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进和塔娜就这样在营地认识了。
小雨、巴拉爷爷和塔娜顺利的赶到地勘队营地，一路上看到了月牙儿的脚印，但没有正面遇上。
下了半夜的冻雨已经停了，像水晶一样透明、像绸缎一样熨帖的冰层，小心翼翼的包裹着路面、树叶、山石，营地就像矗立在童话冰雪王国里的城堡。
若不是乔队长的伤势让每个人愁眉不展，苏进他们三个恐怕要疯跑一天四处游玩。
巴拉爷爷带来很多草药，苏进和塔娜一边熬药一边聊天，知道了为什么头狼叫月牙儿；浑身白毛一尘不染，只额头有一撮灰色的毛，远看就像新月弯弯。
石油医院接到小雨在萨图生产队的电话，因为急救车出发还没回来，副院长白云就和指挥部后勤苏泽明部长联系，由指挥部派出卡车，带着医院医生护士各一名，去接伤员。
早上出发的卡车，由于路上有冰层太滑，到地勘队营地时，已经是月亮高挂中天，四个小时的路程整整走了十二小时。
苏进三人加上小雨、塔娜和巴拉爷爷，连夜跟车去了石油医院。挂号、会诊，这些繁琐的事情乔小雨亲力亲为，没有苏进想象中的被悲痛压倒。
乔队长被推进手术室后，乔小雨才疲累的靠着墙壁滑坐地上，把头埋在双膝上，耷拉着两肩。
苏进拉着塔娜轻轻坐在小雨左侧，有样学样，吴大宇和明远也用力靠坐在小雨右侧。
坐成一排的五个人颇具有难同担、有福共享的架势，乔小雨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感动了一把。
苏进兜里那块没有送出去的巧克力，真就被共享了。一人掰一块，最后留给苏进的是锡纸袋里的碎渣渣。
“吃了，补充体力，能再挺十二小时。”主要是忽悠乔小雨的，听外婆说巧克力可以缓解悲伤。
塔娜最听话，苏进把碎渣倒嘴里，她也紧跟着把巧克力塞进嘴里，吴大宇玩了个技巧：高抛入口。
明远仔细的放到嘴边，从小块上咬下一小块想要慢慢品尝，在咬第二口时被吴大宇捏着下巴全塞进嘴里。
就剩下乔小雨掌中托着的一块，吴大宇臂肘轻轻碰触，
“吃吧，补充体力的。我们回营地后，你还要陪床。”
巧克力入嘴即化，乔小雨仍旧低着头：“谢谢！”
吴大宇看向苏进，这句话是谢她的。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五、六个医生讨论了再讨论，还是没能保住乔队长的左腿，签字时乔小雨当着他们几个的面哭的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乔队长被推进病房，几人被乔小雨关在病房门外，大家一筹莫展。
“你们都在这等着，不许乱走，我去找吃的。”苏进很威严的说着关心的话，两个已经习惯被命令的人、点头，塔娜也顺着点了头。
“请问，有个京南来的白云医生在哪个科？”若是不饿，苏进几乎就忘了她还有个亲妈在石油医院。
“你找白副院长，她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办公室，”护士看看墙上的挂钟，又给苏进指路：
“西二楼，门上有牌子。”
道了谢，苏进往门口走，听得身后议论：
“这小姑娘谁呀？”
“不知道，找白副院长的。”
“看脸蛋和白副院长挺像啊，不会是她女儿吧？”
“没听白副院长提起她有女儿啊？”
“天天把医院当成家的领导，哪有时间像你们聊闲话。”
哟，还挺有人缘的！苏进在西二楼的办公室找到了有人缘的白副院长。
“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手开的门，苏进用膝盖顶开门，双手插在军棉兜里，挺直腰板站在门口，颇具审问犯人的架势。
进门前，她趴门板上听了听动静、室内没人，她妈才接了个电话，说完她就进来了。
白云刚要斥责不敲门，忽然像见了鬼一样，打量到苏进身上的血迹和泥水，好像误会了什么，转身去柜子里拿急救箱，
“指挥部出什么事啦？”
苏进：指挥部……？
白云没听到回答，转身看见一脸狐疑的女儿，迟缓了一下，放下急救箱：
“你这一身又是泥又是血的，你没和你爸在一起？”
苏进：我爸？在一起？指挥部？……
“妈，你一直都没和我爸通电话吗？”
见女儿一脸的怨恨，嘟着小嘴撂着脸色，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白云稍微猜到了点内情，试探着问：
“你这两天在哪疯呢？”
女儿没回她。
“我和你爸，通了两次电话，就是……忘了问你啦？”
“两次电话你俩都没提我？”
“没——啊，都是说的工作上的事。”
白云彻底明白了，夫妻二人只顾着忙工作，把女儿给丢了。
不行啊，这锅得让老苏背。
“你爸没问我，我就一直以为你在他那儿。”
委屈的不得了，还从来没这么不受重视过。
以前爸妈不在，放学回家都是外婆接书包，外公递水杯；
后来爸妈回来了，就是妈妈接书包、爸爸递水杯，怎么到这儿连人都给忘了。
面对气哼哼的女儿，白云又发现了异常。头发剪了、还是自己剪的，和狗啃的差不多。
“进儿，”
“妈，我饿——”。
大凡儿女见到妈都要先诉苦，苏进是真的饿，也是准备开始讨伐母亲对自己的遗忘。
“妈，你看看我的衣服都破了，像个要饭的！”
“妈，我的靴子里面都是湿的，脚指头都泡肿了！”
“妈，你看不出来我头发短了，我……呜呜呜。”
