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国国师府
长公主赵灵,梳着折叠双环垂髻,着金翠发钿。白皙的鹅蛋脸上嵌着一双灵动的杏眼,眉心点缀着粉色花钿。上身着有牙白色短衫,下身为绛色百福绣纹裙。本该金尊玉贵的公主,此刻却趴在墙头上贼头贼脑往里瞧。
“公主,您还是下来吧。”宫女小梅站在墙根下哆哆嗦嗦地替她主子望风。
“别吵!”赵灵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依旧自顾自探头看着,“本宫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国师了,他肯定是故意躲着本宫!”
“可能是国师最近事务繁忙,不是有意躲着您的。”小梅抽抽鼻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再说,您为什么不从正门进去?他们又不敢拦着您。”
“嘘!”赵灵突然伏低身子,屏住呼吸,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墙内。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缓步往正厅走去,其身姿挺拔,行至院中突然驻足,缓缓回头往赵灵的方向看来,幸亏她机警,早已压低身子、垂下脑袋。
过了片刻脚步声渐渐远去,赵灵抬起头往院中看去,只见方才他驻足之处躺着一方手帕。
赵灵想了想,爬起来跃下墙头,轻点足尖,鬼鬼祟祟挪了过去将那方手帕捡起揣进怀中。墙外的小梅见她居然进去了,急得直转圈,却又不敢声张。
赵灵往回走了两步,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如此看来他也不像是忙碌的模样,赵灵心里想着,便决定跟上去看看。
赵灵踮着脚尖跟做贼似地往后院正厅摸去,路过几株桃林时,她按照早些年在国师府调养身体的时候国师教她的方法,左挪两步,前行三步,后退一步,右挪五部,然后照常往前走。
结果眼前景象倏然一变,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赵灵暗道:糟糕,迷魂阵被触发了!
停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赵灵决定按照国师教的方法破阵。
只见她双手交叠、反转,纤细白嫩食指和小指相对,口中念道,“破!”
然后雾消失了,但是数道箭矢交错射来。
赵灵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直到箭矢逼近才笨拙躲闪,结果一个不稳,人啪唧平铺在地上,虽然躲过了箭矢,却到底磕疼了她。
赵灵眼眶一红,呜咽出声。
许是哭得过于专注,倒是没发现机关已停,一道人影正站在远处的台阶之上,清冷的眸中无奈之色一划而过。
“呜呜。”赵灵继续哭。
一双白色银纹靴停在她跟前,清清冷冷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响起,“快起来吧。”
赵灵哭声一滞,缓缓抬头,扫过他月白织金的袍子、玉扣腰带,目光继续往上,最终停在他清贵如玉的俊脸上。
男人略薄的嘴唇发出一声叹息,随后弯腰将她扶起,对着她脏兮兮的衣服,捏了一个清洁咒。
“公主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赵灵绞着衣袖,垂头哼唧道,“太初,你最近都没去看我。”
乐国国师太初闻言轻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近来事务繁忙,这才没时间进宫。”
“忙什么?”赵灵抬头问道,“我父皇近来也没吩咐你做什么。”
太初忙的事情不好和她细说,因此没有回答,只板着脸道,“臣前些日子教公主的练气之术,公主可有认真练习?”
“有的!”赵灵一见他这模样,本能站直身子,一本正经道。
然而面对着太初那双可洞察人心的眼睛,赵灵的底气开始不足,讪笑道,“练气之术哪能一蹴而就,而且本宫有许多地方都没看懂,这不是到处寻找向国师,想向您请教嘛。”
“哦?公主哪里没看懂?”太初温声道。
赵灵噎了一下,眨眨眼睛,使劲回想书上的内容,想了半天,对于从未翻看过的书着实没有什么印象。
太初冷下脸道,“臣教公主练气之术其意在于医治公主的先天不足,公主几次三番逃避,恕臣也无能为力。”
“你这么凶干什么!”赵灵被他的冷言冷语激怒了,瞪着他道,“若不是父皇和皇弟商量给本宫选驸马,扰乱了本宫的心绪,本宫早就好好修习了。”
太初恍惚了一下,下意识道,“选驸马?”
“你没听说吗?父皇让皇弟到处搜罗燕京城中的名门子弟,那画像都堆了一屋子。”赵灵越说越委屈,垂下头不去看他。
太初表情复杂地看了她许久,叹息道,“是臣考虑不周,公主年满十五,确实该到选驸马的时候了。”
赵灵噎了一下,倏然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太初:“公主怎么了?是臣说错话了?”
“你就是个棒槌!”赵灵骂了一句还觉得不过瘾,“大家都说国师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依本宫看就没有人比你还呆、还木的了!”
