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放慢成了05倍速,江稚柔的大脑就像是卡机了的电脑主机,脑子里一直是不停转动的缓冲图标。
视线内的迟屿诀身侧走近了一个男人,江稚柔刷地一下就在脑海里回忆起了这个人的名字——李津源,迟屿诀的特助。
难道不是做梦,是她穿进了游戏里吗。
江稚柔机械地扭头看向坐在她身侧犯花痴的彭卉乔,转回头。
果然还是做梦吧。
直到彭卉乔说出迟屿诀这个名字时,江稚柔才如梦初醒般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过一会儿,李津源忽然走到迟屿诀的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江稚柔注意到他听完之后压低了眉头,但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结束了讲话。
兴许是出了什么急事,迟屿诀匆匆地从台上走下,临走前朝她的方向望了她一眼。
“迟总,晚上的宴会是否还要如期举办。”李津源刚刚接到老宅的电话,这会儿迟屿诀的情绪必然不好,他的态度更加谨慎。
迟屿诀跨步坐进车后座,抬眸看了他身后的办公楼一眼:“先将咪哆的办公室移到迟江大楼,晚宴就推迟到周五晚上吧。”
“是。”李津源替他关上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吩咐司机,“回老宅。”
“你在发什么愣啊。”
从办公厅出来,彭卉乔拍了拍江稚柔的肩膀,从她醒了之后就一直在出神。
不知是不是熬夜的原因,江稚柔觉得自己的脑仁骤然间疼得厉害,像是要裂开般的剧烈疼痛。
彭卉乔见她脸色青白,神情痛苦,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掌心传递一股热意,她对比自己的体温,确实是高出了不少。
“你是不是熬夜免疫力下降,发烧了。”
江稚柔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刚刚在办公厅小眯一会儿时又吹了冷气,身体发凉。
彭卉乔从包里掏出她的手机:“你还是和经理说一声,先回家休息吧。我听说我们要搬到迟江大楼去办公,你的原画也差不多都完成了,接下来你应该没有什么工作量了。”
“嗯。”
江稚柔的眼前天旋地转,一股泛酸的气体从胃里上涌,似乎是要将空荡荡的胃都抽空。
“我联系一下你哥哥,让他接你去医院。我一会儿帮你去和经理请假。”彭卉乔见她整个人不适到了极点,手扶着墙都快晕倒了。
彭卉乔拨了两个电话都是忙音,蹙眉看向嘴唇发白的江稚柔:“怎么办,你哥哥的电话打不通。”
彭卉乔是想陪她去医院的,只是游戏最近在和一家洗护产品谈联名合作,她作为宣传组的组长,等一下的会议不能缺席。
彭卉乔心乱如麻,又没办法舍下她一个人去办公。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对方公司的人来咪哆还有大约半小时的时间。
“我帮你叫车,你等等下楼了就直接坐车去医院。”彭卉乔的手指在手机上点击着,一边仔细叮嘱她,“我最近正好认识了一位医生,我等等和他联系一下。”
彭卉乔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碎碎念着,江稚柔紧闭着唇线,周围的声音似乎愈发地遥远了。
砰的一声,江稚柔失去了意识。
江稚柔感觉自己陷入到了软乎乎的云层里,整个人轻飘飘的,又做了一个很深很沉的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悦恋情光里的四个人,他们在那个没有她的世界里一直找她。
可是,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江稚柔缓慢地睁开眼,脑子还在回想刚刚做的梦,一时竟记不起来梦境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了,怔松地盯着天花板。
“醒了。”忽然出声的男声让江稚柔瞬间回过神来,侧目看向坐在病床侧的迟屿诀。
梦中见到的身影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江稚柔如同置身梦中,低蹙眉睫,一语未发。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脸,她还在做梦吗。
伸出的手被他握住指尖,悬滞在半空中,迟屿诀也是未经过大脑的动作,一时怔愣,肉眼可见地在那张脸上浮现出了慌乱,松开了手。
“饿了吗,这里有粥和小菜。”保温壶里的清粥和配菜都是他特地让人去望江阁打包回来的。
