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不足一里,有个岔路,玉心驾着马车远远看见于重站在路口,扭头对闻姝道:“小姐,于重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闻姝随意应了声,又对苏婆子道:“苏婆婆,您别看我了。”
苏婆子问:“小姐换衣裳做什么?”
闻姝睫毛轻颤,道:“外面山好水好,好不容易出了城,我等下想四处看看。”
苏婆子笑了:“万物凋零的时节,哪来的什么山好水好,以我看小姐不过是贪玩罢了。”
闻姝也笑,软声讨巧:“那苏婆婆可愿意纵一纵姝姝?”
“等到了寺庙你要逛便逛吧,只是提前说好,不许离寺庙远了,周遭走走即可。”说完一顿,又笑着道:“瞧瞧我,我们小姐一向是个乖巧的,从不让人操心,心中最有分寸,是我这老婆子唠叨了。”
闻姝心中一讪,有些心虚地撩开帘子往外看,刚巧马车缓缓停下,她微扬了些声音唤于重,等人走近了便问:“你可会赶车?”
于重点头,他自幼习马术,虽从未驾过马车,但凭借对马匹的了解,自是不在话下。
“那劳烦你替下玉心,城外路不平坦,她力气小,我担心她将车赶进沟里去。”
闻县令虽乃一县父母官,但家中仅靠朝廷俸禄及两三间铺子,外加城外有一处庄子,除此之外便没有额外进项,家眷虽过的不算紧巴,却也清简。
何氏时常说在闻家吃苦受罪,这话与她而言也是实话。
毕竟何家在泗水县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何氏未嫁人前必定是穿金戴银,身边两三个丫鬟伺候,且看那日上门的何秦氏便是如此,脑袋上插着一脑门的金银首饰,手腕上也带着手指粗的实心金镯子。
那日何秦氏见闻老夫人时,连着暗示了好几回只要亲事成了,闻姝嫁过去,就给她买五六个仆妇驱使,当真是财大气粗。
相比之下闻府就显得太过寒酸,整个闻府的仆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是以闻家并无专门的马夫,玉心便只能学一些驾车技巧,但寻常并不常练,所以手也是生的很。
此时玉心一听此话,顿时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扭头道:“你还不快来?”
于重:“……”
看了眼灰不溜秋,朴实无华的小马车,他并没有迟疑,走过去接替了玉心的位置。
于重两指磨了磨粗糙不堪的绳子。
他怕是唯一一个,继沦为护院之后,又做了跑腿,现下更是成了马夫的皇族,也算……奇遇。
须臾,车厢中传来玉心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闹的他忍不住皱眉,忍了忍才没呵止,但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玉心,我昨日没睡好,你可否安静些让我养养神?”
女子轻软的声音从车厢传出,于重紧皱的眉头下意识一松。
心想这女子不仅长了幅柔媚的容颜,这幅嗓音更是堪称良药,能安抚人心底燥意。
到达大净寺山下时已近晌午,闻姝在山脚便叫停了马车,下了车举目望向前方的山。
隐隐能看见寺庙墙壁,上山之路早已被人开辟出一条环山山路,来寺庙的香客无需下车爬山,直接便可乘着马车直抵大净寺门前。
泗水县虽小,大净寺却是有些名气的,故而他们的马车一路驶来,也遇到二三香客。
闻姝对苏婆子道:“苏婆婆,你们且先上山,我在周遭转转。”
苏婆子却不大放心:“此处离大净寺还是有些远了,不如我们去到寺里,小姐在寺庙周遭玩一玩?我看山下景色可没有山上好。”
闻姝正思索借口将他们先打发走,却听于重忽然说道:“苏婆婆请放心,我定会护着小姐周全。”
苏婆子扫了眼于重这么个寡身汉子,又看向自家娇美的小姐,心中更不放心了。
但是却听闻姝又道:“已然晌午了,我们突然过来,寺庙肯定没有准备我们的吃食,不如我们一起去村里讨口饭吃?”
一眼望去,小林村中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正在做晌饭。
苏婆子思量一番,小姐若是去人村里玩,有于重守着倒是不怕被人冒犯,且村里人多,于重这孤寡汉子也不能做什么,便道:“那小姐带着于重去吧,婆子我和玉心先上山与寺里交涉一番,再将斋房打扫打扫。”
随后闻姝便带着于重朝小林村走去。
她身上穿着的是压箱底的旧衣裳,布料虽不错,但又不少褶皱,衣裳下摆还被划了一道口子,头上则自己随意挽了个妇人发髻。
这幅装扮让她瞧着像是个颜色好看的寻常妇人。
而于重身上穿着的则是粗布衣衫,与闻姝站在一处并不违和。
小林村正建在山脚下,正到了晌饭的时辰,家家升起炊烟,村口有几个孩子正在玩闹。
闻姝朝孩子们走过去,正要说话,一个小孩忽然指着她喊道:“神仙!神仙来啦,快跑啊!”
