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函谷关
跳着舞的美娇娘突然都成了索命的恶鬼,纱袖里飞出的短箭力道强劲,箭箭直入命门。酒案边的将校们迷醉在温柔乡的美梦里来不及醒来便直接见了阎王。
石勒躲避箭矢滚倒一侧,他骂了句娘,拔剑势欲抵挡。鬼哭狼嚎乱作一团的夜宴厅中央,魏桓冲过来,一脚踏在石勒酒案上:“赵王,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血洗函谷关啊!”
话说着不耽误她左臂一甩给小弩机上箭,右手撩开纱裙,摸出她的碎月短剑。
红衣的魏桓扬着凤目,这明艳艳血腥下的英姿是石勒喜欢的样子,他终于看到了当年平阳宮宴上自己目盲未能见到的红裙魏桓。
这些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石勒站起来,出尘剑出鞘,笑答:“有何不可?魏将军。”
倒霉的及芦便成了二人共同的敌人,未及天明函谷关便被拿下。可惜的是及芦在宴会中途肚子疼走开,之后便趁乱逃跑,不在俘虏之中。
及芦去了哪里并不要紧,眼下函谷关已在掌控中,魏桓已经传令下去,命刘立带着队伍穿过函谷关。
风雪停在了昨夜,这日是晴空万里,于是浩浩荡荡延绵于深谷沟壑的士兵和辎重车辆在清朗的视野里一直连到遥远的尽头。
魏桓站在关城上,举目眺望,石勒踱步上来,站到她的身旁。
魏桓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出尘剑,无论着甲还是常服,他与出尘都形影不离。
“宝剑配英雄!”魏桓笑道。自从给他这剑,她便不打算要回去了,可眼下看来,出尘才是父亲留在世间的东西。而她随身带着的那把名为碎月的短剑,其实并非父亲所赠,而是勿尘…
“想什么呢?一脸落寞,我都看出来了。”
想的都是说不得的。
现在当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魏桓见石勒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她整个谋略之中,最重要一环是要与石勒达成同盟。
魏桓深吸一口气道:“有酒吗,我们喝酒去。”
“好!喝!”
石勒心情不错,他当是想起了魏桓在平阳之战前欠他的那顿酒。
关楼里就有酒,昨日箭雨里幸存下来的,魏桓与石勒昨日忙着血雨腥风都没喝酒,于是今日你一杯我一杯,把酒言欢。
石勒说,云霓好酒量。
魏桓说,彼此彼此。
魏桓说,赵王好计策。
石勒说,彼此彼此。
……
石勒酒杯停在半空,笑道:“或者我直接说你狡猾好吧,云霓!”
魏桓以手支颐,看向石勒:“此话讲得奇怪,我老老实实做事,并未算计你半分,你可是冤枉我了!”
“难道你写信给我,不是要我帮你夺函谷关的?你算好时间等在关口,就是等我来流血出力吧!”
“……”这……魏桓有点懵!
“你不知函谷关守将及芦与我是旧识?他意欲投奔于我!”
“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事情!”
“张霁帮你网罗情报,你以为我不知?张霁在襄国见过及芦,他没告诉你?”
魏桓没忍住将张霁这不靠谱的混账骂出了口。
石勒大笑,让魏桓别生气,赶快喝了这一杯。
“原来你并不知我会来函谷,那我们还真是有缘!”石勒颇为玩味的为魏桓斟酒。
笑容还蕴藏在石勒的眉眼间,令他血红的瞳温润了许多,成了浸在玉液琼浆里的红宝石。他似乎心情不错,看向魏桓时沉静耐心,并不若张霁信中所说,“刚愎自用,喜怒无常”。
“那说吧,你给我洛阳,条件是什么?这么重的礼,我得亲耳听听你开的条件!”
“善待城中百姓,给他们温饱!”
“……”
“为攻伐长安,我已将江北驻军全部调防,无力保护前来投奔的平民。无论是在谯城还是洛阳,我都……”
魏桓有点哽咽,以杯中酒压了烦乱的心绪。这几年江北十室九空,苦战祸。难民流亡到谯城或者洛阳的其实只是运气好的极少数。
“这个不用你嘱咐,我自然会的。无论汉人还是胡人。”
“那我还能有什么条件?我守不了洛阳,给你总比给刘曜好!”
“云霓,你为何要在此时出兵长安?”
“……”魏桓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为了司马彦旗、为了先生的事情意难平?”
……
“魏桓,别喝了!”
石勒握住她的手腕。手腕很细,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一般。不,不仅手臂,她整个人都是破碎易折的样子,瓜子脸尖尖的,颈骨嶙峋,衣襟里露出的锁骨压在伤带下面。石勒心口疼了一下,一时没舍得放开她的手臂。魏桓也不挣脱,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脸庞,落到石勒手上。
“彦旗给我的令牌已经被我送人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死的……父亲……父亲……”
魏桓说不下去,捂住胸口,一口血呛了出来。
后来的事情,魏桓记不清了。她觉得自己是喝多了,可能还吐了。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很,可更头疼的是一睁眼就见到石勒,他竟然还握着她的手。
“你们将军伤成这样,你们还有脸苟活?!”
魏桓觉得自己是被他吵醒的……不对,他凭什么骂她魏桓的人。
司徒染充耳不闻,一脸寡淡的将一碗药汤放在石勒手上,然后摔门出去了。
赵王的喜怒无常就要出现了,石勒眉一簇,露出杀气。魏桓拉他衣袖道:“我醒了,刚才就是喝多了。”
石勒叹息一声,驱散怒气,扶了一把魏桓,让她坐起来。
“你怎么回事,一身伤还到处跑,你可比我上次见时瘦多了,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吧!”
“行,趁着大军过境,我在此地休息一段时间无妨!”
“刘立刚才来过,你没醒,我让他先安排编队过关,辎重一应放在明天天明以后,今夜有雨雪,恐有闪失!”
得,他还帮她安排起军务来了。
“云霓,你准备多少兵力过关?”石勒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魏桓就等他这一问。
“这便是我一个小小的请求了,”魏桓正色道,“函谷关为我军驻守,长安之战后还给你,无论胜负!”
天色已暗,门外依然熙熙攘攘。刘立安排着大军有序入关,缓缓通关前行。这样通宵达旦不停歇的过关恐怕要延续一段时间,魏桓不愿说详情,但她要一段时间的安全通关的权力。
但这里一天最多能过多少兵力,是算得出来的。石勒心下盘算了一阵,大致算了个数——那可能是魏桓能动用的全部兵力。
石勒又看了一眼魏桓,她还是憔悴,但神情自然,就如那点精神不济全部来自未愈的伤。可是几个时辰前一提长安能吐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怕不是真疯魔了吧!
“那你就在此好好休息吧,函谷关给你!”
石勒起身要走,又想起刚才闹心的军医。
“那医官叫什么染?”
“司徒染,你别寻她麻烦,我得靠这位保命!”
“哦,我想起来了,以前队伍里神医的双胞胎徒弟。神医救过我!”
石勒瞬间想起了过往。他毕竟不是完全冷血之人,念着这点遥远的旧情,不至于记恨故人。
魏桓稍稍安心。
这个赵王可比江南的陛下难应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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