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烛火幽微,闪烁了下,在江折容的瞳眸深处摇曳。
他面容如玉,神态和语气都堪称温柔。
桑洱直直地瞪着他,被一堆柔软的被子拥着身子,心间却涌出了一阵毛毛的寒意。她一使劲,将自己的手从他那绵密的吻下抽了回来:“折容,你别开玩笑了。”
江折容唇畔的笑意淡了一些:“我没有开玩笑。”
这一推拉,桑洱就注意到了自己手腕上有个冰凉的圆圈硬物。这是江折容送给她的金镯子,尺寸确实很合适,正好可以不松不紧地圈着她的手腕。
对了,当时,她就是在戴上这个镯子以后失去意识的。
这个镯子肯定有古怪。
桑洱连忙去掰它的锁扣。可本来很轻松就可以打开的开合扣,如今却像镶死了,怎么也拉不动。
桑洱又试着动用妖力,强行破坏它。她的妖力并不差,但用在这玩意儿上,却像水碰到了海绵,被尽数吸了进去。
“你解不开的,桑桑。”江折容看了她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如果是之前,我没有修为了,自然锁不住你。但现在,你的妖力已经远远不及我了。除非我死了,这镯子才有可能脱下来。”
这是事实。江折容吃的是蕴藏了三百年道行的妖丹。吃下去后,他原来那颗金丹里枯竭力量,也随之被唤醒了。两股力量叠加、相融,强强结合,更难对付。
桑洱这两年再怎么吸收其它妖怪的道行来揠苗助长,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至少,在江折容腹中那颗妖丹出现排异反应前,她是打不过他的。
“江折容!”桑洱生气了,和他对瞪了一会儿,却从对方的表情中,明白了这就是现实:“那你说,这里到底是哪里?江折夜不知道你把我带走了吧?”
提及兄长,江折容大抵还是有点不自在,别开了头,站了起来:“这是一个兄长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你究竟想做什么?是要把我关起来吗?”
“桑桑,我只是想成为那个可以满足你愿望的人。兄长做得到的,我会比他做得更好。而且,不止一个愿望,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孩子是,婚礼也是。”江折容笑了笑,抬手,似乎想摸一下她的头发:“我会尽快筹备一场婚礼。你不用那么排斥我,在婚礼之前,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你已经知道那天的人是我了,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反感的,不是吗?”
但在触到她的发丝前,桑洱已转过头,避开了他的手,似乎不想理他。
江折容的手在空气里僵了僵,慢慢捏拳,收了回来,目光冷了一些,口吻却还是柔和的:“这个房间是我匆忙收拾出来的,也许有些地方还不够完善,你若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告诉我。”
江折容离开了。
听见关门声,隔了好一会儿,确认没别的声音了,桑洱才浑身发毛地一掀被子,下了地。
这手镯太碍事了,掰不开,桑洱试图化成原形让它松脱。但江折容似乎一早料到她会这样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桑洱的体型一缩小,这金手镯也变小了,这次还圈在了她毛茸茸的脖子上。
桑洱:“……”
桑洱有点憋屈,只好又化成了人形,穿上衣服。
这房间外面被布下了一层结界,虽说门窗都是光线通透的窗纸,却严密得很,想找个老鼠洞钻出去都找不着,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密室。
这剧情走向,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了吧?
桑洱:“…………”
万万没想到,她一个炮灰也能有这种体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暂时走不了,还是先熟悉一下环境吧。
这房间是按照桑洱的喜好布置的。江折容着实谦虚了点,如果不是他说这是匆忙收拾出来的,桑洱也许会以为他精心准备了很长时间。衣柜里,整整齐齐地放了许多女孩子的裙裳,带着雪白毛领的外套、充了软绵的靴子。梳妆台上,还有各类亮晶晶的饰品,但形状都偏于圆润,没有尖锐之物。除此以外,角落里还放了一些解闷的玩物,有藤球、棋盘游戏等。
桑洱心情复杂,推上了抽屉。
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江折容似乎是认真地想和她过日子的。
还有婚礼……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她和江折容一起失踪,江折夜肯定已经察觉到了。
他能找到这里来吗?
