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救护车送他来医院，章禾哭了一路，期间林逸锦睁了一回眼，见她成了泪人，声音弱的连不成句：“别哭，你一哭，我更疼了”，便再次昏了过去。
医生清理了他背上刺入的水晶残片，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折腾到天黑。
员工还在忙着准备发布会现场走不开，齐星良抓紧处理完手头的事赶来医院，还没推门，就看见章禾紧紧握着林总的手，替他擦汗盖被子。
实在不像是普通上下属的关系。
意外发生的时候，林总好像喊了句“衣衣”，思来想去，这衣衣肯定指的就是章禾。
林总舍命救人受了伤，章禾哭的肝肠寸断，怎么看怎么怪，从称呼到行为，全都昭示着他俩之间不一般。
难不成林总不是因为章禾的背景才对她另眼相看，而是别的原因？
至于什么别的原因，他没吃过猪肉倒还见过猪跑，除了男女爱情还能是什么？
齐星良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没一会儿，就听里面传来动静。
林逸锦缓缓睁开眼，麻药过了药效，后背的痛感明显。
“你醒了？”章禾急急擦一把眼泪，按墙上的呼叫铃，“别动，喝水吗？饿不饿？很疼吧？”
他不说话，静静看着她眼眶红红担心自己的样子，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安慰她。
结果又惹得章禾泪水决了堤，林逸锦的手被她攥在手心里，想替她擦擦泪都不行，“你没受伤就是好事，不哭了，嗯？”
还没得到回答，清脆的三声敲门声打断了病房里两人间久违的温情。
章禾急忙甩开他的手，站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生怕跟他搭上半分关系似的。
齐星良走进门，带着路上买的花篮来探病，他脸上的关心和担忧满的要溢出来，“林总，您感觉怎么样？”
林逸锦侧着身子，电灯光照下来，半张脸在阴影里，看起来面色不佳，也不理会他。
他把花篮放在床头柜上，接着又说：“现场的事您放心，所有的设施已经安排全部重新检查，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安全隐患”。
可林逸锦脸色更暗，哼了一声就算回应了他。
当初怎么把他提拔到了人事总监的位置，半点眼力见也没，竟转身跟章禾攀谈了起来。
左一句叮嘱她好好照顾林逸锦，右一句不用着急回公司上班，
说的章禾一头雾水，林逸锦忍不住沉沉开口：“时间不早了，齐总监先回去吧，发布会的事要紧”。
莫名其妙被下了逐客令，齐星良直到离开医院也没想通，他明明全程在撮合章禾和林总，怎么林总看起来并不高兴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碍事的人，林逸锦才缓了神情，伸出手去牵章禾。
“怎么了？伤口疼吗？护士马上就来了”。
但他只是握得她更紧，她刚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松开他不管了呢？
满脸委屈，生怕章禾看不出他的想法，原来是为这件事，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她无奈解释：“齐总监看见了肯定要多想，万一传到公司里风言风语，对你影响不好”。
“管他怎么想，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他的嘴唇还苍白，痛感迫使额头浸出汗珠，竟然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
“得寸进尺，我可没说给你机会做我男朋友”，章禾故意呛他。
“那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他强撑着身体凑近她，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专让她心疼。
“你乖乖养伤，我就给”。
分明从前内敛得很，现在变得没皮没脸，他们两人的地位完全调转，谁能想到，有一日林逸锦也会低声求着她给机会？
窗外月亮隐入云层，护士替林逸锦换了药，纱布下一片红，他倒是忍着一声不吭，握着章禾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渐渐，渐渐，夜色更浓，病房里关了灯，只剩轻缓呼吸。
章禾在床边趴着守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早上醒来只觉腰酸背疼。
时间还早，林逸锦闭着眼，还没醒，柔和温暖的太阳光斜打进来，铺盖在他身上。
拨开他额前碎发，将他的手放在被子里，想了想，章禾轻轻在他眉间落下一吻，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买早餐，跟公司请假，叫护士，一连串事情做下来，疲惫越发深——养尊处优的生活过得惯，看护病人真不算轻易，即使这样，章禾也没有请看护的打算，她就是要亲自照料他，时时刻刻陪着他。
可当她小心翼翼拎着一碗粥回去时，病房里却多了一个陌生人。
“真当你这身体铁打的？一会功夫就把自己送医院来了？”厉时风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翘着二郎腿大口啃苹果。
