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棠来到杜先生院子里时,只见他正在收拾行礼,神情严肃,直接给自己指了个方向。
周景棠没在继续往下问,匆匆走进了房中。
盛夫人正守在姜木床边,替她换着冷帕,见周景棠过来,立刻起身,抽泣道:“昨日还是一个好好的人,今日便成了这个样子,都怪我,昨日光顾着看景竺写的信了,连她什么时候送了亲手做的蒸云糕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或许可瞧出她的用意,就不会发生此事了。”
周景棠摇摇头,他忍住喉咙里的血腥味,微微哽咽,“我来守着她。”便伸手接过盛夫人手中的帕子,坐在床边,轻轻地替她擦起了脸。
盛夫人见状,只能掩面抽泣,轻轻地关上了门,出去了。
周景棠凝望着床上的人,震惊、困惑、不甘、心疼、怨恨与无奈各种心绪接踵而来,最终汇聚成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的她,柔弱却又有一股韧劲,可如今才发现,这一切又都不是她。
回头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当初她千方百计讨好自己要进宫,随后花朝节那晚捡到的竹丝团扇以及送给她的那支簪子,那花船上的蒙面人是她杀的,那些姑娘也是她救的,可是,她做的如此多的事,却从未告知于自己,她心中,究竟有没有过自己的一席之地?
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杜先生推门而进,没了往日的儒雅,直接塞给他一个盒子,“我要去江陵一躺,这些药你留着,毒发作之时,吃一粒即可。”
周景棠接过盒子,问:“先生医治不了她?”
杜先生眼里满是挫败,愧疚与无力,“伤及根基,我无能为力。”
周景棠顿时心颤了颤,从前都是他躺着床上,看着她进进出出地照顾自己,如今调换了位置,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却不再会是自己。
这场婚姻,原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周景棠不吃不喝地守了姜木一整天,直至夜幕降临,赵凌云的马车停在太傅府西侧门,太傅过来催他,他才肯放手,亲自将她抱到马车上,随即回理棠阁为她收拾行礼。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来时带的几件青衣,便没了,周景棠在她房间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可以带走的,出于私心,他将自己送她的绿玉簪用盒子装起来,一同放进包裹里。
赵凌云见周景棠收拾了许久,最后只拿来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顿时脸沉了下去,当初就不该让阿木走这一步,随即接过包裹,对太傅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傅,此恩他日我赵凌云必当报答!就此别过!”说完,便立刻上了马车,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周景棠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迟迟不愿回府,太傅见自己孙儿这般模样,眼里满是心疼与无奈,“棠儿,回去吧,结束了,太傅府面临的困境,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商议一下,如何抹去她的身份。”
周景棠随即收回眼底的落寞,点了点头,跟着太傅回府了。
这一切好似一场梦,如今,这梦该醒了。
二人回到府中,太傅命人叫来周泊楠,三人在书房里商议了一晚上。
赵凌云驾着马车依照太傅安排的路线,顺利出了城,此时的他恨不得立即回江陵,但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夜色中,他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时不时转过身看看马车里面,她一早就计划好了的,故意将我们所有人骗出城,随后独自闯入皇宫救苏霁,想到此处,他心里痛恨自己,悔不当初,为何要听信她的话。
行至与汇合处,赵凌云“吁”地一声,停住了马车,这时,隐藏在周围的二十个流云寨的弟兄迅速上前,“寨主!”
赵凌云清点了人数,看到了所有人眼中的不甘与愧疚,“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赶回江陵,其他事以后再说。苏霁呢?”
“回寨主,苏霁被阁主派来的人接走了。”
赵凌云点点头,随即命令道:“所有人即可赶回江陵!”
“是!”
顿时,车辙声与急促的马蹄声交织在夜空下,他们,归心似箭。
翌日,周景棠告了病假,半躺在床上,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哭闹声,是华之与怀瑟。
“你放开我!我要见公子!公子!公子!”怀瑟跪在地上,哭着喊:“少夫人怎么会?怎么突然会?公子!”
原因无他,方才老管家王叔宣布,少夫人突发恶疾,无力回天,已驾返瑶池,即日起,太傅府服丧,三日后出殡。
她不敢相信,她知道少夫人从宫中回来就有些异常,但是说好好的一个人就突发恶疾去世,这是怎么也不能让她相信。
华之心急如焚,这要惊扰到了公子,万一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便两只手死死拉住怀瑟,急忙劝解:“你快走,莫要惊扰公子!”
