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提完要求,就巴巴地眼瞅着伶舟,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听了她的话,伶舟睁了眼,语气莫名:“草药?”
“嗯!”桑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主人,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一族妖怪是杂食的,体内易有浊气,除了吃肉,也要时常吃点花。这草药的叶子还可以用来做安神香,主人也用得上的。当然,更重要的是,那花可以提高我的妖力。以后,如果主人再带我去打坏妖怪,我就更能帮得上忙了。至少不会那么弱,可以把结界撑得更久一点。”
隐隐作痛的胸口,被她的小手温暖着,非常惬意,伶舟僵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最初听她说什么安神香,伶舟还一脸的兴味索然,懒洋洋地哼了声。听到最后一句,或许是想起了九冥魔境里的事,他终于有了反应,掀起了眼皮,嗤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很没用?”
桑洱有点儿郁闷:“和主人比,我确实很弱。但对上其它妖怪,我不一定会输。”
“也是,算算次数,你已经两次从蛇口逃生了。听说蛇都喜欢吃耗子,还真有几分道理。”伶舟眼睛弯了起来,笑了几声,才停下:“对了,你现在使不使得出高阶法术?”
桑洱摇头:“我刚才试过了,用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创造奇迹活下来了。伶舟一定很想探究背后的原因。但是,坦白就意味着要把系统的存在告诉他,桑洱只能装傻。
也不知道这个借口还能用多少次。
“还是使不出来?”伶舟若有所思,命令道:“你的妖丹如果有任何异动,都不许瞒我。”
“知道了。”.
最后,桑洱成功得到了在伶舟的宫殿里搞农家乐的准许。
不过,她觉得,伶舟估计本来就不太在意这个。他的宫殿虽然又大又漂亮,内部却疏于打理,杂乱无章,应该也不会在意花园一角多出一块小菜地。况且,那片泥地上,长满了凌乱茂密的荆棘,被桑洱征用之前就丑兮兮的了,种点花草,反而还更美呢。
翌日,桑洱一大早就出了门。
深山野林多精怪兽类。但桑洱如今的妖力和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独自进入深山也没事。只要天黑前出来,还是很安全的。
桑洱要找的草药名唤碧殊草,长在妖魔瘴气浓郁的山中沟壑里。
伶舟住的这座山,简直就是碧殊草绝佳的生长地。在刚冒芽时,碧殊草和寻常的青草苗是一样的。开花之后,整株植物就会褪色为银白,仿佛打了一层霜雪,开出深粉的花,三日即会凋谢。
桑洱这族妖怪有特殊的味觉,吃碧殊草的花会觉得甜甜的。这东西还可以涤净他们体内的浊气,让妖力吸收得更好。随后,他们还会物尽其用,将叶和梗做成安神香,埋在巢穴附近,掩饰气味,以免被天敌找到。
对其他妖怪而言,碧殊草却没有涤净浊气的作用,尝起来还很苦。
人类倒是可以用碧殊草解毒、炼丹。不过,因为碧殊草开花前的样子平平无奇,人类没有妖怪那得天独厚的嗅觉,是很难在一堆杂草里辨别出它来的。而且,碧殊草生长的地方太狭小了,说难听点,就是只有老鼠才钻得进去,人类无法采摘。
所以,这种草药,就变相地被桑洱这族小妖怪独享了。
桑洱化成原形,在山沟沟里钻来钻去。一天下来,就挖到了十株碧殊草,揣在怀里,带回宫殿。那片泥地上的荆棘早已被她清理了。种好后,桑洱还用木头做了一个简单的篱笆,围起了这块地。
将小铲子抖了抖,放到墙边。桑洱锤了几下后腰,站起身来。
在对伶舟表忠心的时候,她的话说得很动听,说自己种碧殊草,只是为了更好地帮助伶舟。但实际上,桑洱主要还是在为自己打算,想尽快提升妖力而已。
佛不渡人人自渡。妖力丰足才能活得长久。
之后,还可以做点安神香,带到山下卖钱,换点仙器和灵石回来.
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桑洱一边熟练地当舔狗,一边照顾自己的小菜园。这十几株移植来的碧殊草,终于稍微适应了新地方,恢复了一点儿生机。可总体看上去,还是蔫了吧唧的。
这天夜晚,桑洱循例去看菜地的情况。其中一株碧殊草竟在一夜间变成了银色,长出深粉的花。桑洱愣了一下,高兴地猛地蹦了起来:“开了!”
太好了!
