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江知白，即使不答应他，也会转移话题，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永远不会让人尴尬和痛苦。
可是现在的江知白只会冷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如同漆黑的夜幕，沉稳肃静，于是倒映其中的云落便显得格外狼狈。
云落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垂下了眼。
马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声如旧。
黄泉清了清嗓子，问道：“陛下，还有多久才到？”
云落振作了一下精神，才掀开帘子往外看，道：“快了，大约三炷香吧。”
黄泉笑道：“陛下对这一块很熟？”
云落道：“也没有很熟……”
突然瞥见挤眉弄眼的黄泉，云落连忙改口道：“只是去找知白的路上，也问过很多遍。”
当时他那么急着去见江知白，总觉着他们能像以前那样消解矛盾，然后拥有光明的未来。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地认识到，江知白规划中的未来，可能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存在。
刚刚想到这里，他便红了眼眶，他偷偷去看江知白，却发现江知白正靠着窗，闭着眼，长发散落在他的身前，越发显得他唇红齿白，眉目俊美，可是这种美却不是他习惯看的那种柔弱与文雅，而是冷冽、张扬、明艳。
云落忍不住道：“知白，你变了好多。”
江知白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黄泉笑道：“他本来就是这样的。要不然陛下以为，一个折服天下的摄政王，只是个文弱的君子吗？”
江知白睁开眼，轻声道：“药。”
黄泉惊了一下，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一颗在掌心，递给了江知白。
江知白接过吞下，又闭了眼。
黄泉也顾不上云落了，直接坐在了江知白旁边，搂着他，道：“靠着我睡一会？”
江知白嗯了一声，当真倚靠在他肩膀上。
黄泉道：“放松一点，我在呢。”
肉眼可见地，江知白浑身的紧绷劲儿卸掉了一大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云落现在才反应过来，道：“知白，你不舒服吗？”
没等江知白回话，黄泉便道：“陛下别问了，如果那家酒楼离得远的话，就在附近找家店吃饭吧。”
云落张了张嘴，道：“可是我不知道附近的吃食合不合他的胃口……”
黄泉道：“没什么合他的口味，陛下，他吃不下任何有味道的食物，所以方神医用金针封锁了他的味蕾，也就是说，无论他吃什么，他都察觉不出味道来。”
云落本想问一句为什么，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江知白便告诉过他，是那盘有毒的糕点。
江知白是一个聪明人，只要吃过一次苦，就能及时收手。偏偏对云落，他总能明知故犯，可这种明知故犯也是有次数的。
江知白真的会原谅他吗？还是说，只会像不得不进行的日常活动一样忍耐他的存在呢？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走到那家酒店，没能吃到云落精心准备的食物，只是找了一家小店，连着那个被当成车夫的侍卫，四个人凑成一桌，随便点了点菜。
菜被端上来之后，云落连忙夹了菜放在江知白的盘中，讨好地笑道：“知白，你吃。”
江知白迟疑了一会，才拿起筷子，夹了那根青菜，很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黄泉连忙道：“给我，给我就行。”
江知白看了一眼云落，才道：“没事。”
他刚要吃，黄泉便从他筷子上夹走了那根青菜，对着云落赔笑道：“少爷，他不太能吃这个，您不用给他夹菜，他不一定能吃那些东西。”
云落有些尴尬地道：“嗯，好的。知白，你随意。”
江知白嗯了一声，想了想，只是舀了点汤，一勺一勺的喝着。
他喝的很慢，仪态与在宫中用餐无异，而黄泉则在旁边大快朵颐，顺便跟他讲每道菜的味道：“这个汤应该是鱼汤，有一点点腥气，尝起来很有烟火气息……这个豆/腐有点老，但是吃着也不错……”
江知白听着他碎碎念，偶然应声。
云落想了想，也学着黄泉，小心翼翼地道：“这个菜味道也不错。”
江知白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云落推荐的那道菜，吃了一小口。
云落立刻笑了起来，开心道：“其实那道菜也不错……”
黄泉连忙道：“味道都很好，不过别吃太多，下午还要赶路……”
云落道：“我们不用那么急着回去。”
江知白放下了汤匙，无声地望着他。
云落期期艾艾道：“你身体要紧。”
江知白道：“不是说战事紧急？”
云落咬了咬唇，道：“那个并不打紧，你知道姜离烟吗……”
他的目光游移，道：“官兵们把她抓回来的路上，她说，代替她成亲的就是你。”
江知白不明所以，挑了挑眉，道：“所以？”
见云落红着脸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黄泉接话道：“我们已经找齐了人证，说你早就出宫休养了，陛下大婚那天，你根本不在。云清声称，你不仅被虐待，还被当成侍妾，这才激怒了那些莽汉子们。你回宫那天，会有个接风宴，就是为了向天下证明——”
“你与陛下关系并不算差，但你们只是君臣。”
黄泉话里有话，云落虽然听不太出来，却敏锐地察觉了这句话有些不对，找补道：“也不仅仅是君臣，我们还能是朋友。”
江知白似笑非笑道：“倒也不必如此委屈陛下。”
云落连忙表明立场道：“我不委屈。”
江知白道：“之后呢？我要一直住在宫中吗？”
听出了他的不满，云落道：“黄先生也会陪着你。如果你还有其他朋友，也可以叫他们进宫来陪着你。明庭很大的，什么都装得下。”
江知白轻声道：“也包括我的棺木吗？”
他说完这句话，桌上三个人脸色都变了。
黄泉道：“你又胡说！”
云落道：“你不必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
江知白笑了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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