“我不走!见不到公子我死也不会离开这!”怀瑟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一把推开他,继续哭喊:“公子!”
突然,“嘎吱”一声,门开了,周景棠一身丧服,未戴冠,三千青丝垂落,眉眼间尽是决绝,淡淡道:“不在了便是不在了,你且回去吧。”
怀瑟泪眼朦胧,依旧不死心,苦苦哀求,“夫人她……她是真的不在了,还是公子,想要她不在了?”
周景棠没作任何解释,直接越过她,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怀瑟顿时觉得无力至极,哇哇哇大哭起来。
华之原本想捂住她的嘴,但是见公子一身落寞与无奈,便任由她哭去了。
此时整个太傅府,肃静之余有夹杂着一丝茫然,由于此事过于突然,人们来不及反应,便来不及悲伤,忙着布置的下人们撞见周景棠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行个礼便匆匆下去了,他一步一步走到挂满了挽幛的灵堂,两侧九台上静静地燃着白烛,中间放着棺椁,他上前,轻轻地摸了一下灵牌,这场葬礼葬的是他与她的回忆。
三日丧期过得很快,期间,城中官眷与百姓饭后茶余便谈论着此事,皇后派人前去慰问哀悼,四公主溜出宫,默默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太傅府匾额上的挂着的白幡,随后便回宫了,心里是说不出的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与他的妻子仅仅见过几次,自己还曾威胁过她,但如今就这么突然离世,让她措手不及,原本是想进去看看他的,但是她退却了,他定是不愿意见到自己的。
出殡这天,灰蒙蒙的天空包围了出殡队伍,百姓们纷纷站在道路两旁,带着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太傅府一群人,那棺椁以玉雕成,由十二人抬着,僧道念经,乐者齐鸣,泣者声哀,黄纸漫天,千名白衣麻布,九步一叩。周景棠抱着灵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面色清冷,眼神空洞无物,透着一股幽深与哀伤。
上次京中如此盛大的场面还是半年前四公主回京那次。
而四公主此时站在远处城楼上,注视着这场葬礼,她想,是时候回西北了,周景棠不可能属于她。
太傅府的丧礼办完后,整个京都便安静地如同一潭死水,周景棠回到大理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退出京都蒙面人之案,而张疏林却意外地没有指责他,而是带着一丝欣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大手一挥,便将此案交予其他人继续跟进。
皇宫之中,被烧毁的东宫正在重修,李峙刚刚醒来,便龙颜大怒,吐了好几口鲜血,那晚一箭射中了他的心脏处,但因射箭之人力道不足,未伤及要害,太医说,陛下这是怒火攻心,才昏睡了多日。
郑九霖从殿中出来后,便悄悄出宫,来到京都郊外的一处小院子后,那日,他亲手将西侯郡主埋在此处,旁边还有一块衣冠冢,也是他亲手立的。
白云浩浩,柳青陆离,似乎是回到了八年前郡主府里的那段岁月,突然一滴雨落在他眼眸上,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流了下来,不知情的的人会以为是这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落了泪,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即双腿跪地,朝那两块无字木牌恭恭敬敬地叩了两个响头,轻声道:“答应你的事,我办好了,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就此别过!”
半月后,赵凌云带着姜木回到了南夭谷,而紧随其后的杜先生被拦在门外,他跪在谷口整整三日,祈求师傅让他进去,但那扇石门却始终没有开,只等到了师傅让弟子传给他一句话:“师徒情分已尽,请自行离开。”听见此话,他眼中充满悔意,但如今已经回不去了,无奈只能再次赶回京都。
四公主是腊月出发回西北的,临行前,她去皇兄府上,李长瑢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眼里没了欲望,她嘱咐他好好照顾母妃,便走了,李长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静静地看着她离开。李峙忙着与赖晟周旋,只是派人护送她回西北,其它也没再说什么,倒是皇后带着她的母妃惠贵妃由宫人扶着,站在城楼上,目送着她。
除夕当夜,太傅府冷冷清清,二公子景竺与三小姐景茗都没回来,太傅等四人照旧吃了团圆饭,随后,周景棠便将自己锁在院子里,喝得烂醉。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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