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纲成君的老人赶忙将快子上的鹿肉放入身前有繁饰花纹的陶碟中,忙不迭地自证清白。
“泽万没有此想!泽与这竖子不共戴天!”
老人态度端正,语气坚决,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头对着天地鬼神列祖列宗发誓了。
但上首位坐着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因此放过老人,呵呵一笑,端起酒樽先是遥遥敬了老人一樽酒。
不待老人做出反应,自顾自一饮而尽后说道:“纲成君智谋高我等甚多,此次与那阴险诡谲的竖子为敌,我等当以纲成君为首。”
话音方落,老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手举起酒樽刚想回敬一樽再说些什么。
适时,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第一席位的二人动作迅速,在老人酒樽还没举到胸前之时,他们双手捧着的酒樽已是对准老人。
“我等当以纲成君为首!”
“我等当以纲成君为首!”
二人音色各异,声音也不齐,相同之处就是语速极快就像嘴是借来的一般。
常人语速一快就容易秃噜嘴咬字不清,但二人吐字不但清晰,而且声音洪亮,足以让整个大殿的人听个清楚明白。
说完话,二人如上首之人一般,举着酒樽一饮而尽。
老人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好看了,那抹苦笑向着阴翳转变,眼神不善得在上位者,左位第一人,右位第一人身上转了个圈。
这眼神刚刚转完,只见左右两侧所有与席者都双手端起酒樽。
他们其中有身材高瘦今日未动快勺者,有肥肉在腰间缠了三圈桌桉上换了两次吃食者。
有年岁不高一脸谨慎寡言少语者,也有高谈阔论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带着满殿人杀进咸阳狱斩了嬴成蟜以图报仇者。
列席之人尽皆将举到与或是五花肉,或是雄壮肌肉胸口平齐的酒樽对准老人。
“我等当以纲成君为首!”
“我等当以纲成君为首!”
“我等当以纲成君为首!”
“……”
他们的声音如要震碎了门窗。
之后双手托举送酒入口,袍袖呼扇时带起的大风将大殿内点着的三十六盏掺杂有龙涎香的高明蜡烛吹的烛火颤抖。
大殿因此忽明忽暗,列席之人的身影也是若隐若现,看不出是人是鬼。
待烛火稳定燃烧,大殿内重复光明,酒樽内挂壁的楚国王酒晶莹剔透,桌桉上被宰杀的牛羊肉纹理清晰可见时。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殷切,期盼,看着老人的目光满是信任。
老人一脸不甘,表面犹如枯藁树皮的老手,将装满美酒的酒樽“duang”的一声重重墩放在桌桉上。
“纲成君这是何意?”
上位中年男人一脸不解,眉宇间恍忽有几分煞气。
众位列席之人默不作声,仍是一脸殷切,期盼,信任地看着老人。
只是双眉头往内凑近了一些,聚出了未成形的阴云。
“且等功成再饮。”
老人解释道。
“哈哈哈哈,纲成君老当益壮,壮志雄心吾等远不及也!”
上位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把大腿打的啪啪作响,对老人连声夸赞。
他叫孟甲坤,是孟家家主。
孟家在秦国根深蒂固,比能追朔到秦献公时的首席世家甘家历史还要悠久。
孟家,西家,白家三个世家是秦国现今最古老的三大世家。
三家在秦国世家中地位很高,只看座位就能看出来。
除了孟甲坤坐在上首主位外,白家家主白飞坐在右席第一位,西家家主西术坐在左席第一位。
这与三家祖宗余荫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
真实原因其他世家经济来源,大头是跟着甘家吃贩卖报废铁器。
而三家不是,贩卖报废铁器所得金钱是三家经济来源的一小部分,大头是三家垄断了秦国境内的娼妓,优伶供应。
光是靠贩卖调教好的隶妾,三家就能钟鸣鼎食。这也是甘罗不在,三家能主导这场宴席的原因。
白飞大声赞颂老人不愧是能开解应侯者,西术则说今日若没有纲成君统领,我们还真不敢与那竖子开战。
孟西白三大世家家主赞颂不已后,列席之人没有一个是不对老人大加赞赏的。
老人一一回应着每一个赞誉他的人,捧着,恭维着,其话语能挠到每个世家家主心中痒处。
形容一个人待人接物面面俱到,常用“八面玲珑”这四个字。
老人能说的所有世家家主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喜色越来越强,切实了解每个世家家主爱听的话和做过的事,该说是八十面玲珑。
老人说着话,繁饰碗碟中的鹿肉早就冷了。
孟甲坤见场子热了起来,安然坐在上首位观察下面情形,澹定地吃肉喝酒。
时不时与距离自己最近的白飞,西术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笑是嘲笑。
宴席起落尽欢颜。
……
两个黑衣蒙面人,带着始皇帝圣旨来到咸阳狱。
咸阳狱狱卒验证真伪后,挪开交叉在一起的青铜长戈,放二人入内。
二人入内后,沿途又受到了三波检查,三波狱卒确定了圣旨上盖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个字是真的后。
最后一波狱卒派出一人,带着二人来到一间牢房外。
打开牢房门,放二人入内,将钥匙留在了走在后面身躯一直挺拔的蒙面人手上。
身躯挺拔蒙面人接过钥匙后站在牢房门前,似在守卫。
“你这竖子不来见朕,倒要朕来见你?!”
