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抱歉。”
这是我醒后的第十五天,在见到陌云闲后的第一句话。
陌云闲坐在床边就这样温和的看着我,眼中满是说不出的担心,随即抬手拍了拍我的头。
“你我师徒,无需说这些。”
这话……
我有些诧异,猛一抬头便又同陌云闲四目相对。
“小五,你不必同我道歉。”
我还以为他作为墨渊的元神,能带些回忆来。
是我想多了……
“师父,军中的事……”
“军中有我,还有于肃云一众沈家旧部,你只管放心。”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啧,可不能叫陌云闲如此就岔过去了。
“我听于肃云说,你这几日……一路杀到漠北以北,如今就要凯旋归京……
我的意思是,我就不同你回去了,我还挺喜欢北方的……”
我看了陌云闲面色阴沉,一时间竟不敢说下去。
“你喜欢北方?”
骗他的,我只是不想回京而已。
“呃,我……”
我将头埋下,不敢继续看他。
“大军半月后才启程回京,你若喜欢北方便在这边住几天。”
陌云闲神色坚定,他说的话我从来不太敢反驳,或者拒绝。
他这是不肯放我啊。
算了,回京也好,若是那小皇帝真要对他不利,就算领着沈家军杀入皇宫,我也要保住陌云闲的性命。
“明日吧,我陪你一起。”
我有些后悔,若我二人都走了,这数万军士要怎么安排?
更何况我这病,要怎么在和陌云闲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不被察觉。
“可是军中……”
“没有可是,军中自有于肃云安排,你是不信他吗?”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在陌云闲身边了。
梦中场景历历在目,若不是念着墨渊的元神还在等我,我怕是再醒不来。
若有朝一日我也驾鹤西去,到那时他身旁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时候又要靠什么继续生活于世呢?
不是我不信他,只是他一介凡人,年幼丧父后又丧母,连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死在战场上,若到最后连我都要离他而去,我怕他撑不住。
既左右都要早逝,不如在一开始我便走远些,免去些许陪伴,也叫陌云闲少些烦恼。
回忆越多,哭起来越得心应手。
就陪他最后半月吧,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走的。
“那就按你说的,师父,你的伤……”
我见他欲起身,可刚抬起手便觉右肩撕裂般疼痛,面上也有些和缓不住,略有挣扎。
只区区箭伤便如此吗?
“啧,你别动,我去找佳钰。”
佳钰就是前些日照顾我的小医馆,也是池信的师兄。
他也姓池。
算了,他若来,便要继续一番询问。
为何他师妹给我配的药他竟从未见过?
缘何他无法凭借脉象察觉我身体的状况?
为什么为什么他师妹给我配的药并不像是会给我开的?
诸如此类。
我真的很无语,他问我有什么用?
直接去找池信啊。
张口闭口都是他师妹,我看最需要吃药的是他才对。
起先他还过来给我这肩上几次药,我也不在乎这些俗礼,左右医者无性别之分。
可后来我再不愿听他唠叨,在第十天时索性不叫他入我这简陋营帐,我这怕疼的毛病算是叫他这张嘴治好了。
想到要继续受他折磨,我不由得一阵恶寒涌上心头,也不管什么疼不疼,抬手便抓住刚要去寻人的陌云闲。
“师父,我没事,你那朋友实在……”
陌云闲见我有话说,便又坐下来,让我继续。
“咳咳,也没什么,就是他在时竟不像一个人为我治伤,倒有些拖家带口的意思。”
陌云闲大概听懂我在说什么,也有些忍俊不禁。
“是吧,他不会见人就要介绍一下自己的亲亲小师妹吧。”
“他一向如此。”
陌云闲将我抓着他的手送回被里,从怀里拿出一块月饼递了过来
陌云归还在的时候……
我有点想哭,可陌云闲还在,若我还要一副低迷模样,他该如何自处?
我忍住眼泪,将那纸包打开。
这是他为陌云归备的吧,我是不爱吃月饼的,在沈家的时候就不爱吃。
我狠狠咬了一口,想朝陌云闲笑一笑,但想到陌云归说自己每次假笑时都不如不笑,仍是半丝笑意都没挤出来。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佳钰说你自打醒了就魂不守舍的,你若想哭大可哭出来,在师父这里你不用……”
陌云闲将最后半句咽了回去,绝不是他说不下去,而是我已经乖乖听话,扑在他怀里大哭特哭了。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不出来旁的,哪怕他不叫我道歉。
“没事了,没事了……”
我将头埋在陌云闲怀里,眼泪噼里啪啦的掉,没几时便将他衣服整个浸湿,可我仍是止不住的要哭。
“对不起。”
那日死的人本来应该是我的。
就是没有池信相伴我也知道,就算熬过了今年,我也没再多的气力多熬一年了。
陌云归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他是你弟弟,而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不速之客。
我这命从沈家灭门那时,便已经是偷来的了。
如今竟连陌云归的命也要与我作陪。
今年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过中秋。
你以后也会一个人过很多个中秋吗?
我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思绪飘到哪去了,只是又昏昏睡去。
墨渊,做上神很难吧。
我在梦里也不知为何就想到自己那授业恩师身上。
你是四海八荒的司战之神,经历的一定比我多得多吧。
当年你生祭东皇之后,我自觉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意识消沉良久。
若不是四哥见我一万年来仍是郁郁寡欢,抓着我大骂一通,我怕是要成为四海八荒第一个被自己困死在一方洞中的神仙了。
我那时便一心想着,若自己能挺过去便挺了,可若没将你换回来,还白白叫我娘耗尽半生修为,实在心有不甘。
所以后来那些年,倒也不是为了你,四哥说的对,我不止是司音,我也是白浅。
我是青丘狐帝幺女,生来就不应该只为某一个人活的。
不过我确实这么做了,还险些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那次之后的两万年里,我逼着自己将以往没心思研究的术法典籍看了个遍。
十万岁,我成为青丘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女君。
可四哥仍想骂我。
虽然他没说过,这事也是我在他每次来看我时紧皱的眉头中察觉的。
我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
他叫我多散散心,可他不知道,只有在炎华洞中忙的不可开交时我才不会去回忆那些头一万年叫我醉生梦死的那段经历。
这算是破罐破摔吗?
