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遣人作请的余裕,连鞋子也没顾上穿,佐佐美光着脚便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
“太夫——”
“您要做什么呀?!”
侍女们讶异的呼喝被她抛在身后,她努力拨开纷乱的人群,也没管用没用上忍者的手劲,满眼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见方才还高高在上的太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底下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来。
百合花的香气在弥散在空气中,被风卷起传递到那戴着斗笠的男人面前。
微微喘着气,她的脚步停顿下来。
“泉奈——”
她捉住那人的衣袖,睁大眼睛,狂喜与爱意像蜜一般从她的眼里流向他的身体。
“嘘——”
那人的手指贴上她的嘴唇,冰冰凉凉的,像是敷了层薄冰。
“你又忘记了吗?我看不见你呀,梨瑠。”
倾斜的斗笠下,漏出的一截尖下巴像暮雪一样苍白,唯有上唇微微翘起的弧度令她察觉出一丝熟悉的眷恋感。
仿佛身体被灌入水泥柱,在东京湾的海域里缓缓下沉。她一动也不能动,甚至感觉不出地面冰冷的凉意,只能表情僵硬地对他说:
“对不起,我答应过和你一起走的……”
他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别说傻话。”
也许是对各式各样的目光感到厌烦,那纤瘦又有力的双臂毫不费力地将她打横抱起,深蓝色的背影整个遮盖住她的脸。
有些怀念地,她将头埋入这男人的怀中,轻轻嗅了嗅他衣物的气味。
“你的身上好冷啊。”抚摸着他冰凉的手,佐佐美怔怔地说,“这下子没办法再替我暖手了。”
他踩着楼梯拾级而上,落下的每一步都让老旧的木质阶梯“咯吱”一响。这声音在别人听来是有些牙酸,但在她听来,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安心。
“梨瑠,你又忘记了。”他温柔地道,“我已经死去很久了。”
门上的牡丹一分为二,待那双脚跨入室内后,花朵又合二为一。怀抱她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稳当地俯下身,将她放进整理好的被褥里,又仔细为她掖好被角。
像是预料到什么般,她紧紧捉住他的手腕:“……你又想抛下我一个人走掉吗,骗子。”
屋内的阴影里,线香的烟雾袅娜地升上半空,缠绕在两人的身体之间。
“我又何尝不想留下来呢……”
清冽的嗓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那点微薄的笑意也像融化的雪水一样冰凉,他漫不经心却又似是认真地回答。
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他时,他似乎也是这么说的。就连神情也别无二致。
——直到刚才,她才隐隐有些明白,这是他对自己漫长的告别。
“……最后吻我一次吧。”
“好啊。”
长久的重逢后,换做是他来答应她的请求。
薄冰敷上她的脸颊,因为看不见,那唇在她脸上游移一番后才终于找准了位置。熟悉又陌生的触碰之下,她的身体反而泛起热烈的暖意来。
与他相比,平日里总是冰凉的她的嘴唇似乎也显得滚烫了。她用舌头细细舔着他的唇缝,直到他无奈地罅出一道小口,便以这为入口侵了进去。
唇舌交缠间,他的牙齿又轻轻咬了下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和哥哥做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吧。”带着满口的血腥气味,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果然我还是……”
“来做吗?”她简明扼要地打断了他。
“……你在想什么,我可是幽灵啊。”他失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那就等下次见面,你已经不再是幽灵时……”
“好,我答应你。”
意识消退之前,他冰凉的气息环绕在身边,为她唱着伊吕波歌的清冽声音也萦绕在香气里,如雾霭般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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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纪渐长,佐佐美越发体会到力量给予她的好处。
多年以前,借着太夫的名头,她的确是在凑屋过着表面风光的生活,实际上却受到多鹤的钳制。
而当她成为忍者之后,甚至不必动用从斑那里拷贝的写轮眼,只是一个超弱化版的豪火球,也会让那位被她赶下太夫之位蓄意报复的女人吓到跌跤。
她甚至并没想对她做什么,仅仅是展示了一个小把戏……
