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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兵力

        烟平见到大营时天已经黒尽。密密麻麻的火炬在山脚下连成一片,最亮的那一处,大门正在打开,一骑飞也似的疾驰出门。

        魏桓策马从烟平面前的大路上疾驰而去。女将快马轻骑,转瞬消失的黑夜的尽头,马蹄声犹在夜空中得得得的回响。烟平凝望着魏桓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走向营门,送将军出门的佩娘在大营门口叫醒了他。

        “烟平,怎么现在才回?”

        “佩娘姑娘没有跟着将军吗?”烟平问。

        “将军去接她师兄,我们不好多事跟着!”佩娘笑了,从袖袋里取出一小袋干果,扔到烟平怀里。

        “师兄?”

        “段大人,将作监的将作大匠。你与将军开开玩笑不要紧,千万不要惹段大人,小心将军剥你的皮!”

        烟平突然一愣,看样子是被吓到了。佩娘拍拍僵在当场的烟平,笑道,“不用怕,你又不用见那位大人。走,你不是说想跟我学射箭吗?姐姐带你练箭去!”

        魏桓策马十里,终于接到了勿尘。几十个火把在林间小路上晃动,窄袖骑装的勿尘在火把光里看向魏桓,脸上溢满笑容。周遭的暗色里,只有他的脸闪着光。

        魏桓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勿尘下马来,又向她伸出手道:“一别月余……我时常想要是回建康怎么办?”

        “什么?”魏桓正在下马,没听清他说什么。

        勿尘眉目舒展嘴角微扬,便有春水在他嘴角荡漾开来,他拉住魏桓的手,倾身近她,压低声音道:“以前怎么能想得到有这么一天我会离不开云霓呢!”

        这平时一丝不苟的人说起情话来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魏桓几乎是滚下马来的。勿尘及时接住她,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好在刘立早自觉地躲一边去了,不然威风凛凛的魏将军威信何在?

        回大营的十里山路魏桓要步行,于是将军和大将作携手走在前面,刘立带着护卫辎重跟在半里之后。前面甜甜蜜蜜的二人巴不得大营永远不出现,这几里地能走到天荒地老。这可苦了骑马带队尾随的刘立,不敢跟得太紧得掩藏在将军看不到的黑暗里;又不敢离太远,就怕跟丢了,回营没法交差。只得耐着煎熬走走停停。

        夏夜的林间微风轻拂,层云也开了,露出一片满是星辰的苍穹。勿尘的手微凉,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指向露了半个脸的星空,他昂着头,说着这是什么星宿,夏季的这个时分正是赏星的好时节。虽然是自家师兄,勿尘却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学识,魏桓只有静静地听,便希望一辈子都能与他牵着手,站在星空之下,仰望苍穹了。

        星辰万古,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浩渺宇宙间,苍生何其渺小。

        自己那一点点烦忧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我写信给父亲了,信里说了我们的事。不过还没收到回信……也是我太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回信怎么可能那么快?”

        “你将信送往建康魏府还是荆州?”勿尘问。

        “荆州,不知父亲还在不在那里修机关,已经很久没收到来信了!”

        勿尘停下脚步,望向魏桓:“以后恐怕是我陪你的时间更多,你愿意吗?”

        “你又说什么傻话!”魏桓呵呵笑了,抱住勿尘的手臂,“你可不是我爹,不许像我爹一样管我!”

        笑声之爽朗之大声使得半里之外的刘立都听到了,他拍了一把因走得太慢就要梦游的坐骑,给这平日里日行千里的神驹醒醒神。心里苦的他忍不住腹诽了一把:“你们有空想想怎么跟建康的皇帝陛下交待吧!”

        这边的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管不了天边的皇帝,更看不见身后的刘立。

        勿尘又说:“我的将军,豫州现如今的兵力你自己有数吗?”

        “当然,你当我糊涂吗?豫州主力便在谯城,是张老将军嘱托给我的五万大军,与胡人的几场硬仗下来还剩下三万八千多。另有坞堡约百座,大小不一,少的驻军百人,多的两三千,这些兵力不好调配,加起来也就两万余。这一年休养生息,并未征兵,总兵力也就六万吧。”

        “心水很清的样子!”

        “当然,我的长史杜衡可是张老将军留下的,豫州全境无有不知!”

        “好吧,你可以让他回家养老了,他家乡哪里,如果靠北得小心蝗灾,要带上一年的口粮上路!”

        “什么,差得远?……还有蝗灾!”