可江折容也不像是没有把握就会贸然行动的人,尤其是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前路太多未知。桑洱的心情乱糟糟的。在房间里坐到晚上,房门终于开了。因为周遭太安静了,门开时,她正趴在床上,下巴枕着手臂,昏昏欲睡。
江折容进来时,就看到了床榻上懒洋洋地窝着一个少女。
这日常化的一幕,让他想到了两年前在沙丘城的那段时光。
他很喜欢这样的画面。那时候,每一次打开门,心中就会泛过一阵隐秘的欢喜。像是把心爱的宝物,藏在了只有他能开启的锦盒里。
听见脚步声,桑洱迟缓了两秒,才坐了起来,眼眸圆睁,流露了警惕的神色。
她已经想好了小黑屋生存对策。论武力值,她也许不是江折容的对手,但如果他想做一些不能过审的事情,她还可以变成原形。那江折容就拿她没辙了。
好在,江折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禽兽,他这次只不过是端了一些食物进来,弯腰,将一个个精致的小碗碟摆在桌上,手背肌肤比瓷器更白:“桑桑,你饿了吧,过来吃点东西。”
他关着她,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桑洱有点儿生气,脸色一黑,不说话。
江折容舀了一碗粥,走近了她,坐在床边,温柔地说:“桑桑,你要吃点东西。这个镯子会压制你的妖力,你会比平时更容易乏力。”
软绵的白粥上洒了花生米,鱼片切得很薄,晶莹剔透,是桑洱喜欢吃的东西。
桑洱的确早已感觉到了腹中空虚,她之所以会趴在床上,也是因为妖力消耗得快。可她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看来,这个镯子果然不是普通东西。
听江折容这么一说,又闻到了粥的香味,那股眩晕的感觉更甚。但桑洱不想表现得那么没骨气,面对送到她唇下的勺子,还是拧开头,冷哼一声:“我没胃口,也不吃嗟来之食。”
江折容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手凝在空中,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将勺子收了回去。
桑洱听见他起身离去的声音,片刻后,他又回来了,问道:“不喜欢喝粥,那吃这个有胃口吗?”
桑洱一愣,回头,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捏住了,随后,有阴影覆下。
近距离下,江折容的眼睫仿佛漆黑蝶翅,唇印了上来。他的手劲儿一点也不逊色于他兄长,灼热的气息间,有什么甜甜的东西,被他的舌头顶了进来。
那是碾碎了的碧殊草。甜味在交缠的唇舌间渡了过去。
桑洱被亲得溢出了薄泪,可饥饿的身体比任何东西都诚实,一尝到碧殊草的香味,喉咙就情不自禁地咕咚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咽了什么下去,桑洱的耳根遽然涨得通红,手也抓紧了被子。
一吻毕,江折容才松开了扣着她后颈的手。察觉到有异物,他抬起手指,揩了揩粘在嘴角的一片碧殊草碎末。
“桑桑,这是我从你的乾坤袋找到的碧殊草。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吃。”江折容笑了一笑:“其实还挺甜的,没你说的那么苦。”
因为与她耳鬓厮磨过,他的发带也松了,漏下了几缕乌发,松松地绕在了脖子上。
眼眸潮润,唇瓣殷红。有几许狼狈,因而,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艳色。
姝丽而陌生。
桑洱气恼地瞪着他,用手背按了按嘴唇。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
桑洱说尽软话,讲了道理,也试过发怒,江折容却无动于衷,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意思。
第一天的时候,江折容还说他会筹备婚礼。但也只提过那一嘴,就没有了下文。
桑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自然也不会提这事儿。
现在,只要桑洱不肯吃东西,嘴巴就会被他的唇堵上。
为此,桑洱还试过化成原形抵抗,但还是逃不过被喂食的命运。
江折容的手法是很温柔的,可舌头被他摸到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桑洱忍不住奓毛,咬了他一口。她的小板牙虽然很平,但若是用力咬下去,还是会很疼的。
江折容被她咬到了,手指渗出了血,却是面不改色,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等她咽下了食物,他才抽手,去旁边擦了擦,
桑洱只是想给他下个马威。本以为他会躲,没想到他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受着,还流了血:“你为什么不躲?”
