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镜染知道,他又做梦了。
梦里又是一场大雪,随着雪越下越大,屋檐上的风哗啦压下来,从窗子溜进屋里,瞬间被蒸成了白茫茫的热气。
屋内一片昏暗,床上的手陡然滑落。
他挣扎着起身,玄袍被丢在帐外,墨羽般的睫毛痛苦垂着。
他已经入魔三日,浑身的血脉都滚了起来。
沈摇情一进门就被热的解开了衣领,周镜染喉中干涩,愈发觉得她的脖颈水嫩清甜。
她说前几日在浓香阁落下了一条手帕,问他有没有看见。
他不回答,只是屹然不动地坐在神像前,喘息粗重,手里紧紧握着一段水青色的帕子。
手帕被他揉的皱巴巴,沈摇情伸手,手帕却湿地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室内实在太热,呼吸凝成水滴,连声音都黏在一起。
“出去。”他抬眸,眼里雾气蒙蒙,冷冰冰对她道:“回你的寝殿。”
他比谁都能忍,全身魔气笼绕,居然还能咬着牙对沈摇情说:“现在就走……”
只不过这声音隐忍哽塞,叫人很容易听出什么。
沈摇情掩灭炭火,他却跑过去,身子软绵绵往前一倒,顺着她的腰际滑下。
她顷身蹲下,接住了他。
他抬头,微喘道:“不要灭,我冷。”
两人四目相对,炭盆不断吞吐热气,沈摇情舔了舔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凑了过来。
大雪簌簌落下,重重压在树枝上,压弯了树木,不断往下逼近。
树枝一颤一颤,抖着雪,全身都覆着绵绸的柔白,最后终于泄了劲,猛地往下一颤,渐渐平息下来。
室内人影翻动,炭盆都被推倒。
周镜染被这响声惊醒,恍然从梦中睁眼。
他掀开被子,怔怔望着身上的衣服。
来人瞧了他一眼,忽然愣住。
他耳朵一热,说道:“是汗。”
语气之冰冷,倒是不容怀疑。
只不过抬头一看,却见他寒冰一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暖意,又想着即便是海寅国府的小公子,如今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日里不近女色,不代表梦里还能清心寡欲。
虽是这么想,朱英却不敢明说。
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就算一起来四神仙京听学,他也只是陪着小公子的随从。
周镜染走进里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裤,又在外头吹了很久的风,这才重新回到屋里。
他喝了口水,不自觉的回味起方才的梦境。
自从前几日被魇鬼咬伤了肩膀,他便一直做这个梦。
“小公子,你的伤怎么样了?白日里在君灵山遇见殊寒神君,他跟我问了你的伤势。”
朱英关上门,熄灭了几盏烛灯。
“殊寒神君说了,魇鬼的血会让你做一些奇怪的梦,可能是与未来有关,若是好的,希望你坦然接受,若是不好,也不用担心,未来之事并非一成不变,若是选择不同,那么改变未来也不是不可以。”
周镜染眼神忽明,脸上却依然冷冰冰的。
良久,他缓缓道:“做梦而已,自然不会当真。”
说罢,他铮地一声拔出剑,剑中映出的眉眼纤长冷冽,带着几丝尚显青涩的少年气,挺鼻薄唇,俊美矜贵。
“朱英,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如今各门派除了四神仙京,就属海寅国府最为强盛。
周镜染又是海寅国府嫡出公子,当真是风光霁月,天之骄子。
他尚有一年就要及冠,各门派争着抢着往他那儿塞人过来,脸都没认清就开始打点银两,争宠爬床。
只可惜他们家小公子对女色情欲压根没兴趣,如今有机会来四神仙京,一是为了躲那些利益联姻,二是想领教传说中的殊寒神君。
只要在所有门派中胜出,就能获得一年的听学资格。
可谁知前几日在密林与罗浮城比拼,就要赢了对方时,林子里突然闯进来一只魇鬼,只攻击海寅国府的人,小公子也因此受伤。
都说魇鬼被关在四神仙京水牢里,除了几位仙君无人能够接近。
他仔仔细细带人搜了一夜,终于找到了魇鬼遗留的证据,趁着周镜染刚睡醒,是个好机会呈给他。
“小公子,你看这个。”
说着,他将魇鬼血里藏着的手帕拿出来。
那是一段水青色的帕子,已经被冲洗干净。
周镜染刚触碰到布料,全身忽然涌上一股燥热的酥麻之意,他眼神猛地被刺痛,不忍直视般移开目光。
梦里的淫乱仿佛被光明正大揭示出来,又有一种秘密被人窥探的危机感。
“哪儿来的?”
