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婆口中的阿卓,是一个年轻漂亮充满活力的女孩儿,不是躺在黑暗中死相可疑的尸体。她讲了一些她和阿卓年轻时候的事,包括两人一起玩耍的经历,一直讲到何阿婆自己和情郎结了婚。在那之后,她先是忙着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很快又怀上了儿子。寨子里要做的活不少,她怀孕坐月子的同时也少有闲暇,于是就忽视了阿卓那边的状况。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在那之后,何阿婆又生了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后来大女儿夭折了,丈夫也去世了,但活着的孩子们还需要照顾,于是她便更加无暇顾及其他。她与阿卓的中年与晚年中都没有对方的身影,所以在何阿婆心中,阿卓似乎还是一副青春活泼的模样。
最后,在林昱曈和魏显的劝说下,何阿婆同意去信得过的年轻小辈那里借住几天。
“她们俩这朋友到底算是做到了什么程度?”出来以后,林昱曈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这么大个事吧,她自己是要结婚生孩子没错,但朋友都被整成这样了,她连姓周的老爷子最初为什么跳出来指控阿卓她家都不打听打听?还是说她想问不敢问,或者是这边的文化背景就是这样的?”
“你说的都有可能,”魏显沉思片刻,“这边生活艰苦,她不一定顾得了那么多。但是她对阿卓牵扯上巫蛊后的事了解得实在太少,确实可以作为疑点。”
“不会是故意隐瞒吧?”林昱曈知道不能要求人做事完美,但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会比何阿婆做得多些。
魏显没回答,显然也在分析这种可能性。
两人一路溜达回村长家门口,发现来吃晚饭的人寥寥无几,而且都知道了有玩家死于蛇蛊的事。林昱曈瞟了魏显一眼,他就上前向那几人打招呼:“这也差不多到点了,怎么就我们几个来了?是哪里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总不能是一下子全被放倒了。
“今天好几个玩家都突然病倒了,听说还不是之前的什么‘蛇蛊’,”一个阿姨辈的女玩家回答,随后她压低声音,“然后就有一位玩家就说不能在这吃饭,有人下毒,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先走呢。”
林昱曈觉得有些不对劲:“请问是哪位玩家说的,那个人自己是什么状态?”
“那个人没事,具体是谁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他家在那边。”另一名玩家伸手指了指。
方向与爬屋顶那人沾上的晶粉位置相重合。
不会就是他干的吧?他说有“人”下毒,那“人”指的是玩家还是npc就不明确了。但他这么做,除了想引起玩家们的怀疑,会不会也有可能是想阻止其他玩家来村长家吃今天的晚饭?
不来吃晚饭有什么影响吗?
“那这样的话npc和怪之间的界线就不明显了啊……”林昱曈作沉思状,引导周边玩家把“人”默认为当地的村民。
晚饭的氛围很凝重。这几人最后没有离开,但也几乎没吃东西,属于是想走不敢走的状态。晚饭结束后,主任和村长宣布了反咒仪式提前,说让队员们晚上九点整到寨门口集合,大家一起出发前往仪式场地。否则外地人很容易遇到危险。
“你们相互转告一下,今天晚饭来的人不多,”村长告诉在场的人,“这个仪式,他们不来,很容易出危险。”
他的眼神停留在一名年轻女玩家身上,把她瞪得又怕又莫名其妙。
晚上天一黑温度一降,林昱曈也开始心里打鼓。而且想到过会还有个肯定会闹出点幺蛾子的反咒仪式,她不安的内心和饥饿的肚子就更加躁动,烦得她只想回去吃饭。
一只大扑棱虫子出现在她上空,嗡嗡飞了两圈,她起初在想别的事,还没太介意——横竖没飞到身上。结果不到两秒,那虫子被灯光一照,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村长和另外几个原住民立刻大喊:“蛊!蛊!”
啊?
林昱曈像是突然醒过来,看到那虫子振着翅膀就朝自己脸俯冲,立刻一低头从凳子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去绰院子边上的扫帚,准备和它大战三百回合。结果那蛊一下没打着人,想调个头继续追,就被魏显用筷子夹住:“有火没有?”