一直因为剪辫子想哭一场没找到合适的人，这回——搂着亲妈狠狠哭一场。
白云麻了，在家里女儿哭了、想要什么，外公外婆只要能找到尽皆满足，可是这头发上哪去弄呢？
门外有个人也在想同样的问题，谁？跟踪过来的吴大宇。
——哦，班长原来这么珍惜她的头发，怪不得这几天都不见她笑，不行，这事还真得好好研究研究。
白云带着女儿去了自己的宿舍，找了一套自己的短军棉给女儿换上。
又把靴子脱掉，里面确实是湿的，但女儿的脚丫子还是白白瘦瘦的，哪里像她说的肿了。
“妈，你快点剪，还有好几个人等我呢？”苏进举着小圆镜，看着里面的母亲把自己的头发底部打薄，让发型看上去更服帖。
“你们来医院干什么？”
“送乔队长，他截断了左腿。对了，妈，医院有假肢吗？你一会儿去看看，给乔队长接个假肢吧。”
面对女儿的叠叠追问，白云没回答，接了假肢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作地勘队长了。
乔家树的车还是她接到电话，又联系苏泽明指派的；又点了最好的医护跟车，今天忙得还没过问。
“妈，你先给我们找点吃的吧，早上、中午我们都没吃。”苏进说了一大堆，最后想起最实际的问题——饿！
等在病房门口的三个饿狼，没等到乔小雨开门，等来了苏进和一大兜馒头，还有肉罐头、咸菜条。
“出来了吗？”苏进问的是病房里的乔小雨，三个人齐刷刷的摇头。
“敲门，我要看看病人。”白云命令病房护士小李。
小李刚才就敲了，没人理她，这会儿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
“当当当”，白云敲的声音比小李重好些，还加了句
我来给病人检查术后反应，开门！
门应声开了，两只兔子眼睛的乔小雨，一手拿着湿漉漉滴水的毛巾，看到白云想起院长这茬，急忙解释：
“我，我给我爹擦拭身上，他爱干净，一会儿麻药过了……”
白云理解的拍拍小雨肩头，慈爱的说：
“我来给乔队长看看伤口，医院要给乔队长装假肢。”
其实装假肢要等病人伤口愈合一年后，才能量尺寸定制，白云这么说，是想宽慰孩子。
小雨听说“假肢”两个字，眼睛一亮，赶紧往后站，让出门口给白副院长进病房。
苏进他们几个没有跟进去，一是不敢看失掉一条腿的乔队长，他们心里承受能力有限，二是，馒头的味儿挺不住啦。
等到白云在病房检查完，再出来到走廊里找女儿，她震惊的忘了要说什么。
四个孩子吃了十五个馒头，外加两盒午餐肉，还有一小盆炒咸菜。
尤其是女儿，平时在家吃肉只吃瘦的、不爱吃馒头喜欢小笼包，这会一手拿馒头一手拿咸菜条，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噎的伸长脖子往下顺。
“水，小李给我端几茶缸子水来。”白云看不下去了，急忙求救旁边看热闹的小护士。
吃饱喝足，还不忘给乔小雨留了一盒午餐肉罐头、五个馒头。临走前苏进又从她妈兜里掏了一沓医院食堂饭票，掖进乔队长的枕头下面。
白云想要苏进留下，来之前她和苏泽明就商量好了，苏进跟着她俩干杂活，他们把自己的工资分一半出来给女儿，就说是她的工资。
早在苏进把名额给吴大宇时，夫妻二人就知道女儿到了油田肯定是没有工作的临时工，他们再有能力也不能凭空生出一个正式工的指标给女儿。
不过，她俩想好了，临时工的工作他俩给找，这样就能和女儿时时刻刻在一起了！所以在京南两人也没跟苏进说那么明白。苏进呢，一切有爸爸妈妈，啥事都没仔细往深处想。
“妈妈，小雨和乔队长的工作要有人继续作，地勘队缺人手，我们还是先回地勘队，等那边补足了人，我在回来接你给我找的工作。”
苏进信誓旦旦的安慰她妈，岂不知她妈愁的就是，临时工的工作也没给女儿找到。
到了油田，在指挥部开会才知道，同庆发现大型油田的事国家对外是保密的，一直没有大量的见诸报端和新闻发布。
对于每一个参加油田会战的人员都是要审查档案的，暂时也就没有临时工参加石油会战的计划。
但是也有没有编制的人员奋战在各个岗位，都是像乔小雨一样的家属、战友、老乡，有熟人担保、而且不发工资，就是实心实意为拿下大油田义务出力。
苏进当然不知道这些，吴大宇也没有想到，他拿了苏进的名额，苏进反而成了油田黑户，他们现在急切想要早点回到地勘队营地。
来的时候有车，回去没车，巴拉爷爷和塔娜骑马先去找药店和商行进药，然后再回生产队。
前天夜里他们骑马跟着小雨的毛驴到营地；昨天来医院时就考虑到回去不好搭车，把马牵上车一起拉来医院。
医院就一台急救车，四处急救都忙不过来，白云告诉他们自己搭便车回去。苏进给他爸打电话，又威胁又撒娇，他爸终于打听到一辆送矿机的载重卡车路过他们营地附近。
苏泽明亲自写了保证书，保证他们四个不会在车上搞破坏，司机才找来医院门口，接上他们趁着月亮高高上路。
“班长，接下来我们要跟着副队长他们一起去地勘、去采油了吧？”
吴大宇抑制不住兴奋的问，苏进抑制不住兴奋的点点头。
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根子队长会怎么安排他们，但是终于能融入石油会战的工人行列，终于能为石油会战作贡献，怎能不兴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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