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戎神情凄楚绝望,惨笑道:“我都承认是我杀了她,你们还想怎样?”
洛兰笙道:“官府办案自有章程,不是说你承认了就完事了。”
赵玉勋忽然道:“谁会无缘无故承认自己杀人?他既然承认,那就是真的,洛大人何必麻烦?”
洛兰笙道:“本官依法查案,只认事实,周氏并非窒息而亡,那就不能胡乱编造。”
她见众人窃窃私语,又道:“大凡死于窒息,不论是被掐死还是勒死、缢死,死者的脸都会发绀、肿胀,你们看她的脸有么?”
赵玉勋道:“那你如何证明大嫂是中毒而死?”
洛兰笙道:“术业有专攻,本官并非仵作,不好断言,还是等尹洲来了再说。”
赵天戎盯了周氏半晌,半信半疑地抬头看洛兰笙:“洛大人确定玉娘是中毒而亡?”
这时赵老爷转头吩咐身后的仆从:“拿银针来!用银针探入周氏口中,是不是中毒而死,自然就清楚了。”
洛兰笙道:“不必了,银针只能验出极少数几种毒,很多毒根本验不出。不仅如此,即便一些无毒的东西,用银针去探,也会变黑。”
赵老爷沉声道:“我活了一辈子,可没听说过无毒也会让银针变黑的。”
洛兰笙道:“那就劳烦去取一枚鲜鸡蛋来,银针一并取来。”
众人不知道她意欲为何,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管家很快拿了鸡蛋和银针来,洛兰笙却不接,只道:“劳烦你把银针刺进鸡蛋里,数到十再拉出来。”
管家照她的话做了,银针从鸡蛋里拉出来后,湿淋淋的那一截果然变成了黑色。
大厅里“啊”地一片惊叫,赵老爷沉着脸不说话了。
洛兰笙道:“这很简单。”
“银针遇到某些物质就会变黑,鸡蛋里刚好有那样的东西,所以并非必得毒物才让银针变黑。”
“同样,很多毒物银针根本验不出,比如大家都知道吃多了会毒死人的苦杏仁,用银针怎么试都不会变黑。”
方辕暗暗点头,眼里满是赞许。
这会儿众人忙着瞧那发黑的银针,大厅里正安静,外面忽起一阵骚动,护院阻拦吆喝的声音格外清晰地传来。
“什么人?站住!”
“再不站住就莫怪了!”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掺杂其中:“睁大狗眼瞧瞧,这一位可是京城来的官爷,大理寺五刖台的贺大人!”
洛兰笙道:“是尹仵作他们到了,赵老爷,你不管管你的人?”
方辕极其配合地又作势去切赵玉勋的脖子,吓得他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赵老爷瞥瞥赵玉勋,大声道:“放进来!”
随后,一行人匆匆跨进大厅。
为首的是一名浓眉阔目、笑容满面的英俊青年,身后跟着四名皂靴红衣的护卫。
这青年洛兰笙见过,他才是真正的五刖台台正,凭借灿烂笑容跻身京城八公子之列的“笑公子”贺昭。
当年在容王妃的牡丹宴上,洛兰笙最喜欢看的就是京城八公子,若是八人一齐出现,那真是一场豪华无伦的视觉盛宴。
贺昭竟会在此时出现,实是意外之喜。
一起来的还有尹洲和尹皮皮父女俩,以及周氏的大哥周玉提。
周玉提一进门就朝棺材扑过去,放声痛哭。
贺昭亮出令牌,自报了家门,朗声道:“路过贵地,恰逢这里发生了凶案,我便来看看。”
赵老爷脸色难看,没有吭声。
洛兰笙向贺昭行了下官之礼,稍稍客套几句,便请尹洲上前验尸。
尹洲把工具包递给尹皮皮,立即快步上前,俯身察看尸体。
他做活很细致,头发、口腔、鼻孔、手指、脚趾等易被忽略的地方都用油灯照了又照。
等他终于停下来,洛兰笙立即问:“尹仵作可看出来了,此人因何而死?”
尹洲道:“中毒。”
洛兰笙道:“尹仵作没看错吧?”
尹洲道:“有什么看错看对的?尸体不会说谎,尸体告诉我她是中毒死的,就是中毒死的。”
他用银针翻开周氏的眼皮,示意贺昭和洛兰笙上前观看。
“大人请看,她全身保存完整,舌根、嘴角内、眼皮底下等处却有肿烂且呈蓝色,这是服毒的证明。”
赵天戎的脸色青红交替变换,显得十分惊讶。
洛兰笙瞥瞥他,又问尹洲:“尹仵作确定,此人是中毒而死,不是被扼死的?”