几个村民立刻从灶台里抽出两根柴点起一个火盆,架到魏显跟前。魏显便把还在一边挣扎一边吱吱叫的蛊虫浸没在火舌中。
一阵黑烟过后,虫子表皮完全剥落,只留下一块花纹有点像弹珠的固体。村长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着,连连表示小伙子有前途,这颗珠子肯定是好东西,带在身上别的没那么厉害的蛊就不敢靠近了。
林昱曈回到自己座位上,觉得南方蟑螂都没刚才那玩意儿吓人。
闹过这么一出,所有人就都像赶着下班下课一样回了自己屋子。林昱曈和魏显也不例外。
林昱曈终于把肚子填饱了。
“我怀疑今晚敌人要有动作,”魏显推测道,“趁你现在精神还行,我们先把上个关卡结尾的道具分了,万一出什么事也不至于赤手空拳上。”
林昱曈没有反对。两人于是在炉子前对缴获的道具进行了登记,发现一共有三十六张符纸和四个特殊道具——那帮人没戴脚铐,身上的这些大多是从别的玩家那抢来的。很多普通玩家进关卡次数不多,有了道具也会用得比较快,以至于那五个人废了老鼻子劲才整出这么点家当。
但林昱曈在前几个关卡里拿到的主要都是特殊道具,身上符纸不算多。十八张符纸对于她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补充了。
魏显提出把特殊道具也对半分,一人两个。这次林昱曈只拿了一个:“现在还不确定这些道具的具体功效,用到的几率不大。你先拿着感受感受,要是后期发现实在适合我,那我们再安排。”
这三十六张符大多比较常规,只有三张刺激点的——一张能召唤风的和一张医疗符归了林昱曈;一张喷火的魏显拿着。
做完这些就将近九点了。两人只好又从屋里出去往寨门口走。
“你得当心你的专注力。”临行前魏显很郑重地拉住林昱曈,“必须时刻注意周边的环境,否则太容易出事了。”
林昱曈心情很复杂,但还是点头答应了魏显。最近她确实有些顾头不顾尾,有时候动起脑子就忘了手上的事,导致她有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上周她还因此弄不见了一副耳钉——明明带回房间里了的,结果就是找不到了。
但是再顶不住也得硬上了,至于具体结果,这不是她能够操控的。
爬屋顶的人没有出现在寨门口,但林昱曈感受到他就在附近。
别不是要跟着我们然后发动突袭吧?她悄悄告诉魏显,叫他警惕。
三名巫师穿着当地特有的巫师服装提着煤油灯走在最前面。光线太暗,林昱曈只能依稀看出他们身上的布料有着繁复扭曲的花纹,头上还戴着什么植物编的大冠。巫师不让其余人开灯,所以玩家们总被前面人拖长了的阴影挡得看不清路,走得磕磕绊绊。
头顶上的布条在夜幕降临后似乎垂得更低了些。前面有位高个子男玩家大约是怕树上掉东西下来,大晚上的还戴着个鸭舌帽,所以被挡住了些视线——他已经蹭着布条过去好几回了,每次都被吓到,于是更不敢摘帽子了。
林昱曈怕有虫子的刚毛或是鳞粉掉到身上引发她过敏,于是穿着带领子的衣服,还戴着顶不挡视线的渔夫帽。今晚指不定要和某些玩家动手,穿带兜帽的衣服不安全,容易被拽。
一队二十多个人走到了林中的一处空地。这里早就堆好了柴火架,周围的落叶也被清到一旁。林昱曈对这地方有印象——他们第一天经过这里时,她和魏显就看到这一片的地上有烧灼的痕迹。
爬屋顶的哥们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但距离大部队超过了二十米。巫师从煤油灯里抽出了什么,甩在柴堆里,火光就缓缓爬上了众人的脸颊。
所有人都知道要在这时候保持安静。
三名巫师先是向着东方吟唱叩拜,用的不是汉语,不知是古语还是方言。几分钟后,他们应该是结束了第一轮施咒,最中间的那位便高呼一声。三名青壮年抬着一个装满液体的大铜盆走到火堆旁,随后将它放在了一个风格颇为粗犷的木架子上。林昱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左边的那个巫师从背后取出一只铜碗,一边敲打一边念咒。右侧的巫师则在人群中穿梭,从玩家中拉出了两个人——都是女的,其中一个就是晚饭时被村长瞪过的女玩家,她当时坐在“隔离区”。
站在正中间的巫师带着那两人向东跪下。其中一人没反应过来,是被另一名巫师按下去的。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开始念念有词,把林昱曈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去看魏显,两人表情都有些紧绷。
场上的三人已经转身面对西边。中间的巫师念完祷词,接过铜碗在那一盆血里舀出大半碗,直接淋在了其中一名女玩家头顶。女玩家瞬间惊叫出声,但周围村民都提醒她闭嘴,于是她便只好闭上嘴呆愣在原地。巫师对另一名玩家也如法炮制。
最后,巫师在她们头上各浇了四碗血。那两个人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但林昱曈自己已经快吐了——她本来就生理期,这两天还没睡好,再加上她对难闻的气味极为敏感……
平时反胃好歹还能用深呼吸压住,现在再深呼吸就更想吐了。
这个关卡是什么毛病?
