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听见了枪声。
直接带着突击分队，一马当先得从前方正在交战的岗哨卡口冲上来。
秦漫能直接从声音分辨出来是他。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也不管强光对眼睛造成的伤害，痴痴得望着那片光，望着那光里看不清的影子。
大概是光太强，眼睛受不了，有两行泪不听使唤，夺眶而出。
厉骁只知道前有狼后有虎，好不容易从佤邦的枪口下逃出来，又被警察包围，局势不容乐观。
但是警察来了，他反倒不慌。
他把秦漫拎到自己前面，手里的枪口，对准了秦漫的太阳穴。
用她的身躯来开路。
佤邦那帮人难缠，警察却好对付，还正好替他牵制后边那些枪口不长眼的家伙。
而他手里只要有秦漫，警察就不敢轻易对他怎么样。
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捧在秦漫心尖上的警察，那就更是锦上添花。
江练下令把大功率作战灯撤走，免得晃了秦漫的眼睛。
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源，正好看清夜色中的人脸。
江练站得笔挺，长腿微微分开，宽阔的肩膀上套着防弹衣。
他的薄唇严肃得贴合在一起，亮着一双如火如荼的眼。
在厉骁把秦漫当做人质对待开始，他就放下手上的枪，认命得垂在一旁，毫不挣扎。
在他的身后，突击特战队员举着数把来福枪，眼睛和枪口都虎视眈眈得对着目标。
厉骁看到他，手明显一紧，逼得秦漫微微张嘴呼吸。
“你居然没死？”
江练阴冷低沉道。
“让你失望了。”
“我不仅没死，还能找到这里。”
厉骁的手更加没分寸，卡着秦漫的气管挤压，在她耳边怒目切齿。
“秦漫啊秦漫，没想到啊，我居然被你摆了一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没死，串通好来害我？”
秦漫也不知道江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觉得乔英应该也不是愿意让他们掺和进来的人，她不相信任何人，按道理来说，乔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才对。
可是江练为什么会出现！
她只想借佤邦的手除掉厉骁，哪怕自己也可能活不成。
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
她艰难得在缝隙中吐字。
“我怎么可能，让他再和你这种渣滓扯上关系，你是该死，那也应该死在我手里……”
厉骁下颌角抽动。
“你说得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应该让外人来插手。”
厉骁似是在用话语将她扒皮抽筋。
“不过，我不去找他，他倒来找我，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叫我怎么视而不见呢。”
“我可以杀他一次，就可以杀他第二次。”
秦漫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他死了，我大不了就下去陪他。”
“你有本事，就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包括我。”
她呼吸越发急促。
“厉骁，你有种动手啊。”
她声音的语调都变得细锐沙哑。
厉骁恍惚中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松开了些，对准她的枪口依然没有调转方向。
“你还想激我？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第二次当吗？”
秦漫：“你逃不出去了。”
厉骁胸有成竹。
“谁说我逃不出去了？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我赌今天，你的这位江警官，一定会放我走，你信不信？”
秦漫心如死灰得闭了闭眼。
她知道，从她认出江练的声音开始，她就知道，今天谁都别想达到目的，谁都别想动得了厉骁。
就像当初在大洋港，厉骁用江练的命逼秦漫跟他走，又用秦漫的命逼江练放弃追击一样。
破解不了的死局再次重演。
如果今天仅是她，或者仅是江练，只要其中一方放手一搏，一锤落音就有可能。
可是他们两的计划撞上了。
冥冥之中，竟然在这个节骨眼重逢。
他们互相都不知道，互相默契得不像话。
他们若是独行，就会是一把所向披靡的砍刀，少说也会砍下他一片肉来。
可若是碰到一起，那将会变成捏在厉骁手里的把柄，是他手里最有力，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秦漫微微睁开眼，向江练祈求道。
“江练，我求你了。”
她在求他，别管她的死活。
她再求他，别放厉骁走。
她在求他，别再让厉骁把自己带回去。
什么都不要管，开枪就行。
她本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她不怕。
意料之中，江练曲臂向后甩动，示意所有人放下枪，让道。
厉骁快心遂意，对江练夸道。
“江警官，论识大体，还得是你。”