“不过英雄救美，情有可原”，他自问自答，说完朗声笑起来，满是揶揄。
林逸锦抓起手边果篮里的葡萄朝他身上掷，被他躲过，咕噜噜滚到了刚进门的章禾脚边。
两个男人停了打闹，齐齐看向突然出现的她，陌生人带着审视的目光让章禾心里打鼓，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愣了一下才转头问林逸锦：“喝粥吗？”
白粥连同问话全被厉时风截胡，他接过袋子甩给林逸锦，转而笑看着章禾：“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长大了比小时候还好看”，他的语气自来熟，搞得章禾晕头转向。
“我们见过吗？”她在记忆里搜寻半天没结果，只好朝林逸锦投去目光，希望他能给些提示。
但又被厉时风抢了先：“见过照片——你俩的合照，这家伙走哪带哪，想看不见也难”。
章禾听了干笑一声，问：“是吗？”眼睛却往林逸锦的方向瞥。
交了损友的下场注定凄惨，他被章禾看得脸发烫，轻咳一声：“时风，你坐下喝水吧”。
可厉时风铁了心要揭他老底一般，毫不配合：“可不嘛！这次去印尼也是，吃饭盯着手机，走路盯着手机，睡觉也不肯放下，我还以为他这手机里藏着什么好宝贝，抢过来一看，老天爷！”
他停顿一下，故意买个关子，接着又抬高了语调，抑扬顿挫，“咱们林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贼，相册里全是偷拍人家女孩的照片！”
“原定出差六天，硬生生压成三天，几天几夜连轴转，标前会一结束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往机场赶，一摊子事等着善后全推到我身上，谁叫我孤家寡人呢？”他佯装叹气，表情惟妙惟肖，哪天从比瑞尔辞职，转行做个演员倒也错不了。
“时风，你先回去吧”，林逸锦再开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往外蹦。
明明空调降到二十度也还觉得燥热的空气，突然之间像是蒙了一层霜。
“急什么？”厉时风跟他十年交情，了解他不是真的恼怒，也知道他的一张嘴是摆设，把所有付出都藏在心里。
现在是什么年代？那一套早就不流行，一颗真心明明白白讲出来，人家女孩子才能懂，藏着掖着，琵琶半遮面，搞搞清楚，又不是苦情诗人。
不过，算了算了，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靠他自己，旁人说再多也帮不上忙。
“行行行，我一会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厉时风将吃剩的果核高高抛起，沿着抛物线完美落入垃圾桶，拍拍手朝着章禾一笑：“弟妹，老林就托付给你了”，趁机摸了摸林逸锦的头，占尽便宜，最后交代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厉时风一走，原本吵吵嚷嚷的病床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的轻微运行声，瓷勺子磕着碗沿的喝粥声，还有手表滴答滴，跟不上脉搏跳动的节奏。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倒是少有的默契。
林逸锦让她先说，章禾却突然语言组织无序，不知从何说起。
私藏着她的照片不离身，披星戴月赶回来见她，想问他朋友的话有几分能信，想问他是真的爱她吗？虽然这问题的答案看起来显而易见，可心里总有一道疤，时不时痛起来，仿佛提醒她这只是个虚幻的梦。
毕竟十年前，从来都是她缠着他，林逸锦没亲口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脑海里又将往事绕了个遍，最终她还是没有问出口，给他倒杯水，讲句跟此刻气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还想不想吃别的，我去买”。
“说完了？”他不答反问，将碗勺放一边，让她靠近些。
“那该我了，这些话早就该说了，结果总是出意外”，着急忙慌一刻也等不得从印尼赶回来，除了想她想得发疯，更是因为欠她的解释没说完，心里总是不安宁。
一宿没合眼，早上被山风吹得头疼厉害，只能靠尼古丁醒神，却又被霍扬的突然出现打断。
章禾知道他是要提当年的无端消失，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这根刺插得久了，猛地要□□，难免下意识担心害怕。
万一背后的原因太过单薄苍白，不足以证明任何事情怎么办？
又或者太沉重，让她背负不起，这一刻她甚至生了荒唐的念头，哪怕不解释也没关系，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无论因为什么，她都已经原谅他了，她都没法强迫自己不爱他。
当她难抉择的时候，林逸锦已经接续上那晚的谈话，“高二那年，南湾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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