江稚柔此时才算完全清醒了,不是做梦,迟屿诀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盯着他旋开保温壶的动作,虽然是清粥,但是小菜的香气从保温壶里飘了出来,勾得她本就饥肠辘辘的肠胃咕噜咕噜地叫唤了两声。
江稚柔肚子哀怨的埋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过于清晰,迟屿诀轻笑了一声,帮她拉近了床尾的小桌板,把粥和小菜都摆在了桌面上,拿出了冲洗干净的便携筷子和勺子。
“饿了就尝尝,这家的饭菜做得很好吃。”他把勺子递到她的手边,“若是喜欢,下次带你去店里吃。”
江稚柔握着勺子,瞥了他一眼:“你吃过了吗。”
迟屿诀的瞳孔睁大了一瞬,旋即流露出温情的笑来,与下午在台上时说话的语调不同,霎时像是高温下软化的钢铁。
“吃过了。”
江稚柔抿了抿唇,浅笑着勺了一勺清粥入口,粥炖得软烂,里面添了鲍汁和鲜葱提鲜,比普通的粥要好喝,就连装在保温壶里的小菜都是味道出奇地好。
江稚柔一边用餐一边用余光偷瞄坐在她床边一身西装解开了外套扣子的迟屿诀。
纸片人成为真实的人走进到她的生活,比起惊喜,更多的是有些疏离与无措。他们好似有着很深的缘分,又好似从未见过的有着难以用言语叙述的羁绊。
迟屿诀出现在这里,那另外的三个人呢。
江稚柔垂眸,一时心思有些飘远。
“江稚柔!”
熟悉的声线伴随着起伏的喘息声,江稚柔闻声看向门口的方向。
江牧星猛力地推开门,担忧的神情在看见她床边坐着的男人时瞬间变了,他唇角下压,微微低压着眉头。
“这位是。”
还不等江稚柔出声介绍,迟屿诀起身朝他微微颔首,嘴角勾着一弯平静且有礼的浅笑:“您好,我是她的上司,迟屿诀。”
江牧星盯着他数秒,左眉轻挑,很快换上了一副亲和的面具:“原来是江江的领导,我是她哥哥。辛苦您照顾我妹妹了。”
江稚柔将口中的粥咽下,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溜,莫名在他们之间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哥,你怎么来了。”江牧星从来都是喊她的全名,这会儿突然叫她江江,江稚柔不自在得浑身发麻。
江牧星居高临下地低头俯视她,嘴角哪还有方才对着迟屿诀的笑意,余光瞥见她桌板上吃得差不多的粥菜,眼神有些晦暗。
“彭卉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所以手机静音了。”江牧星刚刚抓在手里的西装外套此刻被他挂在了手臂上,“你怎么回事,还能把自己搞进医院。”
江牧星的视线始终落在坐在病床上的江稚柔身上,但话里话外似乎是有些针对在场的另一个人。
“你们公司这么压榨员工的吗,工作量大到都能过劳进医院了。”
江稚柔莫名觉得喉咙干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悄悄地瞥了一眼还站在她病床边的迟屿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听到江牧星的话时还是不自觉地捻了捻指腹。
“哥。”江稚柔拖拽着尾音,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迟总,今天麻烦你了。”江稚柔扭头对着迟屿诀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来,“等我出院了,我再请您吃饭吧。”
迟屿诀点了点头,声线始终柔和:“好好休息。既然你哥哥来了,我就先走了。”
江稚柔不知道迟屿诀在自己身边守了多久,他离开公司时分明是有急事的模样,照顾她是不是耽误了他办正事。
“你的输液瓶快空了,记得按铃让护士来换。”
“嗯。”江稚柔目送他离开病房。
“还看,人都走远了。”江牧星绕过病床位,到刚刚迟屿诀坐着的椅子上坐下。
江稚柔无奈地哼了一口气,诧异地注视着面色不快的江牧星:“你为什么对他敌意这么重啊。他是收购我公司的新总裁,还没参与到公司的管理。我做的都是之前积压的工作,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江牧星弹指痛击了一下江稚柔的脑门,江稚柔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嘶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帮着资本家说话,我看你是脑袋烧糊涂了。”江牧星见她这么维护一个外人,他紧赶慢赶冲来医院的烦躁情绪还没有完全散去,这会儿正心烦呢。
“你是真不清醒还是装傻,堂堂一个公司总裁,为什么要来照顾你这么个小喽啰。”江牧星顺手将她桌上吃好的保温壶收拾干净,“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沉迷男色了。”
江稚柔抿了抿唇,肯定是不能和江牧星说她其实和迟屿诀算是旧相识了。
