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闻姝在档案库再见到王县尉,便听王县尉很是愧疚道:“昨日将你忘了,等到天黑才想起来你还锁在这里,连忙过来开门,却已不见你身影,你昨日何时走的?如何走的?”
她将早已想好的借口说出:“昨日眼见天黑,我怕遭父亲训斥,便让玉心搬了梯子,从窗户爬下来的。”
王县尉顿时皱眉:“你这小丫头,那般高的地方你也敢乱来,若是摔了如何是好!”
她忙认了错。
闻姝声音轻软,认错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显得十分楚楚可怜,叫人不忍为难。
况且态度也诚恳的很,又将特意在街上买的糕点到王县尉手中。
一番举措下来,王县尉的斥责之语如何说得出口?倒是尽数堵在了嗓子眼,心中不由叹道这小丫头当真是心思玲珑会做人的。
最后只是嘱咐一番下次绝不能如此,便放她进了档案库。
县衙的档案库不止一个房间,除却存放案宗的屋子外,还有存放账册、泗水县百姓的户籍录册和其余档案的。
这几日临近月底,王县尉一直待在账房处理账务事宜。
闻姝照常让玉心在外面守着,便进了案宗室开始看案宗。
泗水县是个小县,每年经办的案子不算多,而像一般的百姓矛盾,或者像前些日子男子卖子案,一旦结案,便不会留下案宗。
档案库中所留存的案件,是近十年来的所有案件,另外还有一些至今无法结案的更久远些的案子。原本朝廷规定,案件超过十年年限便可尽数销毁,但闻县令是个为人严谨的,从他上任以来,一些陈年旧案始终没有破的,须得多留十年。
转眼间半月已过,闻姝将所有案宗翻遍,找到一个可能与闻家灭门之事有关的。
这个案子至今仍旧没有结案,所涉及到的是十年前盘踞在泗水县周遭的一伙土匪,当年是闻县令向府衙借兵,围剿了土匪。
但是大抵因着经验不足,再加上当时县衙之内人心不齐,下属违抗命令,不愿听闻县令调遣,最终土匪中有几人跑了。
寻常人不可能将闻府一夜之间灭门,但土匪可以,这伙土匪被围剿,想必对闻县令怀恨在心,十年后筹谋报复并无不可能。
当年抓捕的土匪只剩一个二当家如今还被关在牢中。
这位‘二当家’至今不愿说出跑路那几人的下落,跑路的几人皆是领头者,小喽喽们经过拷问之后确认并不知晓跑路土匪的下落,皆已被判刑惩处。
今日闻姝便不打算再去县衙给父亲送饭了,而是打算去大牢里见‘二当家’。
带着玉心欲出门,又见于重候在门口。
她脚步微顿,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麻烦的。
这些日子她日日去衙门,身后都跟着于重。
虽则与他说过几回无需看守大门,他倒是也听进去了,转头便改了守大门的时间,到了晌午时辰再来,明显专门为了蹲她的。
先前询问过为何如此,他倒是直言坦诚,说府中除却县令便属她出门最多,县令不让跟,他又不像无事可做,便盯上了她。
这番说辞倒是叫闻姝好生无言,但也知晓于重的难处,毕竟府中新来的仆役刚开始基本都这般勤快过头,生怕被雇主扫地出门。
想着于重到底帮过自己,闻姝转头便与父亲提议可否给他换个活计。
闻县令近日来越发忙碌,每日都是星夜才归。
听了她的提议后果断道:“过段时日再说,进来城中乱,你若想出门必须得有人护卫左右,为父才能安心。”
闻姝走过去,对于重道:“你现下可有事?”
“无事。”
“可否劳烦你给县令送晌饭?”
于重漆黑的眼瞳看向女子:“小姐这是要出门?”
“无聊出门逛一逛罢了,今日无需你跟着。”
“好,小人等下便去给老爷送饭。”
闻姝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面上不动神色,温声道:“劳烦了。”
却不知身后之人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他方才收回视线,转身去厨房取了食盒送去了县衙。
这些日子一直借口护送,跟随女子去县衙,于重是有目的的。
他的目的只需去县衙即可,只要跟这谁去便无甚所谓。
然而方才听女子说不去县衙时,他心中竟下意识生出一丝微妙的不快来。
泗水县牢房建在城外,离得有些远,闻姝先带着玉心去成衣铺子买了身男装换上,又租赁了一辆马车,驾着到了大牢。
之所以又换衣裳又租马车,自然是因为不好以县令女眷的身份去做这些事情,若被闻县令知晓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从一开始闻姝便是悄悄行事的。
见到牢房守卫,闻姝声称是孔大牛的远房侄子,前来探望。
守卫打量二人举手投足不像是普通村民,便问:“那个老小子啊……多少年没人来看过他了,如今疯疯癫癫的,你们可是想花钱捞人?这人可不好捞。”
闻姝道:“他疯了么?”
守卫道:“疯了,疯的可厉害了,不信你便自己亲自看看。”
闻姝不置可否,跟着守卫踏进大牢。
牢中阴暗潮湿,气味杂乱,关押的犯人见到有人来,兴奋的盯着她们,有的冲她们吹哨子。
玉心紧紧抓着闻姝的手,害怕的说道:“小……公子,我们还是出去吧,这里面实在是……”
闻姝握了握玉心的手,安抚道:“你若害怕,就去外面等我。”
玉心连忙摇头:“我自然要跟着小姐的!”
