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皮皮拽着洛兰笙的手臂使劲摇晃:“兰兰,兰兰?你怎么啦?”
洛兰笙扯动嘴角笑了一下,道:“回去再跟你说。”
她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向骑毛驴的青年走去。
“许公子,好久不见!”她在一丈外停下脚步,站得笔挺,曲臂抱拳。
上辈子饮鸩毒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这般勇敢地,以江湖之礼,面对相忘江湖之人。
许君回立即喝止毛驴,然后从容优雅地滑下来,抬手作揖。
“洛姑娘,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还跟上辈子听到的一样,温柔清和,如骀荡春风。
但上辈子觉着的如闻天籁,此时听来也不过是悦耳而已。
“许公子怎么来这里了?”洛兰笙是真的好奇,这一位许四公子前程似锦,按理一辈子都不会跟览城这种山旮旯拉上干系。
许君回微笑道:“因家中变故,去岁末已举家迁至觅县。我闲来无事,听闻颜先生隐居在此山,特来拜访。”
家中变故?
许家遭了什么变故?难道是他的侍郎父亲犯事了?
难怪身边连个跟随伺候的人也没有。
那他的未婚妻高季莲跟着来了没有?
高季莲可是宰相大人的千金啊,而觅县就在览县隔壁,比览县还穷。
洛兰笙好奇得要死,但脸上还是维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轻描淡写道:“原来如此。”
她第一眼光顾着惊讶了,此时才注意到许君回穿着一身粗布白衫,浑身一件饰物也无,以往常年束着的玉冠也换成了普通的月白方巾,一副寒门公子的寒碜模样。
不过,要是京城的高门贵女们见了他这副落魄而更显谪仙风姿的模样,只怕会更加芳心蠢动,怜之爱之。
许君回道:“听说洛姑娘如今是览县知县,政绩卓著,极得民心,我真心为洛姑娘高兴!”
“哪里哪里!”洛兰笙笑着摆摆手,“芝麻绿豆小官,能做出什么政绩,都是自家人爱吹罢了。”
许君回道:“洛姑娘不必自谦,览县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实是大幸。”
“呵呵呵呵,谬赞,谬赞了!”洛兰笙干笑着连连摆手。
这人说话咋这么让人尴尬呢?
对于她这么一个才干了一年的小屁官,这样的马屁适合吗?
许君回又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洛姑娘,在下荣幸之至!”
“呵呵,呵呵!”洛兰笙继续干笑,“我也没想到,是挺意外的。”
许君回眼波如流,温柔地看着她:“不知洛姑娘来扇子山何事?也是拜访颜先生么?”
憋了许久的尹皮皮终于接过话茬:“啊对……”
才说两个字就被洛兰笙掐断了话头,“没有,我们就是来山里逛逛,散散心,顺便打点野味回去改善伙食,呵呵。”
不待许君回搭腔,她就放炮似地接着道,“既然许公子有事,我们就不打扰啦,告辞!”
“哎哎哎我还想……”尹皮皮根本来不及挣扎,就被洛兰笙一把薅住拖走了。
许君回注视着那抹纤细窈窕的背影,凝在嘴角的微笑始终不散。
一口气走出两里路,洛兰笙才把尹皮皮松开。
尹皮皮不满道:“为什么不跟那个美男多讲几句?让我多看几眼也好啊!”
洛兰笙道:“他就在觅县,要不你去打听一下,去他家做女仆?”
尹皮皮笑嘻嘻道:“做女仆是不可能做的,不过倒是可以考虑去觅县衙门做仵作,然后找个他家对面的房子住下来,天天看他。”
洛兰笙问:“那么好看?”
尹皮皮疯狂点头:“应该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美男子了!像个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啊!”