哪怕只有一朵,也是巨大的鼓舞。
桑洱蹲下来,折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摘了下来。
月色下,花瓣有绒绒的质感,凝着露珠。桑洱陶醉地嗅了嗅气味,忍不住咽了下唾沫。很馋,又不舍得一口吃下去。
作为人类的时候,桑洱自然不喜欢吃花。奈何,现在成了妖怪,很难不受身体本能的影响。
就在这时,桑洱背后那安静的夜色里,传来了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桑洱一惊,转过头:“主人,你也醒啦?” 伶舟没答这个废话问题,目光落在桑洱指尖上的花处:“那是什么?”
“我种的碧殊草开花了,这就是它的花。”
伶舟没见过这东西,理所当然就伸手,想拿过来。没想到,桑洱竟下意识地将花往自己怀里一藏:“不行!”
这藏私的动作,让伶舟微微一眯眼:“藏?”
下一瞬,桑洱的手腕就被抓住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两小步,被伶舟拽到了他前方。阴影覆盖下来,感觉到他的威压,桑洱那畏强的生物本能作祟,双腿不可控制地软了下,紧紧闭上了眼。却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濡湿温热的气息笼罩了。
伶舟低下头,直接咬住了她手里的花。
桑洱悄悄睁目,手指缩了一缩。
伶舟的牙齿碾碎了花蕊,花中的汁液淌出。吸啜一口,他就皱起了眉,直起身来,不客气道:“这么难吃,你们居然喜欢吃这个?”
第一次种的花,自己还没享受,就被半路夺食了。抢了也就算了,还要说难吃。桑洱有点生气了,后退了几步,皱起脸,道:“主人,我刚才就想和你说,只有我们族的妖怪才会觉得这种花甜,其他人吃都是苦的。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就吃了呀,简直是牛嚼牡丹嘛!”
就在这时,一段原文久违地在桑洱的脑海里加载了出来——
【手里的花被伶舟咬掉了半朵。花蕊破了,黏答答的。上方仿佛还残留着牙印,和他唇舌间的晶莹。
主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妖怪桑桑看得脸红,神差鬼使地,也将这花也塞进了嘴里。三两口嚼碎了,陶醉地咽了下去。
看起来有点痴汉又怎样,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浇灭她此刻被撩起的这股火热的思慕之火。】
桑洱:“…………?”
为什么,羞耻的原文,总是,说来就来?
这只小耗子,这副模样倒是少见。平时总是低眉顺眼的,原来食物被人抢了,也是会生气和护食的。伶舟抱着臂,冷飕飕地一笑:“你说我像牛?别说是一朵花,就算我现在吃了你,你也……”
说着,他就想将桑洱抓回眼前,捏在手里,好好教训一下。手伸到一半,却在空气中停住。
因为,伶舟看见眼前的小妖怪忽然脸红了起来,将手中的花塞进了嘴里。
溢着微苦气味的半透明花汁,和着被碾碎的粉色花瓣,隐没在了她的唇齿间。
吃得有点急,她面上的红潮也蔓延到了脖子上。
伶舟一顿,眸色变深。
从强大的生物的剩饭,是弱小生物的一种生存法则。但眼前这一幕,似乎与此无关。
看到她的喉咙动了下,咽下了那朵花。仿佛也有根小羽毛,轻轻地挠了挠他的喉结。
吃完了,桑洱用手背擦了擦嘴,小挑眼湿漉漉的。太久没有干过这么痴汉的事了,她尴尬得耳根发烫,还是硬撑着,勉强合理化了这个行为:“这样就不会浪费了。而且,主人,你也看见了吧,我吃起来就一点都不苦。”
收完尾,她都不敢看伶舟是什么表情,就嗖地跑了.
