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光被包裹在白色的雾气中。
就好像是一道从地上冉冉升起,直上天穹的流星,看似不合常理,却快到了极致。
隐约可见,那剑光包裹的一柄长剑,有一道人影手握长剑,飞出太玄京。
南雪虎骑马跑了很久,南禾雨以自身神火催动一品名剑千秀水,也如一道流光飞向群山。
可不过一瞬间,当那剑光飞起,不过转瞬间,无论是南雪虎还是南禾雨都已被超越。
剑芒掠过,带起一片霞光。
南禾雨隐约从那剑光中看到一道身影。
其中执剑者是一位白衣少年,他手持一把神秘长剑,本身也化作剑光的一部分,一大片雪白的璀璨剑光照耀着他身上白衣,也照耀着他仿佛发光的面容。
匆忙间,南禾雨还看到白衣少年眉心中闪烁着一道印记,那如印记如火焰,似乎在熊熊燃烧,一股浩然正气从中迸发出来,加持在那道剑光中,让那剑光锋锐到的极致。
“陆景先生?”
南禾雨御剑而行,看到陆景化作一道极光远去,不由稍显怔然,旋即眼里带出惊异,眨眼间又多了些喜色。
“有陆景先生这道剑光,叔父也许……”
“只是,陆景先生是神火境界,为何能够斩出这样一道剑光?还有他手中那柄长剑也并非是唤雨剑。”
南禾雨心中思绪杂乱。
青云街首辅府邸中,原本低着头,闭着眼眸的南老国公猛然间睁开眼睛。
他转过头去,看向远处天际,眉头紧紧皱起。
姜白石看到南老国公的神色,已然明白……此事中,似乎又生出了些变故。
太玄京中,总有许多双眼睛注视着玄都中的天骄,注视着那些极为耀眼出彩的人。
观棋先生如此,刚刚站起身,拿起绿玉杖的楚狂人如此。
东宫中的太子、太子妃,见素府中的禹玄楼、白发老人亦是如此。
就如七皇子所言,太玄京中有些人总是会犯错的。
比如翰墨书院中的关长生,比如陆景,又比如南国公府的南风眠。
今时今日,齐国使者至,南风眠已经犯错,陆景也紧随其后。
“听说他们早已结成义兄弟,这陆景倒是有几分义气。
不过,他又何来这般多的底蕴?”
须臾间,七皇子禹玄楼脑海中这般思索。
这一次,他并不曾妄加揣测,只是抬眼,眼中重瞳仿佛跨越数百里,跨越整座太玄京,看向群山中的那场争斗。
而他对面,正坐着一位高大男子,哪怕是春日,他仍然穿着一身黑色大氅,长发束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
他也如七皇子一般,看着远方的天空。
那群山中!
剑秋水刚刚从水中爬起来,身上的痛楚令她痛到麻木,端坐于真宫中的元神几乎已经全然碎裂。
可即便如此,这位稷下剑阁的弟子仍然能够感知到,那七星宝剑上一道剑意已然要勃发而出。
“师尊……”剑秋水陡然睁大眼睛,脸上满是崇敬之色。
除却她以外。
大哭的山鬼托起了高离残缺的躯体,此时的高离双腿双臂全然断去,名刀山鬼悬浮在高离身旁,驱使着那些山鬼化作高离的腿脚。
高离死死咬着牙,眼神里毫无半分的光彩,身上那股阴森而又锋锐的气魄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从不曾想过,与他同等境界的南风眠,竟然能够一刀击败在场所有齐国强者。
甚至七星剑座也被他斩去一臂,自己则要比七星剑座更惨上许多!
他原本坠落在山石间,还不忘远远看向那马车,唯恐那马车上的人物有失,唯恐远在齐国的齐渊王发怒。
直至七星宝剑上的七颗宝石重新发出光亮,一股他并不熟悉,却有幸识得的剑意从中迸发而出,周身残缺的高离终于放下心来。
“一字剑诀!”
高离心念平静。
断去一臂的七星剑座同样如是。
他用残存的左手抬起斗笠,露出一对平凡的眼眸,眼眸同样锐利,落在将要拔刀的南风眠身上。
“剑圣剑意当前,却仍敢拔刀,着实令人敬重。”
七星剑座思绪及此,心中又觉得有些可惜。
这样的人物受了剑圣一剑,若太玄京中无人保他则……必死无疑!
