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曼只终于回到家里。
郭姨打扫得很干净,可进来的一瞬间,她依旧觉得,有久别重逢的浮灰在半空,被门推开的风一吹,摇摇晃晃。
“怎么了?”
周纪淮讲话时正俯身,声音低低地从杜曼只的膝弯飘上来。
她回神低头。
看他躬起脊背,衬衫绷起的褶痕。也看见他驾轻就熟的动作,从鞋柜里取出一双白色的拖鞋,放在她的脚边。
右手的指节,轻轻碰到她的脚踝。
好奇怪。
杜曼只也蹲下去。
伸手,摸了摸被碰过——是碰到了吧?转瞬即逝,一触即离。她努力地回忆是否先生有碰到她,越想,踝骨上那仅仅一个点的面积,就越痒。
但有别于被蚊子咬上一口的感觉。
那是一种,一种……杜曼只描述不上来,只觉得心也痒了起来。
“先生。”
周纪淮这会已经换好了鞋,也站直了身。杜曼只就抱住他的腿,脸贴在冰凉的布料上——有些,像先生嘴唇的温度。
她胡乱想。
“我有点不舒服。”
杜曼只挑了一个合适又模糊的描述。
“哪里不舒服?”
“这里,”杜曼只指指脚踝,又指指心口,“还有这里。好痒。”
一枚西装的纽扣压上细碎的发顶,温柔的声音也和有体温的影子一起投下。
周纪淮的手轻轻托起她的胳膊。
“先起来,蹲久了会头晕。”
杜曼只站起身,顺势抱住了他。
手臂逐渐地收紧。而有实物填满怀抱,她的心里,忽然也不那么痒了。
“先生,我爱您。”
她确定似地诉说。
喃喃,声音很小。如同梦里呓语,小虫呐呐。
杜曼只忧虑地表达爱慕,也希冀先生能在朗朗白日下回应她。
可周纪淮似乎没有听见,又或许没有明白她语气里的暗示——
怎么可能?
她从小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先生从来一眼就看破。
总之,他只是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发,没有开口。
杜曼只一霎慌了神。
“您昨天是不是骗我的?”
“骗你什么了?”他带着杜曼只往客厅走,不徐不疾地,反问。
杜曼只立即仰起头,乌亮的眼仁委屈地被上下两扇睫毛挤在中间。
“我听见了,您在问章医生我还有多久能治好。经过昨晚——您来陪我一晚,我的状况就比之前好很多了……”
她越说越难过。
也直到这个时候,杜曼只好像才能终于正视自己,一直以来失眠的原因。
她其实早知道。
这只是潜意识——不,就是主观意识。她伤害自己,渴望博得先生的同情,先生的回应。
杜曼只知道这不对。
可她就是做了。不受控制地,在注视秒针转的每一圈,既在忏悔,也在行罪。
她想,既然先生在海边一直跟着她,担忧安危。那现在——现在一定,也在注视着她吧。
“……您是不是为了让我好起来,才那么说的?”
杜曼只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周纪淮稍愣一下。
面上神情改换,须臾,又叹了一声,重新一副温柔的神色,垂眼。
“我不想骗你。如实说,这是一部分原因。”
“那另一部分呢?”
杜曼只从来不在已知的事情上过多纠结,她急切地询问。
“另一部分,昨天晚上已经告诉你了,那些是我的真实想法。只是在接受你的过程里,我需要自己分心克服一些挑战,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对你做出回应。”
周纪淮的手指捂去杜曼只眼里的水汽。
他微微一笑:“这个回答可以吗?”
“那……”杜曼只乖乖地站在原地,由他的手从眼皮上离开,才慢吞吞地,“这个意思是,我可以对您做任何事吗——不会得到回应,但可以做,对吗?”
周纪淮略微思索,颔首。
“可以这么说。”
杜曼只低落的情绪,顿时又雀跃起来——那不就是成功了一半!
那……
“——但是,”周纪淮不容情地,提前截断杜曼只的诸多想法,“更越界的不行。”
杜曼只懵然地眨眨眼。
“更越界的?”
周纪淮平静地解释:“不可以扯我的衣服,不可以坐在我身上,不可以亲脖子以下的地方。”
杜曼只忍不住抗议:“为什么不能坐在您身上?小时候明明——”
“谁一直嚷着自己长大了?”
他不咸不淡的几个字,就把杜曼只打蔫下去。
“……噢。”
她闷闷地把脑袋埋在周纪淮的胸口。
“走吧,”他语气又和缓,“上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下午,带你出去玩。”
杜曼只眼睛一亮:“出去玩?”
玩——她还从来没有和先生出去玩过。以前,最多是散步。
“嗯,听章玉康说你嫌医院无聊?”他松开领口的扣子,“就当,是我为擅自做主让你在医院治疗的道歉吧。”
杜曼只高兴地跳起来。
也不再赖在他怀里,欢欣鼓舞地去楼上洗澡。
可是事事总不能尽遂人愿。
杜曼只从盥洗室出来,发现屋里不再有先生的身影。
……去哪了?
她茫然地在偌大的别墅里,上上下下地寻找,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怎么回事?
杜曼只无措地站在窗边,思绪放空。
直到一辆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警车,红蓝色的灯光,如火,短促地燎过她的眼睛。
心跳瞬间空了一拍。
杜曼只知道,先生的工作并不光亮——具体是什么,她不清楚。
但是涉及枪械、死人、秘密。
即便在鱼龙混杂的燕京,也并不是小事。
杜曼只下意识想打电话给柯萝生。
手举到一半,才又想到,他已经死了。
——出了叛徒,走露风声。
周纪淮昨晚沉重的呼吸,好像又压在了她的耳边,让杜曼只也喘息不得。
她抖着手打开了手机,手指极速地滑动,页面飞速下翻。
很快,到三年前的通话记录。
除了“先生”、“郭姨”、“柯萝生”以外,第四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蒋方行。
自从和先生吵过一架,已经很多年不来往了。但杜曼只这个时候,也找不到人来帮忙。
只能寄希望于他。
她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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