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光也怔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那个从来不假辞色冷若冰霜的傅云玦。
在这种烟花之地,他竟也能遗世独立,淡淡的眸光扫过,那些轻浮的小姐似乎都正经了起来,各个做闺秀模样。
那些恩客噤若寒蝉,仿佛猎猫进了老鼠窝,他们就是那群见不得光的老鼠。
孟扶光眼见着骚动静了下来,嗤笑道:“我当时是谁,表弟怎么也有兴趣来这里?莫不是素日里那不近女色都是装的?”
傅云玦在远处的圈椅上款款落座,微微抬眼,睨向楼上的孟扶光,漫不经心道:“听闻雨霖铃舞技甚好,我便想来见识一番。”
老鸨的八面玲珑此时已经无用武之地,恭恭敬敬奉上一杯茶水,傅云玦接过,慢条斯理呷了一口,气质卓绝。
孟扶光瞧不上那些人对着傅云玦的下作贱相,扯过一旁早已呆滞,并心花怒放的雨霖铃,搭着她的肩,笑意荡漾过来:“不好意思,雨霖铃没空,她要陪着本世子。”有一股激动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傅云玦这才看了眼雨霖铃,雨霖铃仿佛指尖烫了热水一般,整个人激灵了一瞬。
“哦?小姐没空?”他只是轻轻一瞥,雨霖铃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有空!我十分有空!
可是腰间一沉,她也不敢得罪一直以来的金主,只能点点头。
傅云玦莞尔:“那太可惜了,不知明晚呢?”
“明晚也没空!”孟扶光眼底几乎要射出精光来,“后天也没空,她是本世子的,不接待外客!”
此话一出,看戏的众人皆是暗暗吃惊,有嫉妒雨霖铃的,也有佩服孟扶光敢对着靖王如此硬气的。
傅云玦撩袍起身,没有丝毫惋惜留念:“那便等小姐有空了,本王再来。”
他一走,燕归楼顿时炸开了锅,孟扶光更是小人得志般搂着雨霖铃的纤腰走进屋里,猛喝了三杯酒,痛快!
末了,他扯过雨霖铃的衣襟,低声威胁:“若是你敢私下见宇文玦,别怪我发狠。”
雨霖铃强笑着,窝进他怀里:“怎么会呢,奴一心只在世子爷身上。”
孟扶光狠狠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一旁的郎君们更是极尽奉承之语,又羡慕一番孟扶光的好福气,家里有天仙般的妻子,连靖王看重的舞妓都是属于孟扶光的,说的孟扶光得意忘形飘飘然,更觉自己比那冰块脸强上百倍不止!
石昊跟在傅云玦身后上了马车,脸上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起,他从来跟着傅云玦出生入死的杀敌,在漠北边境时,傅云玦的饮食起居也几乎是他在料理,他觉得自己十分符合“心腹”这个角色,也能洞察傅云玦的心思两三分。
只是今晚这个事情,他倒是看不太懂了,傅云玦莫说不近女色,就是再妖娆穿了两三片衣服的女人从他眼前过,他也不会多分半点眼神的,平日里提起的女人除了家人就没有其她名字了!
所以傅云玦今日亲自来了青楼,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更和忠睿侯府的世子爷公然争风吃醋……石昊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只能问一句:“王爷,您当真瞧上那雨霖铃了?”
傅云玦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莫说石昊如此想,几乎全长安的人都这么想!虽不至于说看上,却只说靖王殿下对燕归楼的雨霖铃青眼有加。
雨霖铃更是成了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之人,只为一掷千金请她跳上一段!
这件事最自满得意之人,自然是孟扶光,他包月了雨霖铃,整日只守着她,带她出街赴宴,每每在他的首肯下,雨霖铃献艺,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然而来,冷落了阮心棠。
这件事中高兴的还有待字闺中的娘子们,她们还只当靖王殿下醉心战事政事不喜女色呢,他原来也是喜欢女子的,那些青楼小姐上不得台面,登堂入室的总是她们这些贵女。
最头痛的莫过于宸贵妃孟荞,听说都病了。
傅云玦下了朝就赶去了恒福宫,与朝服也没换的宇文帝不期而遇,宇文帝欲言又止地指了指傅云玦,瞧着他容色淡淡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率先进了恒福宫。
宇文鹿看准时机把守在恒福宫外的石昊拉到了一旁,贼兮兮地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干笑两声。
“你说,瑶伽是不是在府里气得都要吐血了?打算什么时候去扯雨霖铃的头发?”宇文鹿兴冲冲两眼放光地看着石昊,恨不得立刻去现场看戏。
石昊:“……”小公主还是十年如一日地讨厌瑶娘子啊!