尹洲摇头:“不是扼死。”
他用银针指着尸体,耐心解释:
“被扼死的人,无论颈部受伤轻重,在他的眼睛、耳朵、嘴角等处会密布细细的血点,且是两边都有,位置、数量相当,这是被扼死之人才有的模样,而这位夫人,你们看,她脸上没有这种血点,因此可以排除扼死。”[1]
洛兰笙指着周氏脖颈上的淤痕,又道:“可是这里有掐痕,又如何解释?”
尹仵作道:“她脖子上有掐痕,却不死于被扼,这不能说明扼她的人不想扼死她而中途放弃,而是说明,在她尚未被扼窒息的时候,已经毒发身亡了。”
这话让众人都很吃惊,大厅里一时安静至极,落发可闻。
过了好一会,贺昭问道:“请问尹仵作,这位夫人中的是什么毒?”
尹洲道:“小人不敢确定,老朽从未见过这种蓝色的毒。”
“小人生平所见中毒而死的尸体,不下二百,都是发黑的,青黑、紫黑、酱黑等等,怎么样也离不了黑色。但这位夫人口内眼底作蓝色,实是小人平生未见之毒。”
听到“蓝色”,贺昭忽然“咦”了一声。
尹洲迟疑片刻,又道:“不过,小人曾听祖父说过一件前朝的宫闱秘事。”
他停下来望望贺昭,又望望洛兰笙,似乎不敢说。
贺昭道:“说吧。”
“淳兴九年,敬安贵妃突然在寝殿里薨了,太医发现贵妃口中眼底均现蓝色,但因为不知何物所致,故没说中毒,只宣称贵妃暴病。”
不过,皇宫内院所用的毒,乃是当世罕见的,这穷乡僻壤的览城如何会有这种毒?
贺昭皱了皱眉,低头去看尸体。
洛兰笙道:“赵天戎,毒杀也是杀,扼死也是杀,你为何要在这一点上骗人?”
赵天戎冷笑道:“杀她的事我都承认了,还用得着在其他方面撒谎吗?”
“有道理,”洛兰笙从善如流道,“那么尊夫人是自己服毒,还是被他人下了毒?”
她边说边用怀疑的目光一一扫过赵家众人。
赵玉勋夫妻俩均变了脸色,刘氏更是满脸惊恐,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只有赵老爷脸色如常,他不满地瞪视洛兰笙,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兰笙道:“这不是很明显么,本官怀疑你们当中有人毒死了周氏。”
“你少血口喷人!”刘氏叱道,“我们行得正坐得端!”
这时尹皮皮夸张地耸耸肩:“赵夫人好大的火气,大人又没说是你下的毒,你激动什么呀?莫非就是你干的?”
“胡说八道!”刘氏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大厅里安静了片刻,忽听一个细弱的女声道:“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众人循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小丫鬟,生得白净秀丽。
她一直垂首侍立在田氏身后,也无人注意到她,这下她开口说话,众人才发现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纱布上依稀有红色的鲜血渗出。
小丫鬟见众人都来看她,把声音提高了些:“凶手是就是他!”
她笔直指着赵玉勋。
刘氏冲上去就是一耳光甩上小丫鬟的脸,怒斥道:“贱婢!敢诬陷主子,你可知是什么罪!”
小丫鬟用手去捂脸,众人发现她的手异常红肿,一个个大水泡高高隆起,有的破了皮,往外直渗黄水,触目惊心。
尹皮皮忙上前把她护住,冲刘氏道:“你急什么,到底是不是诬陷,总得听了她说的话才知道。”
洛兰笙也对小丫鬟微微一笑,温言道:“你尽管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有本官在此,你不用害怕。”
小丫鬟感激地点点头,转目怒视赵玉勋,恨恨道:“我是二少爷的侍女果儿,我知道,二少爷外表看起来是个人,内里其实禽兽不如。”
“大少奶奶就是被他教唆坏的,被他哄得昏了头,做下无耻勾当。这些事大少爷不知道,我们底下人可没几个不知道的。”
她目含怨恨,一五一十地讲起来。
西角门那里有个小院子,一直无人住,又离周氏住的荷香苑不远,周氏每天傍晚都去那里散步,赵玉勋就是在那里得手的。
第一次,赵玉勋让果儿去给周氏送帕子,说是给她擦汗,他自己就站在门外看,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二次,赵玉勋就让果儿去支开周氏身边的丫鬟饼儿,然后跳进院子里去拔周氏的金簪,好让她着急讨要,来拉扯自己。
第三次,赵玉勋让果儿送点心给周氏和饼儿吃。饼儿吃了点心就晕倒了,周氏没晕倒,可也没了力气,当时就让他得了手。
“住口!”赵天戎怒声大吼,两只拳头握得咯吱响,“只说他为何要毒害玉娘!”
果儿道:“大少爷别急,奴婢说这些,并非为了让您难受,而是证明我没有撒谎,再细的事情我也讲得出来,不怕和任何人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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