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舒迎迎对舒小姑说会帮她,并不是什么空话。
舒小姑出嫁时舒迎迎刚两岁,那之前舒湛也还小,所以两岁之前的舒迎迎很多时候是舒小姑在照看。舒小姑对她细致温柔,十分呵护,冲着这一点,舒迎迎理应报答。更何况,她们本就是亲人。
舒小姑回来也有几天,别看她和离时坚定,但舒迎迎能看出来她内心十分不安,好似怕舒大伯和舒伯娘说什么,每日将家里的活儿抢着干。
即便舒伯娘十分体谅,可若再没个可以让她在这个家里拥有立足底气的东西,她还是只会越来越难受。
所以对于舒迎迎的提议,舒小姑最为激动。
“三娘,这豆腐真能赚钱?”舒小姑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赚钱是没问题的,就是有些累。”舒迎迎说。
俗话说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轻松又更赚钱的法子舒迎迎有,譬如做香皂,但以舒家目前境况,做出来怕是也保不住,不如暂选些安稳的。
舒小姑对这一点完全不在意,只要有钱挣,累点又算什么。以往她就算是愿意累些,可也没法子赚钱。
“三娘,你真要把这做豆腐的法子教给我们?”这下紧张的人成舒伯娘了。
舒小姑也下意识看向金荷和舒正,他们对自家女儿将赚钱的法子拿给旁人不会有意见吗?
“这是三娘想出来的,给谁自是由她决定。”舒正爽快道。
金荷也点点头。
水车先不说,那是为了给舒迎迎结善缘。就那石磨,他们若真有意见,在舒迎迎把图纸给舒三叔时就该上手拦了。
而与舒三叔比,舒伯娘和舒小姑等人显然更亲,没道理舒三叔都不拦却来拦她们。
往年他们家没少老二房众人帮衬,在有能力时自然要有所报答,希望大家一起变得越来越好。
得到确定回答的舒伯娘和舒小姑激动地看了看彼此。
最后舒奶奶发话:“这法子是三娘给的,咱们接下了,那便像石磨一样,也给三娘分成。”
没人反对,舒迎迎也没推拒,至于具体分成,舒迎迎说等豆腐开卖几天之后再说。
然后舒伯娘和舒小姑就兴致勃勃地问:“三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卖豆腐?”
“还得过几天。”舒迎迎说,“咱们得先把豆腐坊建起来。”
舒迎迎所说的豆腐坊,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做豆腐的场地。
舒大伯家的后院菜地旁边流经了一条沟渠,在舒迎迎把石磨捣鼓出来之前,她就觉得这个位置十分合适另开一条引水槽,在上面修一座水磨坊。
水磨和筒车一样,都依靠水力带动。舒小姑她们以后每天都要磨豆浆,若只靠人力推磨,那是真的非常非常累,有了水磨,就可轻松很多。
舒迎迎准备利用卧式涡轮和齿轮,安装两口水磨,到时候同时运转,她们就可以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熬豆浆这个程序上。
如今在老二房,舒迎迎可是一个香饽饽,众人一听她要修什么水磨坊,纷纷抢着帮忙。
——看看隔壁舒三,自从得了那石磨法子,那是日日走路带风。听说他昨日背着一口小石磨去隔壁大河村推销,立马就接下了两个订单,能得不少钱,现在正忙得不亦乐乎呢。
大家都羡慕,就瞅着在舒迎迎面前多表现表现,指望着她看他们哪个顺一眼一点,然后给他们替她挣抽成的机会。
法子舒迎迎暂时没有,不过等以后水磨坊建起来了,却是可以免费给他们用。
在老二房热火朝天忙碌起来的时候,舒大伯家门前也是排了好些人,每人都提着一袋黄豆。
做豆腐要不少黄豆,老二房黄豆有限,舒迎迎便先从村里收购。
就像舒伯娘之前说的那样,村里人虽然种黄豆,但平时不爱吃黄豆,这些储存起来的黄豆是预备灾年饱腹之用。头年存下,没有灾时,第二年收了新豆便再将头年存的老豆卖掉。
黄豆价贱,平日村里人自己背着黄豆去镇上粮铺售卖,一斤品相好的豆子最多也只得两文,若是粮商进村收,那就更低。
舒迎迎在村中收购,便也分了两个价格。将坏豆、石子拣干净的,两文一斤;没挑的,就一文半。
若是故意往里面掺和石子的,价格还要再低。
当然,村里还没那么坏的人。村中人受了老二房的好处,又想多得钱,基本都是主动把坏豆和石子拣得干干净净再提来卖与舒迎迎。
收豆子时,舒迎迎负责称重给钱,舒小姑等人则在旁边检查豆子,储存豆子。
老三房也有人来卖豆子,舒迎迎一视同仁,只要来卖,她就收。
介于两房恩怨,老三房的豆子舒小姑她们检查得格外严格,好在豆子正常,没出什么妖蛾子。
舒迎迎在村里豆子一收便是三天。
最后一天临近上午的时候,舒迎迎垂首在本子上计算这一上午收了多少豆子,刚算好,便感觉一道阴影投下来。
舒迎迎抬头,就见一名和舒小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妇人压低头凑得近,正毫不掩饰地打量她。
舒迎迎认出来人,神色很淡,“六姑姑,有事吗?”
