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年一度天真地安慰自己,好歹是高中年年体测跑八百过来的成年健康男性,三千米也就相当于跑三点七五个八百啦。
直到他真正站在操场上才意识到,痛苦是指数次累积的,三千不是八百乘三点七五,而是八百的三点七五次方。他第一次尝试三千米,跑到一千二的时候,直接吐了(尺v尺)。
向祺鑫站在旁边,帮扶着拖把池哇哇大吐的辛年拍背顺气。
过了好半天,辛年拧开拖把池的水龙头,把污秽冲下去,又漱了好几遍口,才神情恍惚地转回来,被向祺鑫慢慢牵到台阶上坐下。他揉着自己空荡荡的胃,幽幽开口:“我觉得我好像一匹累到口吐白沫的千里马……”
“注意一下单位转换,”向祺鑫说,“一里等于五百米,你四舍五入也就是一匹二里马。”
“……我敲里马。”
被向祺鑫一打岔,辛年感觉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但一瞥到红色跑道,脚下还是有点打怵。他正在努力说服自己跑完三千米,脑袋却忽然被重重揉了一下。他一抬头,见向祺鑫已经把俩人的背包收拾好拿起来了,对他说:“今天不练了,走吧,吃饭去。”
辛年的肚子跟着很没骨气地叫了一下。他咽了咽口水,开口道:“但我连三千米都没跑完欸。”
“人都吐成空壳了,再跑身体受不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向祺鑫对他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辛年连忙点点头,抓着向祺鑫的手掌借力起身,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感觉到向祺鑫把他抓得更紧了。
向祺鑫长得人高马大,手也生得宽厚有力,辛年的手又偏小,正好被他整个包住。向祺鑫刚刚运动完,并不细腻的掌心温温热热的,裹在外面其实还挺舒服。
就这么走了几步,辛年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等走出体育场之后,他才感觉到有一些奇怪:向祺鑫怎么还不放手啊?
虽然这么牵着是挺舒服,但是两个大男人这样会不会有点违和?边上的同学好像在看他们俩了……但向祺鑫好像是忘了?自己先甩掉是不是不太礼貌,毕竟人家刚刚帮了自己……还是怕他再摔倒?那他要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提醒向祺鑫,自己的行走功能已经恢复正常了呢?
从体育场到食堂就这么几步路,没等辛年纠结出个结果来,他们已经站在打菜的窗口了。向祺鑫点了几个菜,伸手掏卡的时候才松开辛年的手。辛年也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发出一声尬笑:“挺热的哈,你都出汗了。”
某一瞬间,辛年觉得向祺鑫的表情非常难以言喻,像是一张空白的纸,但是一看就觉得它在无语。
辛年还没想清楚有啥问题,马上又被刚出锅的糖醋排骨吸引走了注意力:“阿姨,糖醋排骨给我来一大份!”
吃到全食堂最难抢的糖醋排骨,辛年整个人都身心舒畅了,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刚才打转了一路的诡异感连点影子都没留下,他又变成了班长的快乐小弟。
辛年休息一天之后,在第二天的傍晚,又鼓起勇气重新踏上操场。
“班长,你按自己的节奏跑吧,别带我了,省得又耽误时间还搞得我压力很大。”辛年对向祺鑫说。
“行,你慢慢来,不舒服就说一声。”向祺鑫点点头,自己做完准备活动就跑了出去。这时候辛年才感觉到自己和向祺鑫差距有多大,向祺鑫第一圈养精神的跑法,他估计都得使吃奶的劲才能跟上。
辛年活动开手脚,紧张地吐了口气,腿腹发力,朝着向祺鑫的背影追了过去。
一圈,两圈……他像给自己的死期倒计时一样默数圈数,又凭一口仙气吊着硬逼自己抬腿迈步。他跑过了人生大坎第三圈,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累吐的想法。向祺鑫还和一开始一样匀速跑动,辛年看到他和自己跑在同一个跑道上,莫名就安心很多。
辛年快跑到两千米的时候,向祺鑫跑完全程了,在他前面慢慢降速,然后退出跑道。辛年心里突然一咯噔,想了一下自己还差几圈,短暂忘掉的不适飓风一样席卷回全身,连手脚都仿佛被灌进了铅。
他榨干最后一点力气,把这一圈跑完,抓住向祺鑫的胳膊,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肺快要放在一个锅里炒糊了。
向祺鑫的气也没喘匀,带着他一起在操场上慢走,问他:“跑多少了?”