江折容看了她一眼,道:“怕你咬到舌头。”
这样的次数多了,桑洱发现最后吃瘪的总是自己,不仅被亲了,东西也没少吃。
终于,她还是悻悻然地自己捧起碗吃饭了。
江折容发现了她的转变,流露出了一抹欣慰夹杂着可惜的神情。桑洱:“……”
眨眼就过了快十日。
桑洱开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没错,系统说过,江折容腹中的妖丹不能撑着他的生命一辈子。等衰竭时,他再去找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妖丹……也是无济于事的。
只有桑洱的妖丹可以救他。
如果不着急的话,桑洱其实可以和江折容慢慢耗下去。一直拖着时间,等到他身体衰颓的时候,才瞅准时机,把妖丹给他。
问题是,她不知道那个时机什么时候会来。
而且,如果江折夜寻到了此处,事情恐怕会出现变数——至少,有江折夜在,她应该没法把妖丹给江折容了。
既然短期之内无法脱身,也看不到未来的预告,也许,她应该试着改变方针,让江折容以为她心防软化,借此博取他的信任。这样一来,说不定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出去走走,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于是,这天晚上,在吃饭的时候,桑洱含了一口肉,嚼着嚼着,忽然提了个要求:“江折容,我要沐浴。但你买的皂角味道我不喜欢。”
这几天,桑洱被亲得生气就不说话,平常也不说喜好,给什么就接什么。今天竟主动提出了要求,似乎有敞开心扉的趋势。
江折容怔了下,那一瞬,仿佛有一丝意外和喜悦跃上了他眼底。他放下筷子,耐心地询问了她想要什么。
翌日中午,江折容就把桑洱要的东西买来了。
桑洱蹲在地上,一件件地拆开他买来的东西时,江折容就站在她身边,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还罕见地有一点儿紧张。
仿佛一个外出打猎养家,让妻子检查战利品的人。
桑洱抬眼,发现了他的变化,心脏微动。当晚,她又故技重施,提出自己中午想吃炒黑瓜子。
江折容同样应允了。第二天中午,一袋还带着热意、香喷喷的炒黑瓜子,就放到了桑洱面前。
一连试了几次,桑洱终于确定,江折容很喜欢她问他要东西。不管她的要求有多刁钻,江折容也将这视作对他的依赖。
仿佛在玩一个黑白色的水上平衡球,让明面接触空气和阳光,阴暗的那一面,就会深藏在水底。如果给江折容足够的希望和安全感,让他觉得她正在慢慢接受他,有了细水长流的长远期盼,江折容就会温和而稳定,不会露出第一天时那种咄咄逼人、仿佛要吃了她的状态。
比起欲求,他似乎更重视桑洱对他的感情。
摸索出这一点后,桑洱心中终于有底了。
这天傍晚,桑洱第一次提出了想去外面走走。
为了让江折容同意,桑洱还刻意打起了回忆感情牌,托着腮,抱怨道:“我都快闷死了,以前在沙丘城的时候,住在你房间里,我也没试过那么长时间不出门的。”
果然,听她提当**,江折容的神色微微一柔。
桑洱本以为他会犹豫一阵子。不料,江折容很快就同意了。
来了快半个月,桑洱终于第一次踏出了房门。
和她猜测的差不多,这是一座位于山上的别院,所以,平时才会那么安静,听不到人声。
傍晚时分,薄雾轻绕,湿润了山林。院墙中的花花草草,都蔫了吧唧的。
这院子显然是废用了一段时间又临时收拾出来的,也不知道江折容是怎么找到这个旮旯的。房间完好,外面的院墙却坑坑洼洼的,有砖块脱落,隔墙可以望见遥远的山脉轮廓。当然,外面是罩了一层结界的。
吹了一会儿晚风,桑洱舒服多了,活动了一下脖子,目光掠过了围墙的缺口,忽然眯了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觉得……那雾中山脉的形状走向,有点眼熟。
