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自己受伤,某人死皮赖脸又坑了叶然两根烤肠,且要求立即兑现。叶然站起身,四下张望,没寻到那熟悉的身影。
身旁催促声不断:“别愣着了,快去快去。”
“不用担心,她那么大的人了,最多也就是栽进下水道被冲走。”
“闭嘴吧你。”
叶然抬脚,秦越灵巧躲过。
“我陪你去,正好路上说说话。”
操场在东,小卖部在西,按叶然的脚速,走过去至少需要五分钟。二人不赶时间,晃悠悠走得更慢。
“昨晚那两条动态挺有意思。”
秦越先是一愣,继而眉飞色舞:“你居然看到了?我就说夜猫不止我一个。”
凌晨1:11,秦越更新了动态。
图片是高一的博文楼。
配文:一闪一闪亮晶晶。
紧接着的下一条,是【周生】更新的内容。
图片中是一本书——《老母猪的产后护理》。
配文:吃太胖会被杀掉的。
叶然随手滑了几下,再返回时,两条动态都已不见。知道他俩在玩梗。不过,她不知道具体在玩什么梗。
“你俩挺会折腾。”
“这就是地下情的魅力所在,你不懂。”秦越边走边踢脚下的石子,“没法见光的感情,可太艰难了。”
“你爷爷那关,应该比较难。”
“不止我这边。小星星他爸妈也有些一言难尽。”
昵称有些扎耳,叶然皱了皱眉。
“恐同?”
“嗯。更大的障碍是,你可别忘了,我是杀人犯的儿子。”秦越说得漫不经心,一步跨上两个台阶。
叶然愣在原地。
“装什么惊讶?这事两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秦越捡起一颗小石子,随手丢来,正中叶然脑门,“还是那么笨,都不躲开。”
“至少,我现在不是丑八怪了。”
“小样儿,还挺记仇。”秦越双手塞进裤兜,吹起了口哨。
那件事就写在“聊天本”的最后。
秦越写了五六百字。
他说,那晚他坐在后排,眼看着秦章呈开足马力撞死了文和。酒是事故发生后才喝的。当时秦章呈理智尽失,干完半瓶后还问他要不要来一口。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视线之内,前方路面上,有个女人倒在血泊中。
三分钟前,那女人还在副驾位。
三十分钟前,一家三口刚离开度假村,汽车行驶在郊区主道上。
他塞着耳机看球赛,浑然未管前方二人吵了起来。
后来,汽车突然靠边停下。
“砰”一声,车门关闭,他才拿掉耳机。
“爸,你俩怎么又——”
话没说完,家破人亡,阴阳两隔。
纸页的最后,秦越写:“老秦选择的告别方式非常艺术,你看过《马拉之死》吗?姿势、表情都一模一样。”
那些文字被一个大大的笑脸圈在其中。
那嘴角快咧到太阳穴的红色笑脸,叶然在秦越的课本、资料、笔记上都见过。甚至后来,她在自己的校服上发现了它。
阳光微弱,寒风刺骨,空气中透着些许冰凉,叶然打了个冷颤。
秦越笑得吊儿郎当:“我家小星星昨晚夸你了,说你善解人意。”
“代我谢谢周神。”
“小星星说,有机会他要请你吃饭。”
“倒也不必。”
如愿得到两根鸡肉肠,秦越困惑:“买两根玉米肠干嘛,你也改吃素了?”
“你吃你的,别哔哔。”
“我发现你对那影子还挺上心。”
叶然停下取饮料的动作:“还想不想喝?”
“想。请大佬给我来一瓶脉动。”
往回走的路上,秦越吃饱喝足,心情舒畅,又开始满嘴“小星星”。
“小星星说,熬完高考,我俩要一起爬长城、登泰山、去攀岩。”
“挺好的,不过,这些项目都很累人。”
“没办法,他喜欢折腾。他喜欢做的事,我怎么忍心拒绝?”
叶然翻了个白眼。
“小星星昨晚再三叮嘱我,以后不能再骗你了。”
“周神真是大好人。”
“其实有时我说的是实话,但你反应不过来。”
“比如?”
“比如为了说服你去ktv,我说那天是我生日。”
“10月30号。”
秦越呵呵一笑,一声“牛掰”被他喊得荡气回肠。
停顿了两秒,他补充:“当年去度假村本就是为了给我搞庆祝。”
天空湛蓝,头顶鸟雀飞过,叽叽喳喳。仿佛突然被藤蔓缠住咽喉般,叶然想用力吞下那口怎么也呼不出来的气。
逝者已去,生者仍要忍受煎熬。在往后每年的那个日子,他以鲜血提醒自己,曾目睹过怎样的惨剧。
这一刻,叶然恍然大悟。
初三那年10月底,她也看到了秦越手腕上的划痕。
当时他说是削苹果时不小心弄的。
“终究还得振作起来。”
“初二到高二,岁数长了一大把,话还是原来的话。”
“道理你都懂。”
“那当然。”秦越吹了几声口哨,“前段时间一直安然无恙。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元旦那天我又失手了。”
叶然沉默。她心中了然,与苦痛共处,难免马失前蹄。
“这几天我都不敢撸袖子,生怕被小星星看见。”
天蓝得让人难受,冷风灌入衣领时,叶然换了个话题。
“周神喜欢这称呼?”