辛年白着一张脸,伸出五个手指:“五,五圈……两千米。”
“嗯,这回是四里马了。”向祺鑫说。
向祺鑫的语气毫无起伏,内容也完全是平时冷幽默的风格,但辛年就是精准捕捉到了他心情不错。
班长在为了他开心诶。想到这里,辛年一点点小小的沮丧立刻就被冲淡了。
距离运动会开始还有一个多月,辛年从这天开始,愣是咬着牙天天训练,一天都没落下。从开始的一千二就吐,到两千二再吐,到跑完两千六再吐,终于有一天,他跑完三千都没吐了。
那天辛年请客,和向祺鑫两个人一起去吃火锅串儿,几十串下肚,辛年对向祺鑫说:“班长,等运动会那天,你跑完了能不能在操场上等我一下?”
向祺鑫一边吃串一边分了个眼神给他,表示:“?”
辛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吧,这几次你跑完了都会在操场上等我,我知道你看着,就比较安心。”
向祺鑫“唔”了一声,没什么大反应,自顾自在挑锅里剩下的串。
辛年说完又觉得很别扭,自己一个大男人,跑步还得有人看着,也太矫情了。而且向祺鑫身为班长,在运动会期间肯定很忙,自己这话说的,就好像……新晋宠妃对日理万机的皇帝说,哎呀皇上别看奏折了看臣妾吧……的感觉。
“那什么,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辛年挠挠头说。
然后他就看着皇上,啊不,向祺鑫挑出最后一串鹌鹑蛋,给他碗里拨了两个,自己吃了剩下的一个,一边吃一边说:“你放心跑,我肯定看着你。”
“嘿嘿。”辛宠妃心满意足地吃掉了碗里的两个鹌鹑蛋。
到了运动会开始这天,向祺鑫确实忙得团团转,一会儿点名一会儿送物资一会儿领运动员入场,辛年在看台上坐不住,就跟着他来回跑。向祺鑫着急起来脚程就很快,但辛年现在居然能跟上了,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
“欸,年年!”有个女生路过,对辛年打了个招呼,“你也有项目吗?”
辛年认出这是健美操课的同学,就回她道:“我下午有三千米长跑。”
“三千米!”女生惊呼,“你真行吗?”
辛年:“……我看起来很不行吗?”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女生笑道,“那我下午来给你加油,好好跑啊。”
女生走后,辛年还在郁闷自己无形之中被人看扁了这件事,旁边的向祺鑫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们俩关系很好?”
“还好吧,我跟她体育课同班。”辛年说。
向祺鑫看也不看他:“那她怎么叫你年年?”
辛年没反应过来:“啊?班里她们都这么叫的。”
“班里都这么叫。”向祺鑫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又继续往前走了。
辛年一脸茫然:“你不高兴吗?”
“没有。”
“……好吧。”
下午分组抓阄,辛年和向祺鑫都被分到了b组,一共十五个人,在跑道上斜着排开,辛年在内道,向祺鑫隔着三四个人站在他斜前方。辛年总觉得向祺鑫好像有点脾气,但是又想不通为什么。等裁判发令枪响,辛年肌肉记忆快过脑子,蓄力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上午那个女生果然来加油了,还带了一群健美操班的姐妹,一起在跑道外喊“年年加油!”辛年尴尬地没好意思回应,装作非常专注地跑步,眼睛偷瞄前面的向祺鑫,感觉他好像跑得更快了。由此可见,平时一起训练的时候,向祺鑫还压速度了。
跑到第五圈,向祺鑫已经套圈了最后一个人,在全场的欢呼呐喊中,一点一点赶上中后段的辛年,从他旁边超了过去。辛年只感觉自己旁边刮过一阵风,等回过神,向祺鑫又到他前面了。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总感觉向祺鑫周围的气压那么低呢?