经此一役,伶舟对桑洱种的花彻底没了兴趣。
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桑洱也迎来了她的第一次全身换毛。
因为原形毛茸茸的,桑洱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化成原形,对着镜子,给自己梳梳毛。天气变热后,桑洱随便一梳,就是一大把毛掉下来。尤其是她妖力提高后,新长出来的那圈漂亮的护心毛,才几天过去,就薄了一倍不止。
桑洱:“……”
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是一只动物。
宓银栖居在蛋里,待在她房间一角,一直没有出壳的动静。桑洱一开始还每天都去和它聊天,后来想一想,这事儿也急不来,也就不说话了,只是每天给它擦一擦灰尘。
在七月末的某天,有客人寻上门来了。
这客人,先前已经来过一次。正是夸桑洱泡茶好、想拿她去炼丹的那个魔修。桑洱记得他的名字叫师逢灯。
无事不登三宝殿,师逢灯不是来闲嗑的。他带了一个消息过来。
修仙界的观宁宗宗主商献,最近在南边水域除祟的时候,被一只獓狠偷袭了,险些殒命。好在,重伤之际,他遇到了一个云游修士,被喂了一颗丹药,才离开了鬼门关。恢复身体后,商献就杀了回去,活捉了那只妖兽。
为了感激那位云游修士的救命之恩,商献请了对方回观宁宗,以客卿之礼相待,还问对方有什么愿望,只要是观宁宗力所能及的,都会为他实现。
哪知道,这修士居然不要财宝仙器,而提出自己对商献的女儿一见倾心,想娶她为妻。 观宁宗在修仙界也是一个势头不小的派别。商献的女儿今年才十五六岁,正是如花似锦的年华。而这提亲的修士,却已经有四五十岁了。论条件,完全是高攀了商家。商小姐得知消息后,晴天霹雳,死活都不肯嫁给一个比自己老这么多的男人。
商献也很不满意,但他早就在大庭广众下放出了“尽力实现你一个愿望”的豪言。若是临时反悔,恐怕会有损他的威信,最终,他还是不顾女儿的反对,答应了这场婚事。
下个月,这场婚礼就要举办了。
桑洱:“……”
被人救下来的明明是商献,又不是他女儿。这家伙要报恩,却不自己上,而要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来还人情、来维护自己的面子,真不是个好东西。
师逢灯不关心当中的儿女私情,他只对那只獓狠感兴趣,才会来邀请伶舟同行,去凑个热闹。
师逢灯敲了敲桌子:“你最近没有什么要紧事吧?那就一起去看看呗。”
桑洱维持着原形状态,蹲在了伶舟旁边,听着他们说话。
她记得,在原文里,伶舟是和师逢灯一起去了的。
但未必是因为那只獓狠。
因为,那个一把年纪了还老牛吃嫩草、提出要娶商小姐的修士,名叫孟睢。
这个姓,一听就不简单。
伶舟的父亲也是姓孟的,叫孟心远。
当然,如果伶舟的父亲还活着,现在也是个老头了。和这个新郎官应该不是同一人。
而且,原文里,伶舟这次出行,并没有带桑洱附身的原主一起去。
不管伶舟这一趟是去寻仇,认亲,又或是她想多了,他其实真的是为了那只獓狠去的,都显然是为了正事。不带拖油瓶,也是很正常的。
他将原主留在了宫殿里,布下一道结界,不让她出去。
这一走,伶舟就去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回来。从头至尾,原主都不知道他这两个月去做了什么。
现在就不同了。
伶舟连九冥魔境也带了桑洱进去,她在里面表现得还相当不错。桑洱有预感,这次,自己应该也会被捎带上。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桑洱所料。
在远行之前,桑洱提早将自己菜园里的碧殊草收割了起来,还把宓银藏身的黑蛋也随身带上了。
约莫七天后,桑洱、伶舟还有师逢灯,抵达了观宁宗所在的城池——沙丘城。
观宁宗的本部落址在沙丘城。观宁宗主,也等同于这里的城主了。
城主的女儿大婚,自然要风光大办。
入城后,桑洱就化成了原形,蹲在了伶舟的衣服里。
沙丘城非常繁华,空气里洋溢着喜庆热闹的气息。城中最大的那株月老树上,也垂着一道道正红色的求姻缘符。
街上随处可见负剑而行的修士。在食肆、客栈里,围成一桌桌在高谈阔论的人,也以修士居多。其中,还能看到一些魔修的踪迹。
比起婚礼的盛况,桑洱听见了更多对那只獓狠的议论声。
在传说中,獓狠是凶猛程度与穷奇不相上下的上古凶兽。当然,人界生活的獓狠,是无法和传说中的獓狠相提并论的。就像伶舟捉来的腾蛇,与古书里的著名妖兽同名,实力却有不少的差距。
但即使是这样,也是难得一见的妖兽了。
这次,观宁宗的婚礼广邀四海来宾。只要是和观宁宗交好的世家宗派,都收到了请帖。这些宾客,除了参加婚礼,应该也挺想看看那只獓狠是什么样子的。
某些魔修们对獓狠也很感兴趣,即使没有受到邀请,也不请自来了,打算到时候想方设法,混进婚宴场地。
城中到处都人山人海,很多客栈都爆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有空房的,师逢灯作为唯一的人类,负责进去找掌柜,盘下房间。
伶舟抱着臂,站在了街外的树荫下。
桑洱从他衣襟里探出脑袋,两只咕噜噜的小眼睛朝外看,忽然,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那是一行衣袂飘飘的蓝衣修士。
队伍中的一个少年,不就是那天在裁缝铺里拍了她一张定身符的江折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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