两人很快被带到一间牢房前。
守卫道:“就是他了。”
里面蓬头垢面的人缓缓抬头朝她们看过来,扫了一眼后又不感兴趣的低下头,恢复之前的姿势。
守卫掏出钥匙正欲开门,闻姝拦住他:“不用了。”
守卫愣了愣,收回钥匙道:“也对,此人疯疯癫癫的没准认不出你这个远方表侄来,万一出手伤人就不好了。你们聊吧,两刻钟之内出来。”
闻姝道:“劳烦了。”
守卫摆摆手,转走欲走前见牢中之人呆呆坐在地上半点没有反应,便喊了句:“孔大牛,你子侄来看你了。”
孔大牛豁然抬头,这动作吓得几人一跳。
只见他朝闻姝盯着看了会,片刻后又盯着玉心打量了好一会儿,竟忽然暴起朝她们冲过来。
整个过程闻姝目光一直打量着孔大牛。
在他有动作时,瞳孔便是一缩,忙站起身拉着玉心往后退了一步。
孔大牛伸出手朝玉心抓去,没抓住,便指着闻姝和玉心疯疯癫癫的喊道:“媳妇!儿子,给老子弄肉吃!给老子磕头!”
玉心紧紧贴着闻姝,惊恐道:“小、小姐……”
闻姝深吸一口气,忽然厉声喝道:“孔大牛,你分明是装疯!想以装疯卖傻逃脱这牢狱之灾,你妄想!”
一般来说犯人不可能一直被关在牢里,朝廷不愿养这些罪人,所以一般结了案后,涉罪者便会被量刑,量刑轻的,只需留在本地做苦力,时间一到便能出狱,若量刑重的则会被同一押送边关修建工事,若有立功便可减刑,而更罪大恶极些的便会被处以死刑。
可像孔大牛这般迟迟未结案的,涉案者却不好处理,朝廷也没有明确规定,他这般装疯卖傻,大抵是想浑水摸鱼。
孔大牛瘫坐在地上,‘嘿嘿’的疯笑了起来,过了会喃喃道:“被看出来啦,装了好几年也不放老子出去,也不给老子来个痛快的,老子也早就装够了……”
“你若真想要个痛快还不容易?只需将同伙供出即可。”
孔大牛低头沉默,宛若一滩烂泥。
闻姝继续劝道:“你想想,你一人在牢中受苦,那些人却在外面逍遥快活,听说从你进了大牢起就无人来看望过你,那些人那般无情,你又何必苦苦为他们隐瞒脱罪?”
“孔大牛,你当真要为了那些兄弟一辈子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么?你就不想见见你儿子?只要你愿意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可以让你见到你儿子,如何?”
孔大牛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大抵是装习惯了,时不时的咧嘴傻笑。
确定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闻姝起身离开牢房。
实则她早就预测到会是这种情况,毕竟衙门百般逼问刑讯尚且问不出话来,没道理她一来就能问出来。
当然她不可能就此罢休,‘土匪案’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而孔大牛便是这案子的关键人物。
但他并非本县人士,根据案宗所示,是从外地投亲而来,后入了土匪窝,与十年前那伙土匪勾搭成奸。也因此无法从他身旁之人着手,这点最是棘手,也正因如此,这起案子才至今未破,否则早在十年前便将潜逃的土匪一网打进了,也无需等到现在。
案子拖的时间越长,便越棘手。
今日来是为见一见这孔大牛,过后再想其他法子从口中挖出同伙信息。
架着马车回城后,她先在城中找了几个乞丐,给了一钱银子,交代一番后,才去车马行归还了马车。
虽然一番折腾,但时辰还算早。
正巧路过药铺,她便转身进去买些安神的香囊。
近日来她做噩梦情况稍好些,大抵是习惯了,每每惊醒,呆坐一会儿便又能接着睡。
与此同时,茶楼包厢里。
“主子,涂大人已至洛曲府衙。”
于重将目光从窗外拉回,若有所思道:“涂志申……将他引到宿水县去。”
“是,可若寻不到那名刺客尸身,涂大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一具完全损毁辨不出容貌的‘遗体’,不足以取信另外的几方势力,所以他们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刺客’尸体才能安心。
于重自然清楚。
可越是这般游戏才越有意思不是么?
于重眉梢微动,再次朝窗外看去。
身穿青色衣裙的少女正从对面的药铺走出来。
他问:“还有何事?”
作茶楼小厮装扮的男子始终匍匐于地,闻言恭敬道:“闻县令千金举动异常。”
视线不自觉追随青色衣裙的女子,直至人影消失。
于重薄唇微启:“查。”
“是,若有异动如何处置?”
于重微顿,‘杀’字临出口时,却转了个弯:“绑了,送入京。”
男子心生疑惑,若是以往若非直接杀了,便是抓住审问。
如今多了第三个选项,让他不明所以,也不知如何处置,便战战兢兢问道:“送入京中何处?”
于重垂眸,随意道:“别院。”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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