七星剑座、高离神念流转,神明同时望向远处的太玄京,想要看一看太玄京中,是否有强者走出。
朦胧间,他们看到一位短衣的汉子大步行走在云端。
“看来,大伏不会坐视这等天才就这样子在太玄京外。”
高离心中有些遗憾,七星剑座心中也同样如是。
哧!
七星宝座上,一道剑光不过顷刻间暴涨而出。
七种色彩融汇合一,化作彻底的黑色。
黑色剑光上可见一道道白色的元气正在缠绕。
黑中生白!
无中生有!
从虚无生万物!
这便是齐国剑圣的一字剑诀。
庞大的剑气瞬间席卷了天地,席卷了群山,乃至遮掩了远处辉煌的太玄京。
无垠天空中,七颗古星完完全全显现出来,照耀星光,直直落在那剑光上。
惊人的一幕瞬间显现。
却见一道百丈宽,十里长的剑光,充斥了天地。
而这剑光的目的,似乎便是灭绝一切。
种种毁灭气息从中流淌出来,直直斩向南风眠。
这道剑气太强。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气息感觉到这道剑气,骤然间苏醒。
道道神念,诸多目玄功纷纷落于此处。
齐国稷下剑圣哪怕是在大伏,也可立于最高峰!
哪怕这道剑气是稷下剑圣种在七星宝剑中的剑气,太玄京中依然有不知多少人因此而惊骇。
黑色剑光横斩而下,斩向南风眠。
恰在此时,南风眠却回过头去,看向太玄京。
正匆匆赶来的短衣汉子皱起眉头,心神也不由落在身后。
七星剑座、高离、剑秋水本以为南风眠已经必死,除非太玄京中真正的强者出手。
可不过转瞬……
他们就已经察觉到太玄京中升腾而起的剑光。
那剑光炽烈,浩大,雪白,其中又夹杂着某种神秘的气息,这等气息模糊了生与死的边际,又可见阳间世上的东君高升,可见扶光出世!
“太玄京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剑客?”
七星剑座眼皮一跳,下意识便猜测这剑光的主人。
“嗯?那剑光中有把剑,还有一道人影?”
高离借着远方山鬼之目,率先在一片朦胧剑气中,看到一柄长剑,看到手持长剑的白衣少年。
“陆……陆景?”
高离神念一僵。
七星剑座同样如是。
早在两月之前,齐国诸多强者就已经收到大伏太玄京中有一位少年魁首,执掌雷律权柄,并且闯入横山府,杀齐国修士,甚至威胁齐国太子的事。
陆景的画像,自然也已经传遍了齐国。
换句话来说,陆景这位书楼先生声名早已响彻齐国,齐国不知有多少朝中修士想要获齐渊王恩准,进大伏太玄京,斩下陆景头颅,以此换取大功赏。
所以七星剑座、高离,早已知晓陆景其人,也使得陆景的面貌。
可此刻乘着剑光而来的人,竟然是陆景!
这仍然让他们有些……难以相信。
“陆景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何至于能够斩出这等剑光?”
南风眠眯着眼睛望着陆景,身前那黑色剑气已经笔直斩下。
“兄长,我来送你。”
陆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可伴随这道声音的,却是爆射而起的剑光。
白色的剑光笔直如同一条直线。
生机、死气、雷霆律法之气、风、雨、扶光、东君、神火……全然融为一体。
除此之外,陆景眉心那一道由万千魂灵的谢意凝聚而成的祝纹,已经如火般燃烧起来。
这种种一切,无数底蕴全然凝聚在一起,化成了这道剑光。
这道剑光也从陆景手中的把白鹿剑中照耀出来,裂出漫天的剑影!
“既然远在万里以外,又是享誉天下的前辈,何至于门下弟子败落之后,又亲自出手杀人?”
仅仅一瞬间。
陆景就已经越过南风眠,迎向那黑色剑气。
两股剑气首尾极长,远远看去,就好像两道拖着长长尾巴的星辰碰撞。
如若匹练横空,又好像闪电撕裂虚空。
这一刻,陆景手里的白鹿剑夹杂着他眉心祝纹的力量,剑光碰撞……
“胡闹!”