洛兰笙笑了笑,像老祖母一样慈爱地摸摸尹皮皮的头发:“我以前也是这么觉得。”
但如今已经不觉得了。
其实许君回的模样还如从前,眉如刀裁,目若古渊,冰肌雪骨,玉颜松姿。
从前洛兰笙挤在人群中,远远地见了他一次,就要神魂颠倒数日。
但如今在这深林山道无人之地,这般近距离地仔细打量他,也不过是觉得确实好看而已。
再也没了那种惊艳到战栗的晕眩感,更没了那种心跳不止的狂热神往。
为他死过一次,所有的情爱都熄灭了。
更何况,此人并不值得。
遗世出尘天外雪,流光不动许君回。
这是京城人对许君回的评价,第一句是说他生得冰雪样貌神仙风姿,第二句是说他待人接物之温雅谦柔,始终如一。
庶子出身的他,却能霸占京城八公子之首的位置多年,由此可知他在京城是多么受人追捧了。
几乎全京城的闺阁少女都为他疯狂过,洛兰笙和高季莲都是最疯狂的那几个。
但是许君回,无论对谁家小姐都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的。
他这一刻为张家小姐折帕擦汗,体贴照料,仿佛马上就要跟她定亲成婚一样,下一刻在李家小姐面前,他同样嘘寒问暖,悉心叮咛。
祖母说得不错,那些为他发疯的千金小姐其实都是他鱼塘里的鱼,他慢慢养着鱼们,最后会选一条最肥最可口的鱼下锅。
高季莲应该就是最肥的那条鱼。
只可惜陷在相思中的少女们不懂,还在那为他明里暗里的斗,虽说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也如乌眼鸡一般,十分难看。
比如洛兰笙和高季莲的斗争,就格外惨烈。
上辈子的十八岁,真是不堪回首。
洛兰笙退了方家的婚事没几天,在忠勇侯府的百菊宴上,她直接把许君回堵在凉亭。
“我为了你,把方家的婚事退了!你现在还不愿给我个准信吗!”
“我退了婚,违逆了我祖母的遗愿,把祖父也气病倒了,还得罪了方家,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只有你了,你难道不可怜可怜我吗?”
“你心里有我的是不是?上次你跟我聊画儿聊得那么开心,你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不信你不喜欢我!”
许君回神色温柔,叹息道:“可是婚事大事并不能由我们自己做主,我和洛小姐都是无奈之人啊!”
如此明显的欲拒还迎、故意吊人胃口的话,当时洛兰笙竟然没听明白。
她还以为许君回果然心里有她,只是他家里不同意,他没法违背家里的意愿,才不得不拒绝她,但他心里是舍不得她的。
那一刻洛兰笙为他既感动又怜惜,流着眼泪凝视他远走的背影,暗暗发誓要设法跟他私奔。
她也不明白自己上辈子为何那么傻,难怪活不过十八!
百菊宴后一个月,私奔的计划已经完全做好了,所需财物也一并备好,洛兰笙兴冲冲地去找许君回。
那是在高相家的桂花宴上,洛兰笙支开侍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许君回,却发现他和高季莲在桂树底下,凑在一起闻同一枝桂花。
高季莲眼尖,瞥见洛兰笙来了,立即凑上去搂住许君回的脖子,许君回并没有推开她,还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洛兰笙气得发抖,尖叫一声,拂袖而去。
她本来要立刻回家,但在园子里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这人是高相的侄子高英,武功好,力气大,不知他是真喝醉了还是装醉,猛地冲过来一把搂住洛兰笙,她一下子竟然没能挣脱。
两人扭打起来,高英并不和她真打,只把她按住,百般地用四肢去缠她的身躯,众人闻声赶来,第一眼看去,都以为两人在行那苟且之事。
洛兰笙压根不在意别人如何看,但许君回竟然也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叹息道:“洛姑娘,你为何……就算是因为我,也不可如此啊!”
“你在说什么?”洛兰笙不解。
许君回以手捂眼,痛心疾首道:“就算是我让你失望,你也不可用这、这种方式……这是害你自己啊!”
洛兰笙目瞪口呆。
他竟然认为,她因为生他的气,故意跟高英纠缠,来报复他!
原本众人还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许君回这么一说,众人一片哗然,都拿嫌恶的眼光去扫洛兰笙。
要说当头一桶冰水淋下来,根本不足以形容洛兰笙当时的蚀骨冷意。
她似乎在一刹那间看清了许君回的真面目。
他那些话,根本就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洛兰笙以前更生气的时候也有,顶多不过是见什么打什么、踩什么踹什么,既不跟凑上来的人说话,更不会故意去跟别的男子亲近来引起许君回的注意。
许君回七窍玲珑心,早就把洛兰笙有几根肠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会把她和高英的打斗曲解?还曲解成那样?
他那样说,无非是想在众人面前表明,姓洛的女子行为乖张、毫无自重,不堪为配。
他在无形之中就把她踹到了九霄云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为他和高相千金的亲事扫清了障碍铺下了路。
那一刻,洛兰笙万念俱灰。
不是因为突然领悟到那个人压根没喜欢自己,而是发现,自己钟情多年的那个人,竟然在神仙样貌下,长了一颗蛇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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