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窗外飘雪。放眼望去,街面、枯树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电话铃响,叶然回过神来。
“小妮子,再不下楼可就迟到了。”
叶然手掌的伤口都已愈合,但宋明坚持本周他要接送。
“老舅要给你补偿。”
“倒也不必。”
“由不得你。”宋明呵呵一笑。
于是,早上6:15,宋明等在小区外。晚上9:00,他出现在校门外。
叶然钻进车里:“明天你别来了。”
“干嘛?嫌你老舅丢人?”
“我怕你睡眠不足。”
宋明的作息,凌晨两三点才睡,六点前要开车过来,叶然不想他太累。
“还是我家宝贝公主会疼人。”
“别多想,司机疲劳驾驶很危险。”
宋明冷哼:“装,你继续装。”
播放音频前,叶然纠正:“不要叫我公主。”
“那要叫什么?王子?大爷?包租婆?”
悠悠竹笛声合着切切琵琶语,浑厚的声音开始朗诵:“贞元季年,始定交分,行止通塞,靡所不同,金石胶漆,未足为喻,死生契阔者三十载,歌诗唱和——”
“大清早听什么祭文?”
“你知道这篇?”
“瞧不起谁?你老舅当年也是学霸一枚。”
第二遍读到“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时,汽车到达校门口。
叶然道谢,下车。车门关闭前,她听到宋明感慨:“人生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早读一结束,施朱就跑了过来,眉开眼笑。
“又没写?”
昨晚负责集训的是姜贞。只留了一篇完型两篇阅读。
“不是,我脸皮没那么厚。”施朱笑嘻嘻,“叶神,你太可爱了。”
叶然皱眉不语。
施朱伸长胳膊:“我想和你拥抱。”
“拒绝。”
“来嘛来嘛,不要羞涩。抱一抱啊抱一抱。”
叶然:“”这就是自己口中的正经人!
施朱还在聒噪,倚在白浔桌边嚼薯片的钟塬实在憋不住了。
“学委,请你正常点。”
“猹猹你是不知道,昨天我说完,叶神居然连夜帮我把资料买了。”
钟塬一脸震惊。
叶然:“”绝无此事。
施朱指着《名校押题卷》:“我好感动,愿以拥抱相赠。”
眼看两条手臂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叶然拿起圆规,针尖相对。
“好吧,反正我已知道,叶神是热心肠。”
施朱离开,叶然心中了然,真正的热心肠在右上方。
“白浔。”
“怎么了?”女生转过身。
“你——”叶然看了一眼钟塬,“五六还没看完吗?”
“看完了,但忘了带回学校。”
“昨晚你去书店买九了?”
白浔愣了两秒,笑靥如花:“嗯,买了。”
这边对话有来有往,钟塬听得云里雾里:“你俩在说漫画?”
“对。”
“见者有份呗。”钟塬看向白浔,“那个系列有很多册,咱仨分摊着去买。叶神有洁癖,先给她看。”
“我没意见。”
“叶神,你觉得怎么样?”钟塬一脸期待。
“”不怎么样。
叶然:“我也没意见。”
“这就对了,苏格拉底也曾说,人要活得接地气。”
孔子摊开的书页上落着一层雪,腊梅树格外雅致。叶然把脑袋塞出窗外,冷风扑面,略显惬意。
“午饭后,我们去花坛边转转?”
“好。”
“我很喜欢那棵树。”
“知道。”
叶然说完,即看到一张写满“困惑”的脸。
“之前见你在树下拨弄水珠来着。”
“什么时候?”
“英语初赛结束那天。”
白浔仔细回想,而后讪笑:“你记忆力真好,我完全没印象。”
腊梅花还没开,只有三只麻雀在其间跳来跳去。白浔轻戳枝干,细枝晃悠,麻雀浑然不怕。
叶然站在一旁看孔子。
这笑容可掬的老人,迎接学生到来,再目送他们远去。一千多个日夜,学生在这里过渡青春,由稚嫩走向成熟。他却始终如一,慈眉善目,温润儒雅。
不远处传来声响。目之所及,“大小乔”刚出慎思楼。不知“小乔”说了什么,“大乔”笑声爽朗。
“你俩怎么不回教室?”
学生还没张嘴,“小乔”代答:“总待在教室里会待成书呆子。”
“快去休息几分钟,免得下午没精神。”
“文一班哪还有午休?就他们那个闹腾劲儿,猪都睡不着。”
“不要侮辱祖国的花朵。”
“小乔”看向学生:“我可没说你们是猪。”
叶然:“”姑且装作没听见。
白浔:“”你说了也拿你没辙。
“小乔”要在腊梅树前凹造型,俩学生极有眼力见地退开。
走进大厅时,白浔轻笑:“你说得没错,她俩确实人挺好的。”
“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
“难道不对?”
叶然看向五级台阶下的人:“你语文学得好,你怎样理解都对。”
白浔缓了三秒,一鼓作气去跑楼梯:“叶神,你在讽刺我?”
“不敢讽刺作文满分的选手。”
一上六楼,叶然就被包豆豆叫住。白浔独自回教室,前行几步又猛地停下。“她怎么开始用这种俏皮的语气跟我讲话了?”