书楼里,楚狂人嘴里骂了一句,绿玉杖轻轻指点虚空。
“就算有那祝纹,有了剑魁的白鹿,陆景终究只是神火九重的修士,他想手持白鹿,以剑光抗衡一字剑诀,终究太过吃力了,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
这未免太胡闹了一些……”
楚狂人在观棋先生面前,责骂陆景胡闹,眼前虚空中,却凝聚出一团团水雾,水雾随着春风而去。
楚狂人却突然闭口不语,脸上露出些犹豫之色,最终却并未驱散那已经远去的道道水雾。
观棋先生原本透露着些许担忧的面容上,突兀间变得有些惊讶。
在他们眼里,那群山中的白衣少年执剑而去,斩出一片暴烈剑光,将要被黑色剑光吞噬。
可当两道剑光碰撞的一刹那。
陆景眼神却变得闪亮无比……
从天空深邃处,一道龙卷被一缕特殊的元气引动化为龙卷。
只一瞬间,天光大开,驱散一切黑暗,就好像有九天之龙卷动云雾,直落而来,又隐约可见天地之灵化作群山、化作河海、化为星辰、化为天穹种种光影顷刻间流转而至,飞入陆景躯体。
陆景手中剑光暴涨!
轰隆隆!
天上雷霆涌动,白色剑气层层拔升,远远看去,渺小的陆景就好像手持一座剑气城池。
向天借元!
在祝文加持之下,陆景神火旺盛到了极致,无尽的元气已经凝聚到了他躯体中,再加上他手中的长剑白鹿,这一刻的陆景本就比寻常的他还要强出数个维度。
正因如此,他孕育数月的元气沟通天地,向天借元这一奇异的神通勾动的元气也变得恐怖、厚重。
于是……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就强盛、锋锐的白色剑气只一眨眼的时间,就好像如云一般弥漫而出,充斥了整座虚空。
“斩!”
陆景面色沉静,他只觉此刻的自己似乎掌控着无匹的力量,他握着寻常大小的白鹿剑斩落而下,由白鹿剑延伸出的强烈剑光,却似乎一座山岳、一座城池那般巨大。
巨大的剑光斩下!
元气四动,纵横四溢,横贯群山。
就如同是一道烟花绽放。
陆景是燃放烟花的人,他站在云端,看到黑色剑气在虚空中溃散,看到那剑气中隐约有一道神念,化作了一位佩剑盘坐着的中年人,看远远看向他。
那是……齐国剑圣。
周遭一切的光彩,都似乎被两道剑光碰撞产生的光芒夺走。
而当一切平息。
陆景手里依然握着那把白鹿剑。
二品品秩的七星宝剑不堪重负,宝石彻底黯淡无光,从天上坠落下来。
“他……就是陆景?”
剑秋水身躯佝偻下来,他手中已经断去的秋水剑此刻还在不断震颤,因陆景方才那一剑而惊惧。
高离也终于知晓,为何身边有数位第七境修士的太子,为何还会被陆景寻上门去,打成重伤。
陆景正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白鹿剑若有所思。
身后却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
“不错!”南风眠的声音传来。
陆景转过头去,却见南风眠正大步朝他而来,他肩膀上竟然还扛着一匹马。
“这匹马被你方才那道剑光震晕了,元神亦有损伤,你带回去之后还要好生将养一番。”
南风眠走到陆景近前,叮嘱陆景。
二人不曾多说什么,南风眠将那匹马放在不远处的山巅,又握起腰间的醒骨真人。
陆景还未反应过来,这天地间已然见血。
南风眠杀的极干脆。
山鬼再度痛哭。
断裂的秋水剑落入山涧清流中。
直至了七星剑座被南风眠跋扈刀魄斩去头颅。
南风眠这才转过头来,对陆景道:“行走江湖杀人时就要果断些,不该给他们丝毫机会。”
“否则,也许就会有人前来拦伱。”
他话音刚落。
那短衣汉子从云雾中走来,他皱眉看着齐国强者的尸首,叹了一口气。
“风眠公子,首辅大人让我带你回国公府。”
南风眠深深看了陆景一眼。
“你替我挡一挡,我先走一步了。”
陆景眉心中的祝纹还在燃烧,他毫不犹豫的点头,紧握手中的白鹿。
“放心。”
短衣汉子心有不解:“陆景先生,你可知南风眠此去意味着什么?”
陆景道:“我知道。”
短衣汉子否定道:“先生,你也许并不知南风眠若是出了大伏,就是九死一生,你与他结为兄弟,现在要看他去送死?”
陆景深吸一口气:“我只知他不愿待在太玄京中,也与我说过便是失败了也无什么后悔之处,他是我的义兄,他既然想去做,我不会拦他。”
短衣汉子冷哼一声:“哪怕他死在他处?”
“就一定会死?”陆景侧头问道:“自古就有不可为之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并且功成者也有许多,因此才多出一条条光明的道路。”
“你们都以为他是去送死,可若是没有他这样的人去走无人走过的荒山,路……又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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