发汹涌的惊涛骇浪一次又一次勐烈击打过来时,他没有觉得沮丧,没有觉得伤心,只有坦然。
本来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哈哈哈哈!”
嬴成蟜大笑着,一手继续抱着膝盖,一手指着下面的所有人。
“我觉得你们就像是中了怪兽齐杰拉的病毒,需要我这个迪迦奥特曼来拯救你们!”
这句话自然是没有人听的懂的。阑
但那声音中的猖狂,肆意,却是不需要明晰句意就能明白的。
大多百姓越发愤怒了——他们想着你这个耻辱有什么资格轻视我们!
少数百姓越发愤怒了——他们想着你不就是投个好胎?我要是陛下弟弟我现在比你强!
文武百官越发愤怒了——你这竖子是王弟,又是国尉,相邦,还深受陛下信任,还是下一任秦二世。你就是最尊贵的王,你为何要自降身份和卑贱的民为伍!
如果文武百官中有穿越者,此刻脑中一定会想到一句话——陛下因何造反?
“聒噪。”
在嬴成蟜持续不断的大笑声中,一个威严沉重的声音响起,传遍了全场。阑
这个声音并不大,但它的出现,让本来已经波涛汹涌的人潮瞬间平息。
风再大,也不能让这片再起一个波浪,再生一个波纹。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见到的神——始皇帝。
秦国敬之如神。
六国畏之如神。
嬴成蟜停止大笑,扭头一看,始皇帝已来到高台上,距离他还有七八步远。
“皇兄是来阻止我的乎?”阑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他这个时候站在这个高台上,能够阻止他的就只有一个人——始皇帝。
这个高台是秦国蜡祭专用,与天,地,神,鬼沟通的高台。
祭天没有完事,只有秦君能立在高台上。
如果有他人敢冲上来阻止他,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只要有一个非秦君人登上高台,高台就会失去神圣性。
“那要看你接下去还要说甚!”始皇帝冷哼一声,说话间已经到了嬴成蟜身边。
两人的言语被神力加持,高台下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阑
就是这么简单的两句话,高台下的氛围就变了,变得期待。
陛下上去了,那就无事了。
民众们如此想着。
陛下上去了,那就无事了。
群臣们如此想着。
“看你这竖子做的好事!”
始皇帝走到嬴成蟜身前,正坐在地,腰背挺直,低声轻喝,声音中蕴含满满的怒意。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朕给你收拾!”
这两句话声音太小,天没有捕捉到,没有神力加持,没有传播下去。
“呃……”嬴成蟜眨巴眨巴眼。
始皇帝上高台在他意料之内,始皇帝表现却不在他意料之内。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和始皇帝动手,把始皇帝制住,借此告诉天下始皇帝不是神,也会被制住,以这个点破天子神话。
但始皇帝上来不是阻止他,而是给他兜底,这让嬴成蟜有些感动,有些怀疑。
“皇兄是不是知道打不过我,知道阻止也阻止不了。与其掉神格,不如大度一点是不是?”嬴成蟜小声问道。阑
放屁!
那朕上来作甚!
朕就在下面看着不是更好!
始皇帝面容冷酷,道:“雍地秦弩不少。”
朕打不过你这竖子,还不能把你射下来?
“呃,皇兄稍候,容我人前显圣装个逼。”嬴成蟜讪讪一笑。
“呵呵。”始皇帝回以冷笑。阑
你不是人前显圣,你是与世为敌,你这竖子何必呢……
“祖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咸阳宫一夜死了数百人,因为我的一句话。”
嬴成蟜不再小声低语,内力气力双运作。
“自那时起我便明白,想要做成这些事,在我没有实力前,最好连提都不要提。现在我重新提一下,我想要秦国变成平等,自由,民主的国家。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听不懂,那我讲的简单一些。我想要你们每个人每天都能吃上肉,喝上酒,昂首挺胸地活下去。如果有人想要拿走这一切,那就干他!干他!干他!”
嬴成蟜霍然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像是一个患了狂疾的疯癫之辈。
始皇帝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嬴成蟜,神情振奋,眼有星辰。阑
与他当年想要征战六国一统天下时的眼神很像,那叫理想。
这才是你这竖子想要的……秦国真变成你说的那样,你这竖子又能得到什么呢?
始皇帝不明白。
高台下。
稚童流着口水,回转头对阿父道:“阿父我想天天吃肉。”
无所不知的阿父给心爱的孩子擦了下口水,道:“他犯了狂疾,卭别学他。”
“为什么我们不能天天吃肉。”只有名为卭,没有姓的稚童有些低落地道。阑
“等卭当上将军,卭就能够天天吃肉了,长大后卭上了战场就知道了。”
“王伯父是不是死在战场,再也回不来了,卭不想上战场。”
“那就在家种地,那就不能天天吃肉,不去打仗就不能天天吃肉。”
稚童仰着头,看着高台上又蹦又跳,挡住太阳光芒的嬴成蟜。
可是这个伯伯说每个人都可以天天吃肉,卭不觉得伯伯有狂疾哩……
没有人应喝嬴成蟜。
民众没有,他们只感觉嬴成蟜患有狂疾,只想着让这个耻辱马上滚下来。阑
但他们的神——始皇帝没有如他们所愿,所以他们对嬴成蟜的话有了一丝细微的存疑,王觉得这耻辱的话可以实现?
