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出尘
别扭的师兄得了师父授意终于可以去换衣服了,魏桓也终于可以吐一口气,暗搓搓地凑过去找福乐讲小话。对于这个奇葩师兄她真是不吐不快。
“云霓,你师兄要成亲了!”魏宁打断她,“成亲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魏桓心里吐槽了一万遍,成亲谁不知道啊,爹你当我三岁小孩啊。最近王濬将军可在张罗着给你娶亲呢。连续弦我都知道是什么了。
可明面上她还是顿一顿,老老实实地说:“爹,我不知道!”
他爹却无心给她解释,若有所思道:“现下你不知道没关系,勿尘可要知道才好。”
他这为父为师的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人说宝剑配英雄。魏宁书法一流治水功绩享誉四方,在大晋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家,但离“英雄”二字相去甚远。但他却有一把好剑,剑铭出尘。传说是伐吴当年武帝所赐,削铁如泥吹气短发。连同为双壁的王濬大将军也没得这份荣光。王将军着实眼热了一阵,心心念念着自己才是武将,才可能跟英雄沾边,这把宝剑可算跟错了主人,浪费了。
现如今,武力值为零的文官魏宁,给出尘宝剑寻了个更糟践的去处。
魏宁不想跟勿尘说这些没用的,荀藩造访时两位家长相谈甚欢,脑子一热,就主动提出要用这把名剑做了勿尘给荀莞尔的聘礼。荀藩眼睛一亮,顿时不觉得主动上门掉价了。直夸魏宁的这个学生好,长得标致、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站在一旁旁听的勿尘从听到出尘剑被许出去时脸色就不太好了,他将自己许出去时都没见得那么心疼。魏宁侧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此人这才憋了好大劲制止脸上的冰霜继续凝结。
两位大家长直接对话事情决断得快。太阳还未落山,三媒六聘的事大体也谈定了。
荀藩被魏宁相送出正厅时,魏桓正拉着福乐在院子里练箭。
“那是小女和小弟子!”魏宁介绍着,向二人招招手,“过来,见过荀相!”
魏桓和福乐赶紧放下手上的弓箭跑过来行礼。
荀藩笑眯眯地与二位小辈客气,突然间脸色一滞。他看到那位少年眼睛里奇异的颜色,那是晴空残阳的颜色,碧血入水的颜色。
脸色转瞬恢复如常,老谋深算的国舅爷继续与魏宁谈笑风生出了大门,上了马车。
临别,他拉住魏宁的手道:“你我要做亲家的,别怪某多言,外边乱成这样,大人为何还收个异族为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羯人!是养不熟的狼。”
“众生平等,国舅爷想多了!”
话不投机,荀藩不多言,告辞而去。
其实,魏宁从未对别人说过要收福乐为徒,如此一番,他倒细细思量一遍,得尽快让福乐磕头拜师为好。
送走荀藩后,勿尘还是忍不住跟师父吐槽不该将出尘剑做聘礼。
“为师我这几十年没积攒啥,只有这把剑拿得出手。不然拿什么做聘礼,你有吗?你那点鸡零狗碎的银两都变成南城墙上的砖石了。”
“出尘到荀藩手上简直明珠暗投!”
“你还是沉默着好!”魏宁心很累,对这话不多却句句毒舌的弟子表示无力教导。“荀大人好歹将彦旗寻回,扶持他正了帝位,于此我们都该感谢他的。”
“彦旗幼年被追杀流落民间那么久,鬼门关走了好几遭,他早不寻晚不寻,偏偏等到先帝被掳,皇位虚悬才去寻,安的什么心天下皆知!”
“闭嘴!”魏宁皱眉,制止他继续口无遮拦。
尴尬的宁静出现了片刻,魏宁见闭嘴的勿尘拧着眉不敢吭声又不服的委屈样子,不忍心训斥他了,安慰道:“以后他是你的岳丈了,不管你私下怎么想,明面上你们都是同气连枝的。距过礼还有段时日,你既然做了决定就得好好接受事实,以后的路还长呢,这段时间多想想吧!”
又是沉默,魏宁见冰山无风无雨没啥动静了,准备起身走人。此时,勿尘又说话了:“就不能用别的代替吗?您写几幅字也足够了!”
傻孩子,那是你觉得足够了,人家可不这么想呢。魏宁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给你岳丈又不是别人。彦旗婚娶应该是轮不到我们操心的,至于云霓以后的嫁妆……为师没啥家底了,你这做师兄的多担着些吧!”