四哥曾说我是家中最顽皮的,可后来不管他如何同凤九讲述我的光辉事迹,那小丫头仍是不信,便也不再阐述了。
平淡如水,便是我后四万年里最好的形容。
可后来擎苍异动,我才知道你教我封印东皇钟的术法是何意。
当年就算我先你一步祭钟,也是以卵击石。
可七万年过去了,我也有些能力与那擎苍斗上一斗。
折颜总说我像你,可我也不太了解你,既然他说那便是吧。
我不愿连累家中众人,就连四哥我都没说。
这种非死即伤的事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若等我回来时你仙身已经不在,那我便再祭一次钟,将那擎苍困死在东皇钟内,如此随你去了,也是好事。
若我回不来,你也回不来,只是苦了爹娘同一众哥哥还有折颜。
还有小九。
我后来没想过你会回来,在第六万年的时候我就不再盼着了。
可若有种结果是,你回来了我却元神尽毁,这真是最不幸的一种结果了。
留你一个在这世间,就当我这七万年管你讨的报酬了吧。
我为你保住了四海八荒,哪怕日后我没法继续像当年一般陪着你,你也会原谅我吧。
可我确实回来了,还带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三百年经历的,竟是我十多万年里经历都不及。
天族的人,都是一样心口不一的吗?
怪不得你当初没有和东华一起留在天族,你也觉得他们笑里藏刀,金玉其外吗?
也不知你有没有被天族算计过。
我做素素的时候,具体感受已经想不清了。
因为只要一想回忆,便好像又被剜去一次双眼,又跳了一次诛仙台。
可这凡间的日子真是难熬,比那七万年都难熬。
那时好歹还能看到你躺在那,所以我告诉自己只要我等,你总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几年的凡间生活,一半清醒一半梦境。
这梦境里……
什么都没有。
我甚至有些怕,我怕我就这样一直睡去。
墨渊,若你回得来,能不能同我讲讲,你是怎么回来的。
也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吗?
我想着,那三百年再难过,可也不乏是一段回忆。
实在无聊时痛上一痛也无伤大雅。
难受的是,我那时被擎苍封印的好像还有脑子。
我虽毫无记忆,但却对夜华说的话深信不疑。
好像只要他说,哪怕我细想想不是那么个道理,我还是会信。
当初养那只小蛇的时候也只是因为觉得亲切,哪怕我并不喜欢蛇,还有点怕。
那东西滑溜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给它带回家了,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蛇吧。
当时我连自己的饭都搞不定,还要给它寻些食物,费劲的很。
我就是想救它,都说不出来什么理由,后来的夜华也是。
我并不觉得是什么见色起意,我做白浅时也不会对什么好看的神仙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胡话。
就连当年和离镜一起时,也是看在他屡屡来找,实在固执。
那时你又在闭关,想着有他和我一起,我也少些时间去打扰你修炼。
可没想到后来叫男人给骗了,但是还是没长记性。
后来到了天宫,夜华对我的态度又是居然叫我生出些愤恨来。
素素的性子你不知道,若她是白浅,恨恨夜华倒没什么。
可我做凡人时,实在是个软柿子。
所以这就看得出来,那夜华是真的该恨,那么温顺的女子都能叫他惹出几分恨意,真是难为他。
可恨归恨,不知是真的爱上那天族太子还是如何,只要我看到他对着我说要我原谅他时,我便如何都下不起狠来。
后来失了双目,愤恨更甚,终于看不见那双桃花眼时,我心中竟有几分窃喜。
这下他就没法蛊惑我了吧。
可当我装睡时,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是叫我有些依恋。
这就是爱吗?
他伤我也好,不理我也罢,哪怕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我还是愿意原谅他。
我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我恨不了夜华,那便恨自己。
我恨自己如此心慈面软
我恨这天宫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
我恨这未出世孩子,若不是他,我早就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素锦虽狠毒,可毕竟是个女神仙。
诛仙台。
一个素锦还没等下去便会失了双眼的地方,凡人去,就是魂飞魄散。
我知道,我脑子没问题。
没什么别的原因,既然我只是那天孙的母体,对于天宫那些人来说,不过一个孩子的容器而已。
那我的生死,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我跳了诛仙台,是奔着魂飞魄散去的。
我察觉到夜华来救我,好笑,挖我眼睛时没见他救我,这时倒献起殷勤来。
既如此,陪我死了也是活该。
当时我便想着,若能有机会投胎转世,切莫相信什么男人说的话了。
后来我便找回了做上神时的回忆。
我不敢相信自己能活的那般窝囊。
以至于后来醒了之后讲给四哥他们听的时候我都有些面露惭色。
因为真的不像我,当素素的时候实在太傻了。
后来我就不再回忆了,当时躺了七百多年的时候看那回忆都有些想吐,现在稍加回忆便可历历在目。
好在我平日里说不想便能不想,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把当年的事情整个回忆了一遍。
或许是我念旧了?
我解释不出来。
不过,墨渊,我睡了太久了,你也睡够了吧。
我回去时你能醒吗?
你还要我等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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