朱英不明白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小公子,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他低头,回道:“魇鬼血里的,还没查清楚是谁的东西,我现在就去查。”
帕子上的一轮明月与梦里无一不同,周镜染拿过手帕,像是抚着某个柔滑温软的部位,他眉头一紧,那手帕感知到什么,忙不迭从他手里溜走。
朱英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周镜染手还伸着,似是想抓住却没能成功。
“查一查君灵山。”他冷声吩咐。
朱英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查什么?”
“听不懂么。”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朱英愣神,再抬头时,他已经拿着剑离开了屋子。
看着周镜染的背影,他不禁想到,君灵山只有两个人,殊寒神君与他的徒弟,真要查也不可能查神君,那就只有……
他打开四神仙京通识手册,在君灵山那一栏上,看到一个名字。
沈摇情。
初伏还没到的日子,四神山已经热的不行。
尤其是山脚周围,蚊虫多且狠毒,往常神山灵气还可遏制这些东西,最近几年愈发不行。
沈摇情提着灯,拿出镜子看了眼脖颈上的红痕。
一共被咬了三处,从耳后延伸至锁骨,赤裸裸暴露在衣服遮不到的地方,叫人很容易误会这是什么春意暖事留下来的痕迹。
看到这东西,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当年为遏制魔气做的一切。
山里的风卷着丝丝热气,将她越裹越紧,再待一会儿,估计真得喘不过气。
没找到手帕,她只能悻悻回去,经过紫瑶峰时,特意去轻华殿看了一眼。
从后门进去,径直来到弟子轮值休息的屋子。
她准备看一眼就离开,出门时却被屋里的少年叫住。
少年青睫狐眼,模样十分妖孽。
他轻唤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傅如间打开门,来到她身前,努力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沈摇情无父无母,幼时被一户农家收养,傅如间也是其中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连名字都是沈摇情所取,如间,寓意如画山水间。
后来殊寒收她为徒,她又重新回去,将傅如间带了过来。
这么多年,除了师父,他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沈摇情带他走进屋子,看见一箱融冰,皱眉道:“我不放心,来看看你,你屋子的冰都化了,怎么不知道换一换,如今天热,你若伤了身子怎么办。”
“阿姐,你放心,这点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今轻华殿住着海寅国府和神羽门的人,我不能掉以轻心。”
他尚年轻,怀着满腔热情,接到任务便努力完成。
沈摇情愁绪万千,傅如间关心道:“阿姐,你最近好像一直都不开心。”
这些天,她心里一直存着一个问题,想问师父,问师叔,也问问傅如间。
思虑再三,她终是忍不住道:“如间,如果四神仙京的人都死了,你会去哪里?”
她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傅如间愣了一瞬,茫然道:“四神仙京的人都死了?”
这话很不吉利,他有些疑惑:“阿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知怎么的,虽然只与阿姐几天未见,可今日看到她,却觉得已经分别了数十年。
沈摇情睫羽微颤,不知该怎么同他解释。
当年四神仙京被屠,她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傅如间的尸首。
殊寒都死了,傅如间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天地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对傅如间足够了解,他没有任何理由在那种情况下离开四神仙京。
可事实就是他失踪了,沈摇情曾以为他和别人一样已经遇害,后来寻魂多年,并未发现他身死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还活着,但就是不出现。
这次问他,也是想找一些前世的线索。
如今是她重生的第七天,离四神仙京被屠,还有一年时间。
其实沈摇情一直在怀疑,四神仙京不可能无故被屠,若真算起来,周镜染嫌疑最大。
他身为海寅国府小公子,又有一位青梅之妻,好好的家不回,整整十年都留在四神仙京,怎么看怎么可疑。
更巧的是,前世师门被屠那天,周镜染约了自己去山下看灯会。
灯会结束后,两人回到四神仙京,他从山门处就与她告别,说是想一个人静静。
等她亲眼见证满山的尸首后,他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出现。
这段时间他去了什么地方,又为什么离开,还有,他一个仙门正派继承人,为何会有魔族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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