骂完之后,赵灵便在太初不解地眼神中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皇宫之后,乐国皇上乐成帝便使人召她前去。
赵灵气鼓鼓地来到乾明殿,进门便见她父皇和她的好弟弟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朕的阿灵回来啦,此行可有收获?”乐成帝笑呵呵道。
赵灵的弟弟,乐国太子赵元仔细打量了一番赵灵的脸色后,笑眯眯道,“一看皇姐这表情就是铩羽而归。”
赵灵气得上去揪他的耳朵,被他灵巧躲开了,边躲边道,“呦呦,父皇您快看,赵灵她恼羞成怒了。”
“叫皇姐!”赵灵纠正道。
“我不,你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一刻钟,平白就当了姐姐,这不公平。”赵元哑着嗓子道。
“哪怕我比你早出生半盏茶的功夫,你也得叫我姐姐。”赵灵反驳,说完还扯上了她父皇,“父皇,您说是不是?”
乐成帝人至中年,身体有些发福,白白胖胖的脸上本来堆满了笑意看着一双儿女打闹,闻言突然沉下脸,看向赵元道,“你姐姐说得对!怎可没大没小叫你姐姐的名字。”
赵灵高兴了,笑盈盈道,“快点,叫姐姐。”
赵元满脸不服,却又不敢违抗父命,只好闷声闷气道,“皇姐。”语气的不情愿十分明显。
“阿灵啊,你方才去国师府可见到太初了?”乐成帝适时转移话题。
赵灵闻言突然没了精神,闷闷的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乐成帝一见心中便有数了,只好安抚道,“左右你年纪也不大,不若再等两年,许是那时候你就看不上他了。”
“不会的。”赵灵声音坚定,扬声道。
“他就那么好?”赵元没好气道。
赵灵满脸骄傲道,“太初就是好,他是最好的,天下男儿无人出其左右。”
“你这话将父皇与我摆在哪儿了?”赵元不愿意听了。
“那能一样吗?”赵灵轻哼一声,附送了一个白眼。
乐成帝见状,也觉得不适合再说下去,只好摆摆手让他们先退下去。
看着一双儿女远去的背影,乐成帝的脸上渐渐浮上一抹愁绪。他这一生只娶过一个妻子,没有纳过妃妾,妻子早逝后,给他留下了一双儿女。儿子尚好,健健康康的,可是女儿却先天不足,若不是国师帮其调养多年,只怕是活不过成年的。只是如今虽然有所毫转,却到底不比常人,因此他内心也希望国师能够当她的驸马,帮她继续调理,最好能够长命百岁,自己也就放心了。
赵元与赵灵走出乾明殿后,便拉着她来到墙角道,“你真心悦太初?”
“嗯。”赵灵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道。
“他除了脸长得好看,能力也不错外,还有什么优点?!”赵元酸溜溜道。
赵灵瞪大眼睛,反问,“脸好看、能力也不错还不够吗?”
赵元噎了一下,仔细品了品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表情讪讪不说话。
“你到底要做什么?”赵灵问。
赵元白了她一眼,凑近她耳边小声嘀咕,“你如果真喜欢他,不如”
赵灵一听,眼睛瞬间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满是诧异,随即有些心动,然后又带着几分犹豫,“这能行吗?”
“怕什么!你是公主,他是臣!”赵元傲然道。
赵灵想了想,越想越心动,拿胳膊肘撞了撞赵元,“你的亲兵借我用用。”
赵元:“啊?你不是有侍卫吗?”
“我怕制不住他。”赵灵解释。
正值夏末,燕京城依旧十分炎热,近来多地旱灾,民不聊生,因此纷纷有人上奏,奏请国师祈雨。
乐成帝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下旨让太初在西郊元隆山设下祭坛作法祈雨。
太初心知此乃魔域旱魃出没所致,本不想管,但思及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好接旨前往,至于如何下、下多少,他心中也有数。
三日后,西郊元隆山祭坛设好,经幡挂在高高的桅杆上却不见一丝动静,整片天地都带着炙烤的炎热气息。
太初在赵元和赵灵以及众多侍卫、国师府杂使的目光追随下,身姿如玉、步履平稳一步步迈向祭坛,如墨长发若上好的丝绸,行走间竟然不见晃动。
赵灵的目光彷佛黏在了他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直到赵元看不过眼了,低咳一声才令她回神,暗暗安慰自己不急。
汉白玉搭建的圆形祭坛上,太初双手结印后,在空中比比划划,片刻后经幡飘动,天阴了下来,云间隐有电光闪烁,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淅淅沥沥的小雨降下。
小梅连忙为赵灵撑起伞,赵元身边的侍卫也打开伞撑在他头顶。
这时,太初负手而立,看向长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国师。”赵元突然扬声道,“作法结束了吗?”