说完,魏宁无事一身轻地扬袖走了,勿尘看看门外玩耍的云霓和福乐,依然难以解开心结。
师父当然是看重这柄剑的,王将军打了那么久主意师父都没动心,就连师父给他起的“勿尘”这个字,都与这把剑的剑铭有关。
“福乐,你怎么走神了?你看,这段时日我跟道长练箭,手指上全是茧!”魏桓拉过福乐的手去看,不经意见却见他手掌手臂上全是旧伤痕。他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福乐应该是听到了魏宁那句“小弟子”,也看到了荀藩嫌恶的表情,因此还沉浸其中未能回神。魏桓没去开解他,也不知如何开解。
开春之后,魏宁登门下了聘书,然后在两家算好的日子让福乐奉剑将聘礼送过门。同行的还有皇帝陛下派出的三十人捧着御赐的礼品。
到了荀府,看门的见是个羯人少年带头,不敢开门,去找荀藩请命,荀藩不悦道:“请魏大人换个人来吧!”
其实,并非魏宁有意给荀藩添堵,魏府里能奉剑的亲眷实在没有别人了,彦旗身为皇帝当然不可,魏桓身为女流也不可,算来算去,就剩“小弟子”福乐。
勿尘与荀莞尔婚事的不顺这才刚刚冒尖。
荀府与魏府相隔不过几条街,满打满算的,福乐一行两个时辰也该走个来回了。荀藩的不悦很快便随着先行的小厮传回了魏府,然而直到太阳落山还没见回。
魏府上下等得焦灼。魏宁本还寻思着请彦旗派个侍卫统领代劳奉剑过去,也不耽误这算来算去的黄道吉日。
眼见着天要黑了,福乐一行还没回来……
有人回来了,急冲冲的跑进门,不是福乐,却是尤伯,身后还跟着几个衣冠不整的内官。
“老爷老爷,不好了!”
魏宁去扶尤伯,只见他衣襟上沾着血迹。
“福乐闯祸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不行不行,”尤伯着急得很,气顺不过来,磕磕巴巴地说,“聘礼被拒之门外,我们立刻就打道回府了,途径西市偶遇刘尚书车驾,当时人多道又不宽,推推囔囔几下……那那……”
“说重点!”魏宁道。
尤伯终于顺了气说:“刘府的家丁见福乐穿着光鲜却是个羯人便出言不逊,还动手打了福乐,福乐气不过便用手上的剑伤了那人!”
……
一直在书房忙着没出门的勿尘闻讯来了,听了个大概,然后听到魏宁询问:“福乐伤得如何,人在哪里,对方伤得如何,剑可出鞘?”
老奴一下子处理不了这一连串的发问,呆住了。勿尘上去替师父从头又问一遍:
“福乐人在何处,伤得如何?”
“福乐被刘大人家丁绑走了,当时就被围着打了,我们要去救,奈何一众……”宫里的内官对着家丁是没啥好比的。
“对方……”
“对方伤得不轻,地上一摊血,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先是见对方打福乐,我就在边上,准备拉人,还没伸手,那人就捂着胸口滚到一边了,福乐手上的剑还滴着血。”
猜也猜得出对方肯定非常过分,福乐来魏府大半年一直老老实实妥妥当当。像他这样奴隶出身的孩子,一般的打骂是不会激起反抗的。
然而,这并非勿尘最关心的。他抬起头来去看魏宁,只见魏宁脸色阴沉。
武帝一统华夏之后有二十多年了,出尘剑未见过血。
一直在一旁的魏桓想起父亲曾提过的谶言。
“出尘见血,天下大乱!”
刚刚喂了血的宝剑成了凶器,自然不能做聘礼。就连整个婚事的进程也不得不推后了。
当晚,魏宁亲自造访刘兴府邸,准备不惜一切将福乐带回来。然而福乐这小子的能耐超乎众人的想象。
勿尘的顶头上司中书省尚书刘兴刘大人开门接待了魏宁,碍着魏宁的身份和声望只敢冷嘲热讽一番大师的弟子如何没规矩,却也不想与魏宁结怨。
“我家那家丁也不该出言不逊,可哪想到一个羯人小奴隶会是您的人呢?魏大人,据说你准备将这小奴隶收作弟子,要我说您德高望重,可收弟子的眼光总差那么……”刘兴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一丢丢大概是多少。魏宁好气又好笑,这小肚鸡肠的刘大人,恐怕对眼皮底下的勿尘意见更大吧。
“可是,魏大人,我也想将那小鬼还给你。这人本来关在柴房里,想着他伤筋动骨的也不会蹦跶到哪儿去,因此也就随便一锁无人看管。结果……你来之前我们才发现,这小鬼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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