“桑桑,你可以在院子里随便转转,当心路面不平。”江折容右手牵着她的手,左手搂着她的背,带着桑洱,来到院子中央:“但切记,不要摸墙外面的空气,那里是设了结界的。我去做饭了。”
“知道了。”
等江折容一走,桑洱就走到了刚才的围墙缺口处。
围墙有点高。将妖力灌注在足下,倒是可以把自己托举起来,不过,自从戴了这个金镯子,桑洱就被压制得很厉害,想了想,还是决定省点妖力。刚好角落有个花盆,她搬了过来,倒扣在地,站了上去。
天色已暗。不过,凭着记忆,桑洱还是认出了远方那座山脉的轮廓,是行止山的北峰。
江折容藏她的地方,居然离行止山那么近,中间只隔了一道深长的幽谷。
桑洱皱眉。江折容并不知道她之前住在行止山,也不知道他的兄长是在行止山受伤的
所以,他带她来这里,很可能只是巧合。
毕竟,这个地方离云中只有几天路程,又地广人稀,藏起两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系统:“在原文里,江折夜不想让弟弟知道他吃的是你的妖丹,所以,他将你带到了偏僻的地方去挖丹,弄干净血迹了才回家的。他选的地方,就是这座院子。”
桑洱:“原来如此!”
系统的话,在无意间解答了她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原主被掏走妖丹后,按理说,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撑着带了血窟窿的残躯,从云中一直逃到行止山,见伶舟最后一面,是很困难的。正常来说,她应该半路上就没了。
但如果挖丹的地方就是行止山附近,想回去就容易多了。
一切都是殊途同归。
原文里,哥哥在这里对她动手。被蒙在鼓里的弟弟留在云中。
剧情偏移后,兄弟换了过来,成了弟弟带她来这里,哥哥被留在云中。
这么说的话,她的妖丹,也一定就是在这里交给江折容的。
正推演着未来的事,脚下那个花盆,忽然传来了“咯”的一声。一道本来就有的小裂缝,突然扩大,随后裂开。
桑洱:“!”
在猝不及防之下,桑洱失了重,身体猛然前倾,立即用手抵住了墙。哪知道,这墙比花盆还不结实,砖块只是虚虚地搭着的,一下子被她推散了几块。桑洱的手心擦到外面的结界,一刹那间,仿佛有雷电打在肌肤上,传递到了全身。
桑洱倒抽了一口气,立即退了两步,就被闻讯而来的江折容接住了。
……
回到房间里,桑洱蔫了吧唧地坐在床上。
“我说过墙外面也有结界的,桑桑,你为什么不听话呢?”江折容平静地俯视着她,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触碰结界,话语间,倒也没有很大火气。
桑洱:“……”
江折容是以为她要逃跑吧?
唉,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爬高一点,看看远处那座山是不是行止山,才会不小心摸到结界的。
桑洱选择了不吭声。
江折容在她前面蹲下,抓住她的手,展平了五指,蹙眉,端详着上面的红痕:“得涂点药。”
膏药的质地很黏腻,即便有体温,也很难推开,薄薄一层,冰冰冷冷的,但疼意果然减轻了几分。
望着这片白皙肌肤上伤痕,江折容忽然垂下头,在她的手心印下了一个吻。
桑洱吃惊,连忙缩手,但被他扣住了。
不止是手心,这温柔又绵热的吻,沿着她的指尖,一寸寸地往上爬。手背,手腕,最后到了她的手肘处,终于因为桑洱挣扎得太厉害,而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万事顺遂!
【脑洞小剧场】
江折容:不能过审的事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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