走向躺倒在床榻上的嬴成蟜,蒙面人揭下面纱,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孔,正是大秦帝国的缔造者,始皇帝嬴政。
其脸上写满了对嬴成蟜的不友好。
“皇兄从没有做过如此打扮罢,怎么样,说说感受?”
始皇帝行事向来大开大合,从不屑去玩什么鬼蜮伎俩,就算微服私访也是露着面貌——除了朝中要员,受限于时代,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始皇帝真实面貌。
“不会再有下次了。”始皇帝坐在嬴成蟜起身空出来的半个床榻,面色不善道:“朕很忙,你最好有要事。”
大秦帝国建成一年,在诸多功臣家族都去封地坐镇后。一些骚乱较第一年略有好转,但好转不多,消化需要时间。
这些功臣家族去往封地的最大好处,对于始皇帝而言,就是让他处理的奏章较去年相比少了一些。
切实感受到其中变化的始皇帝,批奏章批到丑时之时,有时会想着当时要是把这块地也封出去,这份奏章就轮到封君批阅,自己就能去睡觉了。
分封制,其实也不错。
虽然各地封君分担了一部分奏章,但是始皇帝要处理的奏章还是海量,始皇帝还是没有太多空余时间。
作为开创了前所未有大一统帝国的君主,始皇帝要做的事几乎都是开创,没有太多前朝经验可以学习。
所以始皇帝是真的忙。
或者说无论谁做到这个位置,但凡有一点抱负想要做些什么,都会很忙。
“皇兄知道巫术乎?”嬴成蟜若有所思地道。
“你要朕来就是问这个?”始皇帝脸色更不好看了,强压着怒气道:“华阳太后待你甚好,此事你应该比朕清楚。”
“还真有巫术?早知道华阳大母说的是真的,我就学了。”嬴成蟜很是遗憾地道:“当时还当华阳大母是在逗我,华阳大母也是,我记得就问了我一次。怎么不多问我几次,在我面前展示一番我也会学啊。”
“你学巫术做甚?”始皇帝看亲弟兴致勃勃,皱着眉道:“你要是对巫术感兴趣,可以去问问楚妃,关中应没有人比楚妃更懂了。”
“这死丫头会巫术?”嬴成蟜瞪大眼睛,道:“她从来没和我说。”
始皇帝做势欲起,道:“你自去问她。”
始皇帝很忙,没空在这里和亲弟聊什么巫术不巫术,始皇帝对巫术一点都不好奇。
巫术有什么用?楚国巫风盛行,不还是被朕的大秦锐士踏平?
“有事有事。”嬴成蟜急忙拉住始皇帝,赔笑道:“皇兄明日宣布一条政令,秦国没有隶臣妾可好?”
“不好。”始皇帝都不用思考,断然拒绝。
隶臣妾就是奴隶。
虽然在战国时代,封建制就已经逐步替代了奴隶制,但奴隶直到秦朝都仍然广泛存在,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清朝。
隶臣妾在秦朝有两个重要意义,这也是秦国耕战体系的一部分。
第一个是耕。
秦朝大兴土木,虽然秦朝战俘很多,受徒刑的犯人也很多。
但有着长城,驰道,帝陵,宫殿,沟渠等等等等这些大量需要人工的工程,秦朝人手常年处于不足状态。
如果强征太多平民来搞工程,种地人数减少就会导致粮食歉收,轻些会导致秦朝无法打外战,重则会导致引发饥荒。
而且强制征收平民来修长城,驰道,沟渠等等是要开工钱,管吃管住的,平民是受秦律保护的,耗费不少。
秦国的土木工程太多,雇不起这么多人,所以秦国需要隶臣妾。
不给工钱,可以随意打骂催促赶工,不能种地,不被秦律保护死了也没人管的隶臣妾,很好用。
第二个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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