他只能老实说:“并没有,瑶娘子还和往日一样,摆弄花草,秀秀荷包,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连问都没问属下一句。”
宇文鹿呆住了,怎么可能呢!她看得出来,瑶伽对她四哥压根不是单纯的兄妹情,怎么会一点反应没有呢!难道她素日里看错了?
唉,没有听到自己喜欢的答案,宇文鹿摆摆手就要走。
“公主去哪儿?”石昊问她。
她的声音懒懒传来:“出宫找我表嫂去!”
恒福宫寝宫内,孟荞倒在宇文帝怀里,梨花带雨:“四郎一定在恨我,恨我没能及时找他回来,所以他一回宫就冷冰冰的急着去战场,那时候的漠北军多凶残啊,他没有任何经验,去了就是要去送死啊,他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她哭着双肩都在颤抖。
傅云玦闲适淡然地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语声清越:“你想多了。”
宇文帝立刻瞪了他一眼。
孟荞也抽空看了他一眼,继续哭:“如今他回来了,不愿意住在宫里,我就想着给他选妃,让他夜里不孤单,可他不愿意就算了,如今有了心上人也不愿同我这个阿娘说……”
傅云玦目色微沉:“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孟荞心里一滞,噙满泪花的眼睛放出神光来,他说“不是”,而不是“没有”,女人的心思就是如此敏感,她为抓住这一点而欢喜又担忧。
她见傅云玦不愿再开口,立刻喊着心口疼,宇文帝急得大喝:“太医呢!是死了吗!还不来!”
傅云玦这才走上前去,端详着她,看的孟荞心里发虚,低头作势抹眼泪。
“她没病,在装病而已。”傅云玦淡淡揭穿她。
孟荞面色一僵,盯了他一会,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宇文帝无奈地替她擦干多余的眼泪,这么快就承认了……
傅云玦见她不闹了,才道:“我曾经学过一点医术。”他目色微有和软。
孟荞一把拉他坐在床边,兴致勃勃:“你还学过医术?为何要学医术?你身体好的很肯定不是为了自己。”
宇文帝接过话来:“四郎凡是都有他的考量,他学医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然后一本正经看着傅云玦,“什么原因?”
傅云玦按了按太阳心,不想说。
为什么学医?因为曾经有个人也是动辄装病,三天两头又真病,不是风寒就是擦碰受伤,真真假假难辨,他无法,去保和堂学了月余医术,临了保和堂的大夫扯着他的袖子不给走,硬要收他做徒。
宇文帝和孟荞探究的眼神让他回神,他们是过来人,自然看得出一星半点来,可他从来情绪隐藏的好,他们也只是有几分怀疑并不确定。
等到傅云玦走后,孟荞立刻寻了机会,找来石昊,也不卖关子,直接就问:“王爷当真看上那个花魁小姐了?”
这件事她是不信的,傅云玦虽然没有在她身边长大,可她就是不信。
石昊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反问了一句:“娘娘,若是王爷当真爱重一位姑娘,您觉得他会如何?”
这一句反问,叫孟荞放下了心,她心里有了答案,那自然是绝不会看着她在别的男人身边的!
宇文帝父子二人走出恒福宫,同样叹了一口气,宇文帝温和地拍拍他的肩:“你阿娘是在跟你撒娇,想让你多和她亲近亲近。”
傅云玦不语,宇文帝也没再继续,只是转而道:“漠北的使臣快要进京了,漠北彪悍凶残,在你手里多次被镇压挫败,如今虽递来议和停战书,可未必心悦臣服,这次来京,怕是横生枝节。”
“他们指明要在国宴之上观赏入阵曲,你可有安排?”国宴之事该是太子安排,宇文帝如今交给了傅云玦,却是真实看重。
傅云玦道:“父亲放心。”
宇文帝微滞,心有萧索,他到底不愿和宇文璋他们一样喊他一声“阿耶”,也罢,总比喊“父皇”强,慢慢来吧。
这几日孟扶光没有再来纠缠她,她乐的清闲喝茶吃瓜。
宇文鹿的声音已经在院外响了起来:“你待着闷吗?”宇文鹿蹲在她脚边卷了她的裙边看了伤势,然后坐在她身边娇声问她。
阮心棠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托着腮含笑:“你想去哪儿玩?”
宇文鹿促狭一笑:“我们去郊外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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