辛年没法集中精力思考,突破两千米之后,他的精神已经有点恍惚了,用向祺鑫教他的技巧,麻木而规律地呼吸摆臂,才使他不至于落下太多,还反超了几个撑不住的选手,慢慢挪到了第七的位置。
跑完这圈就还剩最后四百米了,他拐过弯道,却看见终点等着一堆人,穿着蓝色运动服的向祺鑫一骑绝尘,冲过了终点线。
“班长牛逼!!!”一群学生围着欢呼,似乎还想把向祺鑫举起来,然后裁判来清场,把他们都赶到场外去了。
辛年忽然很沮丧。其实他预料到过这种情况,只是这样一来,向祺鑫最多只能站在场外看比赛,一堆人挤着,自己不一定能看得到他的脸。而且今天向祺鑫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是很好,可能也不会留着看自己了吧。
辛年对自己跑得濒死还会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这件事感到惊奇,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跑到清了场的终点,开始最后一圈。
耳边的加油声越来越远,自己的呼吸也像是隔着一层水面听到的,脚步越来越难抬起,豆大的汗从脸上滚下去,再砸到地上。
边上刮过去一阵风,似乎有一点熟悉。那阵风从背后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稳稳地留在了他的左手边。辛年费劲地一抬头,看到了一抹蓝色。
向祺鑫脸上剧烈运动完的热气和汗都没消,就这么回到赛场,在内道的里面陪跑在辛年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辛年却像一个干涸的池塘突然被注入清水,用重新盈满的喜悦排掉身体里丧丧的疲惫,甩开步子拼命往前跑。
一圈过半,辛年甚至再次加速超了三个人,咬牙赶到最后一条直道。最后一百米,向祺鑫突然加速跑到了前面,辛年一针鸡血入脑,狂奔着追向他的背影。喊加油的同学越来越激动,辛年和前方选手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向祺鑫冲到前面,站在终点线后面等着他,笼出一块高大且安稳的空间,让他想到雪夜尽头的大暖炉,放学回家的棉花床,妈妈的自行车后座。
辛年拖着一身的疲惫,使出奔向妈妈自行车后座的劲,在排山倒海的加油声中超过了第三名选手,砰的一声,扑进了向祺鑫的怀里。
扑到他身上的时候,辛年的脑子像被汗水泡发了一样整个宕机,等边上有人来扶他,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手脚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向祺鑫让同学们不用搭手,自己把辛年拎了起来,半扶半拖地强令他走两圈。俩人都是剧烈运动刚结束,但向祺鑫的身体素质显然好很多,喘了一会儿呼吸就恢复正常了,而辛年像个游尸一样晃了好久,才重新接上自己的脑筋。
辛年空白了半晌,开口第一句话是:“我跑完了?”
“嗯。”向祺鑫答。
辛年猛地看向向祺鑫:“我还过人了?”
“嗯。”向祺鑫点点头。
辛年抓住他的手狠狠摇晃:“我第三欸!!!”
“嗯。”向祺鑫看着他,眼神居然很温和,带了不明显的笑意。
虽然之后公布成绩把a组和b组加到一起统计,辛年从第三变成了第五,可这不妨碍他乐得找不着北。要知道,他年年体测八百米从来就没及格过。班里打过照面的,还有体育课的同学一个个都来恭喜他,派头简直比拿冠军的向祺鑫还足。
当然辛年对于向祺鑫的金牌还是很羡慕嫉妒的,看颁奖仪式,辛年鼓掌鼓得比谁都响,恨不得把向祺鑫的金牌拍下来当屏保。
向祺鑫走下台,把奖牌一摘,顺手戴在了辛年脖子上。
还在鼓掌的辛年:“啊?”
“借你戴一下过过瘾。”向祺鑫撸了一把他的卷毛,搂小狗似的拉他回了看台。
晚上上了床,辛年喜滋滋地把金牌挂在脖子上,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妈妈。
【新年快乐:妈,我今天长跑拿了第五名!(图片)】
【平安喜乐:怎么第五名也有金牌呀?偷笑jpg】
【新年快乐:金牌是班长借给我的,嘿嘿嘿,他可厉害了!】
【平安喜乐:我们年年也很厉害呀。】
辛年在此时才回过味来,好像白天向祺鑫的不开心,就是从健美操班的女生叫了他年年开始的?
向祺鑫洗完澡躺在床上,收到了辛年发来的几条信息。
【新年快乐:我小名叫年年。】
【新年快乐:体育课的女生都很热情,互相叫小名,上次她们问我小名叫什么,我就告诉他们了。】
【新气象:嗯】
辛年对着这个“嗯”抓耳挠腮,既想掐死莫名其妙解释一嘴的自己,又想掐死惜字如金的向祺鑫。到底是为什么隔着屏幕气氛也能变得那么奇怪啊?!
想来想去,辛年发了一个【你的奖牌我明天还给你。】
【新气象:不着急,想再膜拜几天就留着】
向祺鑫没有发颜文字,辛年感觉自己突然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了。
【新年快乐:这位同学你很拽哦?我也只差了你四名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对面显示正在说话中。辛年看着昵称栏的变化,等语音条发过来第一时间点开放到耳边。
向祺鑫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好,年年最厉害。”
辛年的心情像一块皱起的绸缎,被向祺鑫大手一抹,就奇迹般地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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