        让勿尘跑一趟查账点丁,魏桓便是预知数字多少有点出入的,可如今勿尘得出的结果如果差太远……特别是少很多的话,她在建康就会很被动了。

        “是多了!”勿尘知道她的小心思,“不过,也不是好事,可能有十二万之众,这是我预估的,到底多少得林昆他们都回来对对数。还有,北面可能有蝗灾,现在只是有迹象,后面还很难说。后面粮草供给可能会出问题。”

        魏桓脚下拌了石头差点摔倒。早有准备的勿尘从容地拉她一把,道:“张霁下了道政令,只要从军一日两顿有馍吃,你知道吧!”

        “……”魏桓其实并没有那么清楚。这大半年时间,她悄悄去了长安,尔后又去了一趟建康,这段时日里坐镇豫州的是张霁。

        勿尘又说:“战乱多年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谁人不想!我查了,为了这口馍,不光是豫州境内,中原之大,源源不断有汉人涌入你魏将军帐下,当然,多是游兵散勇或者就是流民。”

        魏桓一个头两个大。为何总觉得钱粮不够用,原来养了那么多人,还没多少战力。

        “这些你说与他人过吗?”魏桓问。

        “当然没有!”

        魏桓笑了,心生一计。

        豫州魏将军麾下兵力总数在半个月后传入建康。魏桓送往台城的官方抵报上写着十五万的总数配了各地驻防图。而线报们报往王导与司马睿处的数量却更多,都是二十来万。

        细作给司马睿的线报上这么写着:

        “将作监为长史府编录的新兵名册整整堆了三十五间房子。魏将军叹兵力之盛得勤练兵,方可得勇猛之师。旋即提拔新将,整编新军。”

        司马睿坐立不安,他庆幸没有随王导打压魏桓,却也对魏桓迟迟不表态而忧心。传国玺在魏桓手中,抵抗胡人侵犯的要塞是魏桓在镇守。如今手握重兵的魏桓不知对建康是否还有臣属之心。

        整整一夜,司马睿辗转反侧,越睡越清醒。天未亮,他便正装去往早朝的正殿,一路上要转过曲折的回廊,路过两个废弃的宫室。回廊里灯光昏暗,老旧的宫室散发出的霉味混杂着熏香令人作呕。

        新宫殿的图纸还在段非手中,这师兄妹两人霸占着他的思绪令他透不过气来。

        至于那个魏桓……

        他一直愿意许魏桓以国母的殊荣,也不全是为着利益。他对昔年长安魏府的小女孩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魏将军力挽狂澜收豫州挡胡虏,使得江南免于忧患,这样的时刻令他记忆犹新。他被苑囿于台城,对护国杀敌的女将心生向往。他搜寻着记忆里的碎片,试着去拼一个映像,却总觉得缺少英姿飒爽的神魂。

        晨光微熹,大殿里庭燎燃烧,灯火通明。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内官和宫女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布置。王导已经来了,站在他前排的位置上,司马睿周而复始又忙碌的一天一尘不变地从王导开始。

        “王相,你总是早到!”大殿里除去宫人便只有皇帝和宰相,司马睿俯视台阶下的老臣。从他还是个孩童时王导就在他身边,如今也有二三十年了,王导已经初现老态。

        王导位极人臣,王氏是世家望族,可王导其实妻子早逝儿女不亲,日子又过得寡淡,宅院里只有个七十多岁的老翁照应,近乎孑然一身。

        说是夏季,但黎明露重,王导夏季的官服里只有一件单衣,架在他瘦削的骨架上空落落的,司马睿恻隐之心萌发,关切地问候了一句:“王相,要不要内官给卿拿件披风?”

        “多谢陛下关爱,就要早朝了,人气上来还会热,就不必劳烦了。”

        他总是说不动王导的,司马睿摇头。又问:“卿此行江北见了魏将军,能否说说她是怎样的……女子!”

        通常之下魏桓的名字与瘟神、血魔相连,伟岸一点的说法是将军、战神,但无论怎样与“女子”二字……别以为偷偷写给魏桓的那些私信就能瞒得住他王导!

        王导当然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情绪,厉色道:“陛下,魏桓意图献假传国玺,这是欺君叛国之罪!”

        “王相,传国玺怎么是假的?先帝托给魏将军的,当然是真的!”

        王导愣了一下,看看司马睿波澜不惊的眼睛。这位陛下是他从小看大的,最近是有些躁动。

        “陛下,不可太倚重魏桓的武力,天下太平才是百姓的福祉。”

        “可如今豫州二十万精兵朕不倚重怎么行?放任其为患吗?”

        司马睿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一句,王导沉默了。他离开豫州时没想到魏桓手中的兵力如此庞大,至于那个翊部撤番的举动,怕得要祈求魏将军大人大量不要动雷霆之怒才好。

        “王相,我写了封信召段非回建康,你派人尽快送去谯城吧!”

        有文武官员陆续进殿,皇帝坐回他的位置,安徐镇静,好一个标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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