一如既往,先点评叶然的作文。
包豆豆手扶眼镜框:“稍有进步,为师深感欣慰。”
“你看这段,‘天空寂寥,善恶在同一片云中’,略显沉重,得改改。”
“这句倒不错,‘我心中渐无怨愤不满,我想成为我自己’。”
包豆豆沉默片刻,组织好语言。
“你这心,打开了一点,可喜可贺。但没完全打开,再接再厉。”
照例,叶然离开前要带走本班同学的几篇优秀作品去拜读。
教室里吵闹不止。女生们凑在一起聊八卦讨论化妆品,五个男生不见踪影。叶然一眼看到那优秀作品的完成者正在看笔记。
她左手托腮,眉头微皱,似在冥思苦想。
把作文放入文件袋,叶然轻轻前挪一步。果不其然,这人又在研读《疑难题目整理册》。
“昨晚没看懂?”
女生咬着笔杆讪笑。
这题她昨晚问了,叶然拍了解析过去。睡前再没见信息传来,叶然以为她懂了。
“看到第几问?”
“第二问。”
“”第二问都不懂,服气。
叶然:“昨日事昨日毕,懂?”
女生梨涡含笑:“我学的是‘今日’。”两秒后她解释,“怕耽误你休息。”
“没事儿,我睡得晚。”看着笔记上的娟秀字迹,叶然随口一句,“怎么没问杜仲?”
“不方便跟他联系。”
上课前,叶然把第二问和第三问完整讲了一遍。
铃响。铃又响。铃再响已到下午最后一节。
政治课。张渤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底下听讲的寥寥无几。
高中政治的内容相对简单,考来考去就那么几个要点。大家书本下压着今晚的政治作业,提前完成。
叶然在看杨希的笔记。虽然纸页皱皱巴巴,字迹不堪入目,但这的确是校草呕心沥血的“干货”。其中拓展了不少理科数学的知识点,相当实用。
例题正看得认真,手机“叮咚”一声响。
张渤停止板书,转过身扫视四周:“是谁呀?公然挑衅。”
胜蓝校规不允许学生带手机。但手机有自己的想法,总待在学生口袋里。
六楼学生有特权,他们不被突击检查。老师们默认,一班的同学无一例外都很自觉。可一班同学无一例外都在以实际行动辜负老师们的信任。
“是谁呀?敢大包天。”张渤年纪大了,说话都老气横秋。
叶然正要起身自首,下课铃响了。
“眨眼又到了晚饭时间,生命亦如此,眨眼就到了暮年。”张渤怅然若失。
大家:“”老伯又要抚今追昔了。
不出所料,张渤拎着半截粉笔开始在教室里转圈。每走几步,就发表一句人生感悟。
“这人呐,要没有一股浩然正气撑着,不太行。从今往后,都要仔仔细细过日子啊。”
大家:“”求老伯放行,此刻急需觅食果腹。
转到靠窗最后一桌,张渤看向窗外:“挺好的,一切都会过去。”
叶然刚站起身,又被按回座位。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加油努力。”张渤自言自语。
叶然:“”我错了,我改。
张渤转回讲台,喊一声“恰饭”,瞬间掌声雷动。
等张渤抱着教本离开,叶然赶紧设置“静音模式”。
钟塬:“老伯这人能处。上次我和半仙在小卖铺打游戏,他说了句‘适可而止’就走了。也没跟格格巫告状。”
短信是宋明发来的。他说他要去机场接宋樱,今晚一起吃饭。叶然回了一个字——“嗯”。
她刚返回界面,教室里接二连三一阵咳嗽声。
“叶神,叶神——”
钟塬低声喊时,白浔已快速经过叶然桌前,一把将手机“抢走”,塞进了袖筒。这波动作太快,叶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人同手同脚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转过头,才看到任俊青正从前门大踏步而来。
“交出来。”
叶然雷打不动,白了这西装革履的人一眼。
年级主任脸上怒意毕显:“要不我亲自搜?”
“随便你。”语气嚣张,面色冰冷。
周围二十多人霎时目瞪口呆。谁都不敢确信,自己的听力没问题。
任俊青翻完桌兜,除了试卷就是课本,最违规的,不过两本漫画。正准备以此杀鸡儆猴,辛琥晃悠悠走了进来。
“主任,怎么了?”
辛琥接过漫画:“叶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课间可以哼歌、补觉、吃点零食,再或者,多刷两道题也是一种放松,怎么能看这种书?”
随手翻开一页,辛琥皱眉:“你听听这写的,‘只要还活着,就要目视前方不断奔跑’,这都是什么中二台词?哦对,你们就是高中二年级。”
辛琥絮叨时,大家都在憋笑。见任俊青的脸越来越黑,钟塬急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辛老师,文一班纪律太差,你得深刻反省。”
任俊青扬长而去后,辛琥合上漫画:“手机呢?”
“什么手机?哪有手机?”
沈芸一开嗓,大家立马七嘴八舌。
“老师,不带这样诬蔑人的。”
“老师,我们很乖,超级无敌霹雳守规矩。”
嘈杂的辩白中,一句回答格外突兀——“白浔带出去了。”
打脸来得太快,大家迅速三缄其口,各自腹诽学神有病。
辛琥苦笑:“你们这群傻狍子,早晚把我气到头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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