“不瞒你说,他相当受用。”秦越狡黠一笑。
凭借自身修养,叶然忍住了想吐的冲动。拐过弯,看见不远处的人,她撒腿就跑。
白浔还没来得及洗去“浓妆”。她坐在墙角缓了口气,正要起身,看到一只手,就笑着握住。
“她又搞事了?”
“搞了那么一丢丢。”
见这人梨涡浅笑,叶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先洗还是先吃?”
“先吃。不然一会儿凉了。”
“真服了你。”叶然哭笑不得。
“刚才我看见你跟草儿一起过来,他人呢?”
“大概是怕你尴尬,闪了。”
叶然拿出手机编辑信息,身旁女生被噎得打嗝。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白浔接过西瓜汁,连喝两口:“你该不会是在给学委发信息吧?”
停止打字,叶然抬起头。
“她今天受了刺激,情有可原。”
“可原个屁。”叶然白眼上翻。
四周静默了几秒,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走吧,咱边走边说。”
操场上没几个人。
文一班的同学,最初听到有大把自由畅玩时间,都亢奋得难以自制。篮球赛后还剩两个小时,三三两两玩了几分钟,还是去电脑室自习了。
没带书,可以看校园网上的课程录播视频。
竞争意识深入骨髓的人,看别人在学,哪怕自己很强,仍会心慌。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作奸犯科分子,躲在电脑背后打起了游戏。
白浔洗脸时,叶然擦干手站在一旁。
她想起国庆返校后的那晚,她也这样,静静看着镜子。当时镜中的女生正在绑头发,动作不紧不慢,周身气韵柔和。
四目相对的片刻,她心里一慌,像是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涌出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后来,女生问能否一起回家。
叶然想,如果早知如今会形影不离,当初就不该回答得那么决绝。
可是,谁又能看清一步之外的未来?
“想什么呢?”
脸上被弹了水珠,叶然冷得一个激灵。
“水太凉,快别玩了。”把手帕纸塞给恶作剧得逞的那人,叶然提醒,“再不注意,当心下周又疼。”
“啊呀~老脸一红。”
上月某人疼得额头渗汗,又倔强地不肯请假,叶然耿耿于怀。
“下午的课别上了,快回家休息。”
“没事,我可以坚持。”
“一下午能学多少?身体要紧。”
对方笑而不语。
某人不听话,还噘个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你,也挺让人无奈。于是午饭时,叶然跑去校医室买了布洛芬、暖宝宝和红糖姜茶。
姜茶很甜,深得钟塬欢心。
“原来这玩意儿这么好喝,谢白马赏赐。”
前面二人举杯对饮,把茶言欢,叶然不知该给哪个白眼。
没用完的几片暖宝宝,元旦晚会那天,还发挥了余热。
从卫生间出来,二人没去电脑室,而是绕到图书馆待了一小时。断断续续,白浔已经看完了《平如美棠》。书很薄,她看得很慢。
“两个人真心实意对彼此好,真是难得。”
“这就是你老泪纵横的原因?”
“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
听说,把温柔根植在骨子里的人,最易动容。
如今,叶然已适应了偶一抬头,看见对方正眼眶通红或大颗泪珠滚落。
那本书叶然去年看过。宋樱买来的。翻完整本,她只花了不到两小时。里面记录的不过是些日常琐碎,她毫无触动。
慎思楼下又热闹了起来。家长会结束,大家有序离场。
叶然爬到六楼时,几个家长还在和辛琥聊天。刚要拐弯,她被一把拉住。
宋樱把她塞在了她和叶盛川的中间。
“这孩子比较内向,又是青春期,事情都藏在心里,不愿跟我们倾诉。我俩工作忙有时也顾不上。还得辛老师多费些心。”宋樱能说会道。
叶盛川握着辛琥的手:“对孩子确实有照顾不周之处,我们也在深刻反省。作为家长,我们会全力支持和配合您的工作。”
场面话,混迹职场多年的人,信口拈来。
旁边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叶然身心放空,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接下来的七八分钟里,三人你来我往说了许多,她一句都没记住。但她记得,白桐下楼梯后,隔了大约半分钟,任俊青也走了下去。
此次家长会在晚自习时画上句号。
辛琥呷了一口热茶:“又有人企图蒙混过关,课间来办公室自首。”
教室里窃窃私语声不断,夹着几声突兀的咳嗽。
辛琥离开后,钟塬转过身:“不是吧,你还雇了一对?”
旁边女生笑了起来:“猹猹,说话要过脑子,看叔叔阿姨的长相,也知道叶神很清白。”
钟塬咧咧嘴:“叶神,你也太过分了。”三四秒后他解释,“家境优渥,备受宠爱,智商高还肯努力,天之骄女莫过于此。”
听到“备受宠爱”,叶然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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