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玩什么?”
这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幼宁过了几秒,才有些迟缓地转过头去。
钟意此时此刻就坐在她身旁,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外套,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边缘,脖子上仍旧围着那条原本不属于他的红色围巾,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神情既天真又无辜。
可只有林幼宁知道,撕掉这层皮囊之后,他骨子里有多寡情薄幸。
keith很明显是认识钟意,连语气都变得小心起来:“钟意?你怎么会来这玩?”
不怪他惊讶,这家酒吧消费低,档次也低,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会来的地方。
“我怎么不能来?”
钟意扯着嘴角笑了,“我要是不来,你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找个地方去开房了?”
喧哗沸腾的酒吧里,到处都是调情声和说笑声,keith的脸色白了白,像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停了停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
钟意没说话,把手里那颗骰子放回桌面上的筛盅里,声音低低的:“骰子就这么好玩吗?”
虽然他的眼睛谁都没看,但是林幼宁听出来了,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她装作听不见看不见,自顾自地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酒。
玻璃杯举到嘴边的时候,却被他拦了下来。
林幼宁喝醉了,身上没什么力气,试着抢了几下,没抢过来,只好松了手。
就在她松手的下一秒,钟意把这个玻璃杯狠狠砸到了地上。
里面盛满的液体瞬间流到地上,往四面八方延伸,而那只杯子也跟着四分五裂,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在酒吧里响起,一时间连震耳欲聋的音乐都被盖了过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钟意恍然不觉,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放到了keith嘴边:“你把这块玻璃吞了,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像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keith震惊地看着已经抵在自己唇边的碎玻璃,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几秒,他唇边就被割出一道细小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林幼宁没有办法继续无动于衷:“你闹够了没有?”
“你说呢?”
钟意偏过脸来,直勾勾地看着她,长长的眼睫毛微垂着,在下眼角形成一小块阴影,“我只是让他吞一块玻璃,我脾气够好了。”
她冷笑一声:“那怎么不给我也拿一块?”
“我舍不得。”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气轻柔地像情人间的呢喃,“但是,姐姐,你这次真的惹我生气了。”
林幼宁今晚实在是喝了太多酒,头晕到看人都快出现重影,只好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也不去管钟意在说些什么,伸出一只手,不管不顾地去夺他手里的碎玻璃。
大概是怕伤到她,钟意不敢跟她争抢,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那块碎玻璃丢到了地上。
林幼宁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愣在旁边的keith,很平静地说:“你先走吧。”
钟意闻言,凉凉地笑了:“这么心疼他?”
keith跟另外两个男生简直是落荒而逃,她没再说话,拿着自己的大衣外套,晃晃悠悠地起身,也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林幼宁有些不耐烦地试图甩开:“放手。”
钟意握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紧紧盯着她仍旧红润的嘴唇,神情阴郁,好半天才说:“我们才分手多久,林幼宁,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话音刚落,不等她回答,他忽然靠过来,发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他咬得实在太过用力,林幼宁吃痛,嘴唇微微张开,下一秒,被他捏着下巴,强硬地闯了进来。
他的舌尖上卷着浓浓的血腥气,一寸寸舔过她的牙关,疯了似的在她口腔里到处拨弄。
唾液和鲜血互相纠缠,在她口腔中弥漫开来,又争先恐后地往她喉咙里钻。
思绪空白一片,她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不愿吞咽,一缕唾液混合着血丝,慢慢从她唇角滑落下来,是淡淡的粉。
周围很多人的视线都望过来,一边看热闹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能听到有人提及钟意的名字。
林幼宁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唇舌交缠间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呕吐,被咬破的嘴唇也在火辣辣的疼。
一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慢慢翻涌上来,裹缠住了她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促使着她慢慢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响起——
钟意似乎毫无防备,稍稍后退一步,偏过脸去,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出一个明显的红印。
四周戛然无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无休无止的音乐声。
像是没有想过她会对自己动手,钟意愣了几秒,才慢慢地把脸转回来:“他能亲你,我不能吗?”
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也在不断颤抖,林幼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实在荒谬。
她刚才竟然打了钟意一巴掌。
潜意识里,因为年龄的关系,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包容他,迁就他,保护他。
从前这个人哪怕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她都心疼的不得了,更遑论动手打他。
强撑着让自己没有倒下去,林幼宁抬起头来,语气平静:“疯够了吗?”
钟意直直地看着她,神情里并没有怒意,甚至还很温柔地笑了一下:“姐姐,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真疯起来的样子,你不要逼我,好吗?”
他说完,也不去管自己红肿的脸,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又靠过来,捏住她的耳垂,用纸巾反复擦拭。
擦完之后,又去擦她的脸颊和下巴。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纸面粗糙,很快就把她白嫩的皮肤蹭得通红。
林幼宁的嘴角还在往下渗着血,被他擦拭过的皮肤也火辣辣的疼。
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狼狈极了,怪不得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一样在看她。
眼眶又酸又涩,很难受,她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钟意,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了。”
钟意置若罔闻,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仍然在执着地擦拭着她原本就干干净净的脸,很久才轻声说:“脏了,我帮你擦干净。”
脏、了。
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停顿地冲进她的耳朵里,林幼宁的身体变得僵硬,再也伪装不下去。什么成年人的体面,什么仅剩的尊严,什么好聚好散,这一刻她统统不要了。
用仅存的力气推开了他,她后退几步,扶着桌面堪堪站稳:“脏?我有你脏吗?”
她连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不肯再流一滴泪,“你怎么还有脸装出一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你怎么还有脸指望我能像以前那样,把一颗心挖出来任你摆布?你怎么还有脸……钟意,明明最脏的,就是你。”
不知不觉,周围站着的已经全都变成了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她把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亲手撕开,奄奄一息地站在这里,满足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像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
不远处的地方,程小安终于挂了电话回来,站在人群外,正在用力往里挤。
而几步之遥的钟意,看上去好像比她还要痛,连眼尾泛着微微的红,隔了很久才低低道:“林幼宁,你有什么了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隐隐有些哽咽,“你不喜欢我,不疼我,没关系……总会有人愿意喜欢我,愿意疼我。”
他在说什么,林幼宁听不清,也不想听,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直起身来,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
今晚实在太糟糕了,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外围的程小安着急得要命,隔着人群抓住了她的手,艰难地把她往外带。
林幼宁本来就醉了,脚步不稳,推搡间险些摔倒。
钟意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走近几步,朝她伸出了手。
却被程小安抢了先,稳稳扶住了她。
大门被人推开,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又重新合上。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对周围所有目光视而不见,钟意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没入那条柔软的红色围巾里,转眼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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