两名满头是血的玩家被允许站起来。
另一名巫师取出弓箭,对准了被绑在杆子上带过来的三只鸡和三只鸭。他把这些家禽一一射死,并且取出它们内脏中的一片投到火里。他的同伴则将事先准备好的各种草药一份一份地往火里扔,还有几张不知道上面画着什么的布片。
林昱曈被恶心得都有点想晕过去了。
做完这些,巫师们又开始念咒。她这次听出来了一些:大概说的是谁放了某某某种蛊,就要如同这些鸡鸭一般被利箭穿心而死,内脏也会如受到火烤一般让那人痛不欲生。咒文重复了好多遍,每次应该是列出了一种不同的蛊,但林昱曈听不明白具体是什么。
念完了,巫师叫主任在心中把可能给队员们下蛊的人的名字都念一遍,这里面谁要是真的放过蛊,谁就会出事。
主任也懵了,说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认识人。但仪式得进行下去,所以村长就代劳了。
过了两分钟,村长表示他把每个怀疑对象的名字都默念了三遍,还附加了地址,神明不可能听错。
巫师非常满意,叫人把铜炮推上来点了火。
轰地一声响,炮筒里什么都没射出去。
咋的,哑火了?
林昱曈和魏显正以为是哪里出了故障呢,就看见巫师们又开始跳舞唱咒,这才意识到可能铜炮里原本就只填了些火药,没装炮弹——反正属于意念输出。这门炮的筒口面积和之前死者腹部的创面差不多大。这更说明了那个窟窿是人为弄上去的——真要是这么大一个炮弹炸开,肯定不只是那点烧伤。而且两人下午讨论过,觉得之前照片上那道深一些的细缝,很可能是某个人在尸体上挖洞时一不小心刺深了,又把刀抽出来换了个方向挖。那道口子本来被外面的烧伤糊上过,但后来尸体肌肉先变僵硬再变软,再加上脱水导致伤口的两面向不同的方向卷曲,最外面的那层痂就裂开了。
那么如果能找到和伤口吻合的刀具……
林昱曈把思维拽回来,免得顾不上周围的环境。
反咒仪式已经结束,巫师叮嘱所有人跟着他们回去,千万不要回头。邪灵和拔除的巫蛊之气会一路跟着巫师和行过咒的人。人群中若是谁在进寨门之前回头,这些不好的东西就会上身,再除掉只会更难。
为了不落在队尾容易被“邪灵”或是敌对玩家袭击的位置,林昱曈和魏显特意走在了队伍中间。先前爬屋顶的那人不知为什么并没有跟着大部队往回走,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林昱曈迷惑了,抽出一张天眼符晃了晃,示意魏显做好准备。魏显则微微摇头,拿出一张盔甲符。
也有道理。
但那人明明没死,干嘛还在原地待着不动?
后面的一名玩家可能是没看清路,踩到了林昱曈鞋跟——要不是她穿的靴子,鞋就掉了。
“注意看路啊。”林昱曈小声说。她左手指缝里夹着一张“盔甲”和一张“天眼”,右手点开了物品栏准备摸刀。只要她念头一动,晶体也会立刻飞向四周。
魏显突然伸手把她往前一扯,同时自己错开半步。林昱曈意识到不对立刻往边上闪,但周围都是玩家,两人根本撤不开。随后一只手就按在了林昱曈背上,魏显也没躲过——是后面那个女的假装崴脚往前一扑,手“刚好”撞在两人身上。
林昱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靠!是瞬移!
她毫不犹豫地撕开盔甲符。
脚重新找到地面的瞬间,一抹银光朝她的脖子刺来,在“当”的脆响中把她磕得一趔趄。
没刺破,但还是很痛就是了!
面前这人看不清脸,但身上有她的晶体。林昱曈一边倒退两步找回重心,一边撕开一张召唤符。
一眨眼的功夫,魏显就站在了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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