“还真不傻了……”妇人直起身,直喇喇道。
她神情看上去一般,似乎对于舒迎迎的好转十分惋惜,然后便不算客气地冲着舒迎迎抬抬下巴,“哎,舒青桃呢?”
舒迎迎低头整理本子,充耳不闻。
妇人名叫舒鹃,是舒老三的幺女,和舒小姑同辈,族里女子当中行六,舒小姑行七,两人出生只差几天。
两人虽同是幺女,但在各自家中待遇大不相同。舒老三重男轻女,女儿再小也是根草,每日放着儿郎玩耍,有什么活都使唤舒鹃;舒爷爷则不论男女皆一视同仁,但因舒小姑年纪小,做什么活儿她都是最后一个安排,轮得到就做,轮不到就玩儿,头上的兄弟姐们也对她多有偏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舒鹃又不是个心胸豁达的,自小便十分不喜舒小姑。
以前舒迎迎被诊断为傻子后,每次舒小姑抱着她出去透气,舒鹃只要听说了,那是跋山涉水都要赶到她们面前嘲讽两句,道舒小姑怎么又抱傻子出来玩耍了。而且还忽然伸手,借逗她之故故意拧她的脸,嘴上说傻子看着还挺可爱,手上却不留劲儿,直接就把舒迎迎拧哭了,气得舒小姑差点没和她打起来。后来再带她出门,都得专挑舒鹃干活的时间。
刚才舒鹃那一声“哎”,对于舒迎迎来说已算是客气了。
舒迎迎没搭理舒鹃,舒鹃一下便不爽快起来,重重拍桌子:“傻子,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拍桌还不够,瞥见趴在旁边木凳上的小黑狗,舒鹃直接一脚踢过去。
顾聿霆本来在打瞌睡,这妇人来时他以为也是来卖豆子的,睁开的眼就又眯上了,却不想这妇人忽然一声暴喝将他吵醒。他正想着扰人清梦要遭雷劈,就感觉一道风袭了过来。
顾聿霆往旁边一跳,躲过那一脚。
舒迎迎没想到舒鹃会迁怒到小狗身上,她伸手拦了一下,没来得及,好在小狗机敏及时躲开,只让舒鹃踢倒了凳子。
“大黑,有没有踢到你?”舒迎迎顾不得骂舒鹃,先把小狗抱起来检查了一番。
每天被舒迎迎抱来抱去,顾聿霆已经懒得反抗,也渐渐习惯。他窝在小丫头怀里,眼神阴沉地看着舒鹃。
舒鹃被小狗这般盯着,满肚子戾气都化成了一个寒颤,袭遍全身。
怪事,她居然会害怕眼前这只明明一只手就能捏死的狗。
确定小狗没事,舒迎迎将小狗放到身后舒鹃碰不到的地方,才不客气道:“六姑姑不知道自己人憎狗厌么,你一来,这门口的空气都不新鲜了。”
“好你个臭丫头,敢骂我!”舒鹃被一只小狗吓到,本就恼怒,又几乎被舒迎迎指着鼻子骂,长辈做派当即摆出来,撸起袖子就道,“过去十几年你没人教,今日六姑姑便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敬重长辈!”
话才落,一盆水从天而降。
舒鹃被泼了一身,脸上也沾着水,她抹去脸上的水,大叫一声,“是谁泼我!”
“我!”舒小姑拿着盆子走出来,护在舒迎迎面前,“欺负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你也配称长辈!上次你二叔一家因欺负三娘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你堂侄舒亮更是被我家四郎摁在水缸里淹了个半死,你是也想尝尝这个滋味儿?”
只论老三房排名,舒老四又行二,舒伟叫舒老三大伯,舒鹃叫舒老四为二叔。
舒鹃原本很生气,可看到舒小姑出来,她反倒笑了,“舒青桃,听说你和离了?你说你怎么脑子忽然被屎糊住了,好好的秀才娘子不当,竟跑回娘家来。”
“我有爹娘兄嫂撑腰还能和离,若是你,只怕被婆家打死,你爹娘为了自身面子,也只会叫你不要死在娘家门前。”
舒鹃上门幸灾乐祸,故意挑她痛处,舒小姑也最是知道舒鹃在意什么。
和舒鹃吵架,她就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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