再说,谁会相信游戏里的纸片人突然出现在现实世界里,只会当她是发烧说胡话。
江稚柔的沉默,在江牧星的眼里就是默认。
他深深地叹气,他的这个妹妹一意孤行,认定的东西就是十头牛也拽不回来。当初父母让她报考轻松一点儿的专业,出来考个公务员或者是考编做个老师,安安稳稳的。
可江稚柔偏就要学美术,考了美术学院之后又不和家里商量地去面试了游戏公司,做了一个家里人都不太了解的游戏原画师。
不过看在她喜欢的份上,家里人也就没有特别反对。
“要是你妈知道你因为工作进了医院,还不得强逼着你辞职。”江牧星只是顺嘴这么一说,江稚柔赶忙握住他的手腕。
江牧星对上她乞求的眼神,猜也能猜到她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千万别告诉你妈妈。”
“千万别告诉我妈。”
异口同声的话,江稚柔嘿嘿一笑,松开了他的手腕。
江稚柔的妈妈和他爸爸再婚的时候,他也才五岁。看着爸爸带了一个漂亮的阿姨到家里,和他介绍以后这就是他的新妈妈了。
新妈妈带了一个才两岁大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躲在她的身后探出头来偷瞄他。
不知不觉地,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我听说你们要搬办公室,那你是不是也要换一个地方住。”
江稚柔在外头租房子就是为了能够离公司近一点,现在的办公楼距离迟江大楼中间隔了半座城市,一趟的通勤大概都要花费四五十分钟。
江稚柔一想到搬家就头疼,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这个小作坊都会被收购。
“是啊。”不过比起搬家,还是通勤更让她生不如死,长痛不如短痛,自然是要搬走的。
“不过房子哪有那么好找啊。”江稚柔撑着小桌板,把下巴搁在手掌拢成的花托里。
江牧星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忘了,我在郦江边有一套房子。”
江稚柔只知道江牧星在投行工作,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还投资买了几套房产。但是那几套房子具体在哪里,她还真不清楚。
郦江边的房子距离迟江大楼只有一站地铁站的距离。
江稚柔闪着光的眼睛笑弯了讨好地望着她眼前的“金大腿”,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搬过去住?”
“不然呢,我就是单纯和你炫耀一下吗。”江牧星没好气地冷哼,可是眉眼温柔,满满都是宠溺。
“那你是不是要帮我搬家啊。”江稚柔凑近了一点,朝他挑眉。
“你就不会找搬家公司吗。”江牧星伸出食指把她凑过来的脑袋戳中正中心抵了回去。
“但是,还要有人帮我收拾打理啊。”江稚柔理直气壮地要招揽江牧星做壮丁,一点儿也没有要住在他家里的心虚。
江牧星见她得寸进尺,冷笑:“那你是不是也该交点房租啊。”
江稚柔被噎得霎时说不出话来,郦江边的房子得多贵啊,那岂不是要把她本就不宽裕的钱包抽走一半。
“那我还是自己打扫吧。”江稚柔挪开视线打了个哈哈。
迟屿诀从病房内走出来,站在走廊上面色立刻变得冷峻,不复方才的温柔。
江牧星,江稚柔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就是江稚柔的一声完全和家人说话时的撒娇语调的哥,迟屿诀也觉得吃味。
她总是能够讨很多人喜欢。
迟屿诀下楼后,李津源立刻迎上来,犹豫着开口:“迟总,老爷打电话让你立刻回去。”
下午他就被催促着回老宅,他心里早就知道,是要与他算账收购咪哆公司。只是他忽然觉得临走时江稚柔的脸色不太好,才让司机开车返程。
现在,老宅里的那位想必已经气急了。
“那就回去吧。”迟屿诀的气压低得让身侧的李津源觉得喘不过气。
迟屿诀稍侧过脸,看向站在身侧的李津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不能让老宅的人查到她,明白了吗。”
“是。”李津源垂下头应声。
迟屿诀忽然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前的那个声音,冷漠的,没有情绪的。
你确定要去吗,哪怕为此付出代价。
有得必有失,在你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你也会失去同样重要的东西。
为此,你也在所不惜吗。
迟屿诀闭上眼,让自己的世界重新陷入黑暗。
为了抓住光,他愿意放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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