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峥嵘岁月
在皇都的时日当然与游走乡间时不同。自魏宁入住后,小院里便热热闹闹,来来往往的多是来找魏宁的。魏桓自懂事以来便跟随父亲大江南北的治理水患。魏宁做的是造福积德的事情,这些年来攒了不少威望,可是长安他们是头次来,想来也不该有那么多人追到长安来。那这些迎来送往的,难道都是来向父亲求字的吗?要说魏宁的字好倒是天下皆知的。
说到字,这日魏宁在书房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下“太极殿”三个大字,然后让魏桓叫来勿尘,道:“宫殿的名字就用这个吧,找人做个合适的匾额,便可做贺礼送给新皇了!”
勿尘先是认真研习了一番比划,皱皱眉,为难道:“我之前帮您准备了一副《江山如画》的匾额,已经装裱好了!”
“《江山如画》?先留着吧,你也是想得美好了些!只怕今时今日,看到这几个字,有些扎眼!”
于是,勿尘的书房多了幅字给魏桓和福乐临摹,这四个字,成了二人未来几个月的噩梦。
落实了给新皇登基的献礼,魏宁心情大好,当时正是艳阳烈烈,魏宁将剩下的事情留给勿尘,带上魏桓游城去也。
长安自汉代以来便是重要的大城,即便汉末以后的乱世里,东南方城市兴盛,都城也多落在洛阳,长安也自有它煌煌大城的地位。
魏宁父女二人从东华门登上城楼,在城墙上漫步了一个多时辰,这期间,魏宁指点着城内方方正正的街市,将华夏城池的来龙去脉、历史成因、布局结构滔滔不绝地倒给魏桓。
“看那边,宫城多在城里地势较高之地,未央宫便在龙首原上!”魏宁抬手指向远处那巍峨的宫殿,因为在得远,魏桓只能看到地势较高之地一簇建筑比不远处的街市要整齐得多。可是……宫城算得上古朴巍峨,却是灰扑扑的,甚至给人的感觉十分陈旧。
“都城从洛阳搬过来,新皇用的是汉代留下的旧宫殿!”魏宁又说。
“新皇就要登基,为何不修缮宫殿?”魏桓问。
“有银子都要紧着完善城防……还有填补军资……”
魏宁的话题突然转了向,按照常规,父亲必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教授新知识的好时机。可是这次魏宁却突然沉默了。
魏宁的话匣子关上了,转眼看向城外空旷的原野。魏桓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夕阳的红光正将郊外的重山渐次染成金红色,美是美的。
……
“走啦,”魏宁喊了一声打断魏桓的思路,“你今天的字练了没有?”
“爹,出门前我正在练字呢,是你叫我出来的!”魏桓愤愤然抗议。
回到“魏府”时,天已经黑透了。刚下马车,斜对门两岁的胖小子在街边的泥坑里扑了个嘴啃泥。魏桓见状正准备过去扶一把,谁知胖小子的娘冲过来一把拎起他,一边“啪啪”地打他屁股,一边还恶狠狠地骂他到处乱跑,摔脏了衣服。
“住手!娃自己摔得已经够疼了,为何还要打他!”
对面府邸里不常见面的老爷一声厉喝,生生吓呆了那妇人。
同时吓呆的还有赶马车的尤伯。
“老爷平时那么温和,没想到……”
“尤伯,别怕,我爹就是这样的。上次发脾气还是看到有个马夫在上坡的时候用力抽马背,我爹直接上去抢了马鞭,对马夫一顿厉喝,那马夫也是被吓得不浅。”
魏桓话音未落,福乐从门里出来向魏宁道:“老爷,您刚出去就有人上门找您,大人让进正厅等着,这是名帖!”
魏宁接过名帖,笑颜逐开,将名帖递给魏桓。名帖上的人名,魏桓是知道的。老将王濬,为武帝平定东吴的首功之臣,曾是那个辉煌时代里最耀眼的将星。
魏宁并未让魏桓退避,带着她一同去了正堂。整个魏府不大,但是被勿尘弄得玲珑精致一应俱全,只是比起长安城大员们宅邸还是显得局促。不知像王将军这样的人物,会不会觉得憋仄。
老将王濬五六十岁的年纪,蓄着一把白胡子,身材魁梧精神矍铄。他已然负手立在正堂门口等候,勿尘正在一旁陪同说话。见到魏宁过来,他客客气气的将身旁的一位后生引荐给魏宁。然后又工工整整地向魏宁拱手道:“伯安,我来请你出山了!”