群臣没有。
他们看着高台上的始皇帝,想着陛下怎么还不赶紧把这竖子弄下来。
始皇帝不作为,他们除了头脑风暴的想法,不敢有丝毫行动。
“我知道你们没有办法信任我,我也没有办法取得你们的信任。”嬴成蟜一个人蹦够了,大口呼吸了一会,大笑道:“但我有办法让你们知道,所谓的神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嬴成蟜用力跺跺脚,白玉所做的高台上碎末四溅,出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始皇帝眼角抽动,强忍着没有做声。阑
踩都踩了,他也不能让嬴成蟜恢复原样。
“为什么在这个高台上声音会放大。这和神没有关系,而和建筑有关系,这个现象叫做回声原理。
“从高台中心到高台边缘的半径较短,声波传到四周玉璧,迅速反射回来,回音太快,不到一息。连续叠加,与原音混在一起。
“我刚才看了,高台上留有许多传音孔洞。回声混杂着原声从这些孔洞传出去,这就是声音为什么会大三倍,还很空灵的关系。
“当然,我知道你们不信,而且你们也上不来高台。所以我在三日后会在雍城打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放在地上,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民众无动于衷。
群臣无动于衷。阑
这次的说辞,两方没有一方激动,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什么回音不回音,那就是神力,不然别的地方怎么没出现过?
唯有一个人动心了,始皇帝。
到时朕必要试试!
始皇帝摸摸高台,心中想着。
“当然当然,我知道这种事你们没有觉得有什么所谓,你们不信任我嘛!你们觉得这是神力嘛!”嬴成蟜笑着,声音循循善诱,很是柔和,道:“我将神力这么曲解,你们说,天会不会生气啊。”
“会!”阑
一个极其广大的声音自下而至上!
这与先前群臣汹涌的声音不一样,这个声音是一个人的声音。
群臣循声看去。
在始皇帝说出“聒噪”二字的情形下,还有人胆敢参与此事?
群众循声看去。
声音能直通三丈高台,这武功到底有多高,内力到底有多么浑厚?
众人定睛处。阑
只见科学家拿着一个圆筒状物体放在嘴边,靠近嘴边的圆小,远离嘴边的圆大。
这是何物?
众人摸不清头脑。
后世人尽皆知的大喇叭,在这个时代却是一件人皆不知的稀罕物事。
科学家旁若无人得与嬴成蟜继续对话,满是怒气地嘶吼着:“我墨家墨子所写下的《明鬼》,《天志》说的很清楚,天,地,鬼,神,都是有意志的!你这么亵渎天,天一定会惩罚你的!你一定会死!”
看科学家额头爆起的青筋,明显是被嬴成蟜气坏了。
百姓心中都纷纷点头。阑
没有错,这种亵渎天的行为,天一定会处罚的,会杀死他!
百姓对科学家所言很是赞同,知道科学家是墨家之人,对科学家好感大增。
诸子百家学说甚多,只有儒家,墨家能被称作显学。
儒家显学的原因是其为贵族学说,为贵族发声。有利于统治者统治,由上位者广而发布所致,有贵族基础。
墨家显学的原因是其为底层学说,为民众,百姓即劳苦大众发声。其学说所言尽皆符合底层人民思想,有民众基础。
墨家之人,本来就深受百姓爱戴。
民众本来就对天,地,鬼,神有敬畏,有信仰。阑
墨家的《明鬼》,《天志》又让这份敬畏,信仰加强,变大。
两者相辅相成。
或许我不利用了你们信任,但我心可安!
感受到了周围看过来的善意目光,科学家心中信念越发坚定。
秦朝,墨家没有了当初显学地位,丢掉了学说,武力。
继承了墨子的动手能力,靠着帮秦国制造攻城器械,精研武器存活,世称秦墨。
墨子当初为了心中的侠义,和鲁班论战,以防御器械破解了鲁班的九种攻城方法,可见墨子的器械最初是以防御为主的。阑
但是为了存活,秦墨背离了墨子,背离了墨家。
就如同民众对天,地,鬼,神的敬畏一样,墨子提出这个《明鬼》,《天志》,本意是让民众有所敬畏,大家兼相爱。
而在墨子活着的时候,他做到了。
但在他死后,这份信仰却没有随着墨家失势而一同逝去,反而越发深厚,却变了味。
变成了统治阶级稳固统治的手段,变成了套在百姓身上的镣铐,枷锁。
科学家举着大喇叭,眼中有光。
我身为当代墨家巨子,当拨乱反正!阑
墨家之意,从来只有一种,民意!
“你们口中的天就是鸟人。”嬴成蟜轻声道。
声音放大,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你会死!你一定会死!天一定会杀了你!”
科学家声嘶力竭,整个人状如癫狂。
嬴成蟜笑了笑,道:“那好啊,那让你们的天来杀我罢。”
站在高台边缘,让所有人都看得请自己,嬴成蟜轻声道:“记住,我叫嬴成蟜,大秦长安君,我若不死,秦国无天。”阑
台下越女骤然抬头,满眼惊骇,想到了嬴成蟜的话。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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