太初回头看向他,拱手道,“回太子殿下,已经结束。只是此次雨势不会太大。”
“国师法力果然宅心仁厚、法力高强,本宫代乐国百姓向国师道谢。”赵元真诚拱手道谢,“有劳国师了。”
“殿下言重了。”太初颔首道。
“既然事情已了,我们便回去吧。”赵灵脆生生开口,悄悄瞥了赵元一眼。
赵元会意,对着太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踏上归程,太初登上属于他的马车,没有看见赵元和赵灵对视一眼,两个暗暗偷笑。
马车摇摇晃晃,经过泥泞的郊外,进了城后,马车与青石板路面相接,发出“吱嘎”的声响。因为太子与公主出行,道路已封,因此路上并没有行人。
马车行了很久,微微摇晃后才停下。
片刻后赵元和赵灵纷纷下了马车,来到太初的马车前,赵元对随行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上前掀开帘子,只见太初正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赵元冲着赵灵扬了扬下巴,“怎么样,不错吧。”
“办得不错!”赵灵扒着车门仔细瞅了瞅,冲着侍卫吩咐道,“将人绑了送进府里。”
侍卫稍稍迟疑一下,一旁国师府的杂使动了动,似乎是想上前阻拦,却被赵元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妄动。
最终侍卫还是拗不过赵元和赵灵的吩咐,只好将太初五花大绑送入了公主府。
公主府早就建好了,只是赵灵从来没有在这儿住过,今日她要
“你记得帮我遮掩好,别被父皇发现了。”赵灵嘱咐道。
“放心吧。”赵元抬头挺胸,扬眉道,“预祝长公主心愿达成。”
赵灵笑了两声,“多谢皇弟。”
两人告别后,赵灵便带着人往寝室走去,心想这下不怕拿不下他!
来到寝宫,赵灵屏退众人,小梅欲言又止,却被她推出了房外,随后关上门,插上门闩,欢喜地来到床前仔细打量着床上之人的眉眼。
过了许久,太初幽幽转醒,双眸中未见一丝初醒后的迷离,脸上也没有任何愠怒之色,依旧淡然如常。
赵灵一时间拿不准他的心思,只好率先开后道,“这是本宫在公主府的寝室,你觉得如何?”
“清新雅致。”太初言简意赅答道。
赵灵早就知道他的性子,因此也不勉强,只继续道,“你喜欢吗?”
太初没有回答,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赵灵被看得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都要僵住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知道父皇正在为本宫挑选驸马吧。”
“皇上向来疼惜公主,想来驸马人选也是精挑细选的。”太初道。
赵灵拉下脸,不悦道,“本宫不喜欢他们。”
“此事公主可以与皇上细说,皇上定会尊重公主的意愿。”太初声音清冷道。
赵灵听他如此说,又是委屈又是怒,愤然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本宫心悦于你,只想让你作本宫的驸马!”
此话一出,屋内一时静谧,只闻赵灵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许久,太初神色莫名道,“多谢公主垂爱,只是太初命里并无姻缘,恐辜负公主的一番情意。”
赵灵懵了一瞬,她想过太初可能会拒绝她,也设想过拒绝的理由,却独独没料到他的理由会是这个。
“什么叫命里并无姻缘,我都出现了,这叫命里无姻缘?”赵灵感觉这个理由着实牵强。
太初没有看她,盯着床帐许久后,闭上眼睛道,“这是太初的宿命,无法更改。公主如今年岁尚小,等日后总能遇上意中人,那时候”
“你可以拒绝本宫,却不能否决本宫的心意!”赵灵怒而打断了他的话。
说罢,赵灵站起身气呼呼地在屋内转圈,转了七八圈后,还是回到了那张紫檀实木床前,见着他被五花大绑的模样,顿时恶从胆边起,直接按住他,低头凑上了他的唇。
一时间两人都轻颤了一下,愣愣的没有动,温热与寒凉交接,一瞬间什么都乱了。
正当赵灵想逃离,却感觉唇下一空,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在了床上,而被她五花大绑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赵灵气得捏起拳头,狠狠锤向床面发泄了一番。
此刻太初已经出现在千里之外,风一吹,他才堪堪回神,手指不自觉抚上唇瓣,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与温热。其实他一上马车就发现了有迷药,只是好奇她要做什么,这才伪装中了迷药,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对自己
此时,太初正好发现魔神元逸竟然令正在执行任务的旱魃直接撂挑子回去了,而且还是因为他那情劫林碧衡随口一句话,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抬手召下雷劫。似乎这样的做法,能让他内心的坚持更加坚定。
随后,太初脚踏虚空,冷眼看着天雷劈完,这才回了太虚境,他想自己大概需要静一静。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太初不过在太虚境待了一个时辰,还是放心不下赵灵,决定去看看她。
然而来到燕京城却发现,太虚境中短短一个时辰,人界已经过了一个月。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变天了,乐成帝的弟弟雍王联合齐国谋反。乐成帝一怒之下病危,太子监国,长公主替太子出征,虽然激发士气,大破敌军,然而她却魂散裕凌关。
史书寥寥几笔,记载了这位将将及笄的小公主的一生。
明明天命轮回皆为他所创,可这一瞬莫大的恐慌还是令他心头一颤,眼眶微微发热。
太初掐指算了一下,发现是魔使桀龙吞了乐国的气运,如今她用自己的死为乐国将气运又续上了。
太初负手而立,看向虚空,许久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下一瞬直接消失在原地,只剩一轮明月孤影,静照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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