江练和秦漫各自撇开眼，都不愿再多看一眼，不愿在心口上再多划上一刀。
厉骁胁迫着秦漫一起迈步，走到江练的身边，还停顿下来，耀武扬威得卖弄道。
“也不怪你总是念念不忘，她的味道，确实销魂。”
江练原本是眼不见为净，低垂着眼，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皮像弹簧一般得掀上来，内里嵌着的眼珠，像千万年形成的琥珀，将迸发的火星封死在目光之中。
他捏着枪的手细细抖动，牙也咬得咯咯作响，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琇書網
已经有人动了一步，想要替他出这口恶气。
厉骁的手指又掐近了一分，秦漫皱眉轻吟一声，他立刻伸手向后，止住自己人的动作，斥责道。
“回去！”
厉骁满意极了，还恶劣得当着江练的面，往秦漫脸上啄了一口，才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去。
不一会儿，无线电通讯里传来询问。
“江队，目标已挟持人质上车，要追吗？”
江练的眼睛，红得似有岩浆涌动。
“放他们走。”
乔英躲在院外的草垛旁，将这一幕幕都尽收眼底。
计划发展到这里已经不成气候，便也没必要再守在这佤邦。
她后退着撤离，意外撞到了一个人，她不带犹豫，回头就是一记手刀。
“英子。”
手掌横劈在洪谦身上，他忍着疼，心甘情愿得忍下这一掌。
洪谦的行动比她还鬼鬼祟祟，向四周张望，牵上乔英的手，想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说话。
“你跟我来。”
江练也被洪谦叫过来。
月色朦胧微光，三个人聚集在不远处的空地，互相保持距离。
一向善于主持大局的江练，却在此时此刻，缄默不言，还得洪谦向乔英提问道。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乔英双手环胸，气不打一处来。
“不如你们先说说看，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洪谦明着不说实话。
“97号钉子说泰佬族人已经与佤邦勾搭上，我们想趁这个机会一窝端。”
乔英却不傻，直接揭穿他。
“当真不是在查我？”
若不是夜色掩盖了洪谦虚心的眼神，今天必会被乔英瞧出个究竟。
“我查你，我还用等到现在？不去围攻水鬼老巢，反倒查到这里来吗？”
乔英轻轻讥笑一声。
“洪谦，江练，收起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不用费那劲来安抚我，反正遭受虐待，日子过得生不如死的人，不是我。”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还明显能听到江练变得厚重的呼吸。
乔英觉得自己的话确实说重了些，不计前嫌得缓和道。
“我算是明白了，秦漫为什么不让你们掺和。”
洪谦还愣头青得问。
“为什么？”
乔英指向江练。
“你问他。”
江练也不说话。
他和秦漫的反应一样，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次行动已经失败。
所以还没等厉骁开出条件，他就把枪放下，根本没有挣扎。
乔英直眉瞪眼。
“这下你们满意了？本来我和秦漫，就算搞不死厉骁，也能让他掉层皮，你们这么一搅合，全白费了。”
洪谦其实听得一知半解，隐约感觉到他们的行动打乱了乔英和秦漫的计划。
江练沉浸在无法诉说的痛苦和自责中。
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只能让路，干看着。
心如刀绞。
乔英撒完气，冷静了一会儿，才考虑到他们此刻的心情。
“算了，也怪我，我要是和你们早点通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得走了。”
江练倏然叫住他。
“乔英。”
他就着夜色，拎起一边裤腿，膝盖前倾，腰线笔直下坠。
一个堂堂正正，从未向黑暗势力低过头的人，竟对着这样一位双面边缘人，下跪。
对着他的嫌疑人，下跪。
洪谦上去拽他。
“江练，你干什么？”
江练伸手推开洪谦的搀扶。
乔英闻声回头，楞住了。
江练语气沉重，还伴随着不明显的抽泣。
“乔英，我知道你有你的思量，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是我想请求你一件事，仅以我个人的名义。”
“我请求你。”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求你，帮我护着点秦漫。”
乔英微微仰头，深深呼吸。
她这次没有模棱两可得吊着他们，没有考虑太久，就爽快干脆得表了态。
“我真的得走了，我怕那只鬼，会对她做什么。”
杂草被踩出唦唦的声音，他们谁都没有阻拦乔英离开。
江练对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泄气得垂下了头。
洪谦伸手把他拽起来，用拳头拍着背，给予他一个有力的拥抱，自己也开始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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