“惭愧,宁此来长安,正是投奔博陵公的!还望明公收留!”
说着,二人抱作一团哈哈大笑。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魏桓将勿尘拉到一旁轻声问,“我爹怎么和王将军……”
“听师父说过,二人是旧识!”
“王将军这样的人物,我爹他是怎么认识的?”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勿尘话少,是那种惜字如金的人,因此魏桓总觉得他冷冰冰的,不愿与他亲近。
魏宁与王濬在正堂里相谈甚欢,那位王濬带来的名叫司马睿的青年公子便随着勿尘与魏桓在天井中闲站着。如是寻常府邸,当是勿尘带着司马睿在这府中的亭台楼阁看看,一边闲聊也不尴尬。
可见勿尘并不擅长与人相处,直到福乐在天井里支起坐榻,司马睿自觉自愿地与魏桓一起入了座,他也没蹦出几个字来。
司马睿此人与勿尘一般清瘦高挑,但与勿尘的刻板不同,他言谈举止风雅得度,自有翩翩公子的气度,一番世家子弟的风采。
入座以后,他从衣袖了取出一个锦盒,递到魏桓面前,“这是东海明珠,还望姑娘喜欢!”
这样的东西不用打开来看,听之就知道价值不菲,魏桓自然不敢轻易收下。司马睿将锦盒打开往前推推,又道:“姑娘请看,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珠子,只是睿初次拜访不知带何礼物,寻常物件又觉得俗气,便选了个净白的珠子,在上面刻了个画。”
魏桓仔细去瞧,果然在珍珠光华莹莹的表面看到一个儿童扑蝶的小画。这画惟妙惟肖,蝴蝶就像是要飞出来一般。
“这是你刻的?是用什么刀?刀刃怎么做到那么细?这么小的珠子,且不说刻起来费神,但是工具就不好做,看这儿童的衣褶细节繁复,一般锻制的铁刀做不到……是陨铁吗?怎么锻的,多高温的火?”
勿尘拿起珠子仔细端详,这一连串的疑问比之前他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多。
司马睿一脸懵,转而笑容浮上眼眉,清风明月般令人舒服。
“兄台这么多问题?我该先答哪一个好呢?”
魏宁送王濬出正堂,看到天井里三位少年人相谈甚欢,心中颇有感触。这么多年来,他远离朝堂,本想闲云野鹤平平淡淡地过这一生,没想到他们终究避不过去。这样恬淡闲适的日子便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那位便是你在征伐鲜卑路上捡回来的少年?”王濬指向勿尘。
“是的,当年他带着个年幼的弟弟,饿得只剩半条命……”
“这个我记得……真是造化弄人啊!”
“博陵公,”魏宁沉思片刻,转而道,“劝琅琊王去江南吧!”
“你是说让他放弃长安的丞相位子,偏安建邺?”王濬指指司马睿,不解地问。
魏宁接着说:“刚才我们不是一直在说汉人的退路在哪儿吗?”
“那……那……你说去那里,以前东吴的地方?”王濬一时接受不了。
“博陵公,江南地肥水美,气候宜人,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并非只有中原之地才能养民!”
……
王濬叹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伯安,我们随武帝攻伐东吴一统华夏那年……你才多大?”
“十五!”
“我妄比你年长二十多,可如今,我都还没入土,武帝留下的江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王濬和司马睿已经离开了。魏宁坐到天井里倒一盏酒水,一边饮着,一边看珍珠上扑蝶的小儿出神。
魏桓坐到魏宁对面,“爹,那位司马公子是琅琊王?”
魏宁飞驰万里的神思被拉回来,他点点头。
“王将军和琅琊王来做什么?为什么会找上你?还有……彦旗呢,我们来长安那么久了,怎么没见着彦旗?”
“要不了几天,我们就能见到彦旗了!”魏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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