多鹤在两人身后看见这一幕,也许是见惯了大世面,她一点也没吃惊。多鹤如今还是那副二十靠后半的样子,同她一样没有衰老的迹象,以至于佐佐美怀疑起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大前辈。
无论如何,作为“梨瑠太夫”,她如今在这十里芳华的欢乐街的确是过着女王般的生活,连街上的其他几名太夫也没她过得舒心。
——毕竟她可完全没有业绩压力呢。
自从“以下克上”过扉间之后,她就不再能够使用写轮眼了。作为补偿,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飞雷神……和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忍术。
将其中比较有趣的挨个试了个遍后,她不禁陷入沉思:
千手扉间,真是个不可小觑的男人啊。
在乱七八糟的半成品忍术中,她捕捉到一个相当有趣的内容——灵化术。
能使人灵体化,无视距离发动攻击的忍术……重点不是攻击能穿透什么东西,而是使人灵体化的过程。
想起泉奈与她的誓约,她突发奇想地拿起笔,破天荒地给扉间写起信来。
做回太夫的这段时间里,她也陆陆续续收到过柱间的来信,大都是与她诉说被扉间压榨劳动力等等诸如此类没营养的问题,另外就是有关斑的消息。
斑在哪出现了、斑失踪两个月了、斑又如何如何……关注度之高简直令她目瞪口呆。
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你对你妻子……不对,柱间还是个单身汉呢。她想问问柱间,你对你未来的妻子能有这么无微不至吗?
想是这么想,即使是二人断交已久的现在,他们似乎仍旧时不时地想起对方,充满对彼此的吹嘘。
——我又不是柱间的妻子,也没有和斑结婚,这两个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呗。
读着柱间新寄来的信,上书“斑最近在火之国附近出没”,佐佐美只能选择原谅。
除去这些之外,柱间话里话外都藏着劝她回村的意思,他知道她脾气顽固不大听劝,自然也不好直说。但她在外面过得逍遥快活,一点也没玩够,只好抱着愧疚的心理,一边默念“对不起”,一边假作没有看懂。
而与之相对,说过不会等人的斑的确没有等她。发现她已经离村之后,他不知从哪寄了封信,潦草地表示“我知道了”。
实在搞不清楚回信应该寄去哪里,她索性懒得回复,将斑的事丢到一边。
到了这年初冬,雪降得很早,茶屋里早早地便点起取暖用的火钵,堆积的雪被屋里冒出的热气所融化,雪水顺着窗沿滴滴答答地落向地面,在雪地里砸出一片小小的凹陷。
数日的寒冷使得“地狱”的生意少了许多,街道上也不同往日那样人来人往。
没有了人群的注目,佐佐美拉开窗子透气,顺带看了看窗下一片连檐房的景色。如今,连这纸醉金迷的独立王国也被白雪覆盖,安安静静地沉寂下来,如同一位洁净无瑕的处子。
她复又抬起头,眺望向远处的群山。暮光初照,澄澈的天空下,淡红色的晕影降落在皑皑白雪上,实在是一副温柔得几近残酷的景象。
心中有感,她从琴盒中取出尘封已久的三味线,将琴靠在身前,甩着拨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弹起《雪》的曲调来。
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她好歹也是被多鹤严格训练过三年,掌握了一切成为太夫所必须的技能。这时再一摸琴,一时半会便停不下来了。
弹完一曲《雪》,紧接着弹起《新曲浦岛》。琴声“叮叮咚咚”地在室内作响,两曲奏完之后,又奏起《都鸟》的调子来。
这曲子既优美又安宁,像是对私奔的恋人口吐爱语的温婉,又如同山间汩汩的流水,仿佛连角落里燃烧的火钵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一曲终了,本没有观众的屋内却响起断断续续的拍手声。
“平时一副懒惰的模样,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本事吗。”
那男人靠在窗边,贴心地替她关上了窗,神色微动道。
“那是因为我的老师曾拜在松弥检校门下学艺……”她条件反射地背出这句多鹤教导的台词。
男人走近了些,半跪在她身前,一只手抬起她的面颊,另一只放在她的肩后。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的嘴唇,“你的唇色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梨瑠。”
那当然是因为我换了口红啊!
正当她想将这话脱口而出,一阵做贼心虚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内心。
现在这个节奏,熟悉到有点不大对劲。
斑,你怕不会是想……
——被前(?)男友抓住似乎打算检查我的学习进度,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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