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余容累说那话什么意思?他咋啦?”齐辞沉默半晌小心问道。
那话中的感情快要将人溺毙。
天光大亮,有人早已死在过去,和千千万万个抗争的日子里。
每活一天,就用尽了全力。
院子中又热闹起来,与昨晚的寂静不同。现在,这容宅同普通的家也没什么两样。
所幸这西厢房闲置了,要是有人在他俩也不好干活。
白余招呼齐辞来梨花树下挖土,齐辞心里也隐隐觉得信就在土下。
齐辞就没多说些什么,想了想抽出剑开始掘土,他开始对容累产生好奇了。
两人在容累坐过的地方哼哧哼哧地挖土。
幸好这里曾经种了很多植物,土壤算是松软,不是很费力的挖了半米深,就看见了一个像木盒子的东西,白余把周围的土掘开,这时能看清是个木匣子。齐辞弯下身把匣子拿出来,用不甚干净的手拂过上面的泥,打开它。
里面东西零零碎碎的,好几样,不止有白余所想的信件。
有平安锁,白色的鸟毛---看起来像是鸽子的还有几封信,数量不多。
白余取出来信,一封一封的拆开来看。
这些信都是容累写的,没有其他人寄来的。不知道容累为什么没有把信寄出去。
没有署名,只有日期和每封信开头的展信舒颜。
从日期最早的一封开始,容累写了对书上风景的向往。
“我读了一首诗写着:翠岫碧潭染新绿,濯雨蒹葭隐荔波。1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没见过巍峨的山,也没见过深邃的水,想象不到。有机会的话,请带我去看看吧。”
“到时候不要嘲笑我。”
第二封是容累的一些日常。
“昨天练了字,看了书。还听娘说,大哥和朋友去爬山了。”
“我今天去晒太阳了,照在皮肤上好痛,我好开心。”
“但是被我娘责怪了。她好爱我啊。”
“她的爱好重好重。”
第三封有隐晦的情意:
“我有点想你,去求父亲在我院子里移一棵梨花树来,但是好几棵移来都枯死了。我想你也是。”
“我放弃了,我想应该再见不到梨花了,更见不到那一日的梨花。”
“我不能一直活在那个春日里。”
打开第四封
“父亲总是催我结婚,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和人家姑娘结婚啊,更何况我心悦于你。”
“我对父亲说,我是断袖。你不来与我父亲说,我替你。”
“父亲很生气,更着急找亲事,他觉得我病了,只有和女子结婚才能好。”
“我自然是不愿的。”
“我该怎么让你明白我的情意呢?”
“毕竟最近的信我一封都没有送出去。”
第五封的信纸上有斑驳发黑的血迹,写在七日前。
“我想我等不到你了”
“我最对不起母亲和白鸟。”
“”
“他们的爱是我死亡路上的绊脚石。”
第五封应该是容累要自缢时写的,那么是谁后来把装进匣子埋进土里。
如果是很爱他的容夫人,她还会半推半就举办冥婚吗?
她应当只知道容累喜欢男人。
这些信拨开一层雾,露出的还是一层雾。
齐辞看完抽噎起来:“白余呜呜呜呜呜”
“容累好惨”抓着白余袖子擦眼泪。
白余思路被打断,扯回皱巴巴的袖子:“你明白前因后果了?”