小孩顿时转身一哄而散,其中一个被地上的石头拌了一跤。
不等他爬起来继续跑,于重已经一伸手抓住小孩后衣领。
而一旁,闻姝等孩子散开后才看到地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狗。
小奶狗牙掉了几颗,满嘴的血,旁边是血淋淋的牙齿,和一块沾满了血的尖锐石头,它正躺在血泊中无助的呻-吟。
看着这一幕,闻姝只觉得心头有些透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她从身上找了找,却只找到一张小帕子。
但很快耳边传来‘撕拉’一声,闻姝转头,见于重刚从身上扯下一大片布来。
又蹲下来将布扑在地上,小心的把小奶狗放上去,两只手稳稳的将小奶狗捧起来。
于重侧眸安慰女子:“小姐莫要担心,它应当是死不了。”
闻姝眉眼微松:“当真?”
于重看了眼只剩一口气的小奶狗,又看向女子满是忧心的神情,有些不忍让美人心寒,点头道:“小姐将它交由我照顾即可。”
这只小狗,若放任它这般定然活不到明日,若是寻常于重定不会将一只将死的小狗放在心上,别说是狗,便是人他也不会多瞧一眼。
若非刚才女子眉眼中的悲切过于真切……
这世上,怕是只有这女子这般柔软的心肠,才会对与己无关的生命这般在意。
于重又见女子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小狗的伤处,那般小心轻柔的动作,当真是……让人心痒的很。
小狗大抵意识到自己有人疼爱了,哼唧的声音越发凄惨可怜。
于重垫在布料下面的手悄然伸出,充满威胁的往小狗身上一戳。
小狗顿时绷紧身子,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闻姝顿时紧张:“它这是怎么了?”
于重声音清明悦耳:“应当是睡着了。”
这时一中年妇人远远从村里走出来,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正是方才被于重抓住的那个。
中年妇人气势汹汹,还未走近便指着他们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欺负我孙子?”
但下一瞬当妇人视线落在女子脸上时,脸上紧绷的横肉下意识松了松,语气也不自觉失了几分尖锐,又问:“你是什么人?”
闻姝道:“小妇是来大净寺拜佛的信徒。”
妇人警惕地扫了她两眼:“拜佛就拜佛,你来我们村干什么?欺负我孙子做什么?”
闻姝勾唇浅笑道:“您误会了,我们并未曾欺负你家孩子,只是……”
妇人听她说了前因后果,一巴掌拍在自家孩子屁股上,问:“你搁哪弄的小狗?”
小孩忙喊道:“山上捡的!”
“谁让你上山的,说了多少回不许上山,山上有狼你个小兔崽子怎就不听,再有一次老娘便割了你耳朵下酒,既听不懂人话要这双耳朵作甚!”
妇人骂骂咧咧之际,余光瞥见女子皱起眉头,只当自己言语粗鲁吓到了了这仙女儿似的小妇人,便止住责骂,热情道:“你若不嫌弃,到我们家吃晌饭去,小娘子虽知礼要付钱,我却也是实诚人,不多收你,你们两个我只要十个铜板即可,你看如何?”
十个铜板便是在泗水城城内的酒楼,也够点个两荤三素了。
但闻姝点了点头道:“好,劳烦你了。”
妇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又瞅见于重捧着的小狗,好心提醒道:“我们村近来没有狗生小狗的,它是孩子们从山上捡来,怕不是个小狼崽子,你不若还是丢了吧。”
闻姝抿唇,眼中闪过一丝隐忍,但声音仍旧温和的没有脾气般:“等将它伤养好了再说吧,好歹是条命。”
妇人随意恭维了句:“小娘子心底忒软了,连小狼崽子也要救。”
说着便给二人带路,一路上热情的与闻姝攀谈,说起大净寺时道:“那寺里条件简陋,给借宿的香客吃的尽是些猪都不愿多瞧一眼的粗糙猪食,且听说给客人住的斋房也很是简陋潮湿,夜里还有蛇鼠乱窜,是以时常便有受不得苦的来我们村里借宿……”
“说起来你们二人可是去寺里求子的?瞧瞧二位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闻姝忙解释道:“我们并非夫妻,他是……是我兄长,方才听您说大净寺斋房简陋潮湿,我倒是有些吓着了,不知村里还有谁家有空屋子,我们也想借宿两晚。”
妇人话音一顿,笑道:“那可巧了,我家便有!”
说话间妇人带着他们走到一个小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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