齐辞止住哭泣,眼圈还泛着红语气却很冷静:“好吧,我没有。”
“不过容累真的可怜。”
“你对断袖有什么感觉吗?”齐辞试探道。
白余认真看着齐辞:“没什么感觉。”实话,毕竟是个现代人。
修仙界不比凡界,修仙者大都寿命很长,除了成仙,对一些东西看得很淡,比如道侣的性别。
齐辞最初愿意成为魔尊道侣就是因为脸,这看来他应该是双性恋,白余得让他感觉自己对他性向尊重,然后好好配合自己,不作死。
“这样啊。”齐辞咬着下唇,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白余把拆开的信都折好,放进匣子。让齐辞把翻开的土填回去。
齐辞有些不愿,说:“这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吧。”身体很诚实地铲起了土。
土掘回去后还在上面蹦了俩下。
“这匣子放在哪?”匣子没有埋回去。
“放屋里柜子吧”白余说。
两人进屋,看见有仆人进来把屋内喜庆的装饰撤掉,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把匣子放好,打算在正房和东厢房看看。这计划很快打消了。
今天是容累的头七,容家请算卦的人算过,说今天是个下葬的好日子。白余齐辞明白后,自然是要跟上去。
容老爷,容夫人,和他家之前未见面的大儿子早早起身准备,三个人眉眼间浓浓的悲切,一身缟素。仆人们也都很忙。
容家的大儿子眉眼与容累有些相似,与容累的带给人心间阴霾不同,他的是洒脱。
几个仆人抬起棺材向槐树林后走去,前面有人捧着遗像,上面的容累还是黑发黑眼。还有人一边撒着白纸钱,一路上都是,风一吹,在漫山遍野飞舞。
那里有一座山,他们要将容累葬在山上。
他独爱阳光,生前不得见,死后能每天见日出日落,也挺好。
一套流程过完,山上多个鼓起的土包,青色石碑上刻着容家二子。
众人都走了,容昊焱选择留下,坟前有未燃尽纸灰,容昊焱蹲下来,从怀里取出一个个小玩意点燃。
“这些本来要给你的,是我那时爬山时买的,一直都没好意思给你,想着你会喜欢。”
“我无法置琢你这个选择,不到你身上我也不知道你的痛苦。”
“白鸟听说父亲非要给你办冥婚,白鸟来求我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
这里风景真的很好,白余站在山头上想着。齐辞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容昊焱说的什么意思。
白余突然看见眼前飘来一张烧了一半的白纸钱,起风了。
“我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我不喜欢我的遗像。”容累看着坟前的墓碑说。
白余抚开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样父母好像从未承认过自己。”
“那个小玩意我挺喜欢的。我从小就好羡慕大哥,他的名字,他的性格,他的身体”
“原来是他促成的冥婚,我不恨他。只是觉得我的死毫无意义。”
“还让白鸟陪我玩这个没有用的游戏。”
容累没有穿最初的红衣,他同容家人穿的一样,来参加自己的葬礼。
白余看见他在哭。眼泪掉进他脚下的灰烬中。
为什么要哭呢?
这里的日出会很好看
“白余,我不高兴了。”
“我们把他大哥和那个男人杀了吧。”齐辞难得认真的对白余说。
在容累刚出现的时候,齐辞还在想要不要把容累站的地方刨刨,说不定有线索。
“不要。”白余也认真的回答了他。
两个人下山,又走上那条白纸铺满的路回了容宅。
事情明了大半。
“我们就快出去了吧?”齐辞若有所感。
两人看着眼前的漆红的容府大门。
齐辞回想起来刚来时的害怕,和现在的心情截然相反。
经历这事可算是让他看话本幻想出的事事圆满的看法破灭了。
齐辞讨厌这种改变。
齐辞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烦死我了,这一家子人真让人不爽快。”
“我要是遇到这种事,我要把对不起我的都口口”齐辞神色阴冷。
“是是是。”白余听完附声,没对违禁词过多反应。
白余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正房走。
糟糕,怎么说出心里话了。
齐辞跟着白余正快走的脚一顿,赶紧补救说道:“其实我也不会做那事啦,如果发生会有人帮我去出气的,对不对?”
快说你会帮我出气!
“是哦。”白余说。
齐辞气绝,这个榆木脑袋。
容老爷和夫人一个出门做生意一个去祭堂抄佛经。白余齐辞回来的晚,屋里都被仆人打扫完了一遍,此时没人,正好趁机进去看看。
两人分头逛了几圈,房中看起来挺正常普通的,虽是容老爷行商但墙上挂有一些风雅的字画,白余本一无所获,靠近床边却看见一个小册子,封皮上写着红莲教义。
“这什么啊,我感觉这书挺不正经的。”齐辞瞧见拿起来左右乱翻翻。
白余看见名字就明白了。
还“红莲教义”呢。看来这容老爷信奉或者至少了解过□□。
至于白余不怀疑是容夫人,她还在后院抄佛经。
这下白余能明白容老爷为什么对容累性向那么在意,死后执意还让他跟女子成婚生子。
又不是真的不在乎容累。
这场悲剧的发生不止是因为古时的世俗观念影响,应该也有宗教教义的作用。
因为有些宗教为了扩大信徒,在教义中反对同性相恋,认为其甚至是一种需要洗清的罪。
容老爷在让容累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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