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雾山上,阴雨密布,这一座负有盛名的仙山,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的阴霾笼罩。修山站在殿前,望着压下来的天,连带着厚重无比的云块一起,黑压压的闷了下来。
殿前还有一人,手持青剑,静静地站着,两人对视沉默许久,终于,那人开口道:“师尊,别来无恙啊。”
不知是因为天气沉闷的缘故,还是自身的缘故,修山觉得有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微不可微的叹了声气,自己都没有发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楚勒轻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看了看自身:“师尊,这都是拜您所赐啊。”
“勒儿。”
“别这么叫我!”楚勒道,“如今还惺惺作态作什么?我的好师尊,你或许不记得了,两百多年前有个翠竹仙临死前向天请愿,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修山愣在原地,半晌才道:“这是谁同你说的?”又喃喃自语:“她竟恨我如此之深?”
“事到如今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修山,当年你抛妻弃子,让我娘不明不白的被抛弃、被耻笑,让她郁郁而终!如今你既是要死了,我定然也不会让你死的太明白。”
“你,要杀我?”
一瞬间,楚勒竟被修山眼中的痛色刺到了半分,楚勒握紧剑柄,耳边的怨恨哭喊不断告诉他这个人害得他落得如今的下场,他满眼通红,心中未破土的嫩芽生生被拔了根。
“你杀不了我,”修山召出仙剑,冷冽的寒光刹那间泵出,刺的楚勒晃眼一瞬,也刺痛了修山,“你的术法招式都是我教的,勒儿,收手吧,我不会怪你。”
“呵,可笑至极。”
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鸣,楚勒持剑刺向修山,苍穹顶迸发出刺眼的灵光。
“不好!”修缘收起手中的碎玉珠,御剑赶往苍穹顶,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你是?南宫瑶?你在这做什么?”
“仙尊莫急,”南宫瑶笑得邪魅,又夹杂一丝纯真,让人看了甚是诡异,毛骨悚然,“这是苍穹顶的家务事,仙尊何必进去掺和呢?”
“我们与雾山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插手,让开!”
见修缘想要强行冲破结界闯入,南宫瑶化出骨鞭,笑道:“你又何必急于一时,总会轮到你的。”踪影如鬼魅,游走如毒蛇,携着无间地狱而来的怨恨愤怒,一鞭扬起,浮尘击落。
“你竟修习如此邪术!”手中的长剑被纠缠难撤,修缘灵气汇于掌心,奋力一击,一节节短骨应声而落。
“不愧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仙尊,”南宫瑶拍手称赞,看着一地的碎骨,没有半分惋惜,“可惜我这骨鞭,并非仙力可以毁的。”
地上的骨节接连而起,一根死气的骨鞭又一次成形,南宫瑶抓住握把,那鞭子又如蛇般游动起来,“修缘仙尊,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性命将在今日了结了。”她笑的放肆,一鞭挥下,修缘持剑一挡,却被震得退了半步,眼见阻挡不住,就要命丧鞭下,忽的一道银光袭来,将骨鞭击开。
“谁?”南宫瑶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只见远远一人御剑而来。“是你?你竟然没死!”
“让你失望了。”北宿抬手送出一根绳索,将南宫瑶捆住,动弹不得,“师叔,你没事吧。”北宿扶住修缘,为他输送灵力,却被修缘阻止,“快,快去救你师父!”
北宿将修缘交给闻讯赶至的书音,击碎结界,飞上苍穹顶。南宫瑶挣扎不成,想要调运周身全部灵力冲破,还未动手,便被一阵黑烟带走。
“魔尊!”
“这是神力所筑,你一介凡仙,冲不破。”他扬手一挥,解开了南宫瑶身上的禁锢。
“神力?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是个……”
“是个废物?”那人笑道:“如今的三界,竟是连神都认不得了。算了,你回去吧。”
“那楚勒他?”
“放心,楚勒的事他会自己处理。她不会杀他的。”
苍穹顶上,一滴雨水落下,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楚勒的剑刃上,混在血水里,稀释了一片红。
“勒儿。”修山气力全无,从喉咙中呜咽滚出几个字,“收手吧。”
“轰隆”一声,磅礴大雨倾盆而下,无尽雨滴落下,似是上天悲鸣,雨水落在脸上,让人喘不过气。楚勒看着近在咫尺的修山,怔在了原处。
“师、师父。”
“师父!”北宿赶到时,修山已是只有一息尚存,只靠一把剑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北宿忙接下修山,泪眼朦胧,却还是安慰修山道:“师父,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输送灵力给修山,却发现无法送至体内。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北宿拥有生息之力,仙妖人凡是有血肉之躯者皆可受她神力馈赠,可是如今修山竟然无法接受生息之力的救治,北宿心中慌乱,却未停下神力的输送。
修山轻拍了拍北宿的衣袖,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已是回天乏术,北宿明白却不想就此放弃,她想将修山扶起,带他去找西商他们,身为神,总会有办法的。泪水不断流下,北宿的眼前已经模糊,神力的使用透支了她现在的身子,昏迷前,她眼睁睁的看着修山散作斑斑光点。
世上再无师尊。
北宿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很小,那时的她不过十几岁,在人间也算是不小的年纪,在修山这却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样子。修山模样俊郎,只是日常带着个小奶团子,不得已留了些长胡须来显得沉稳些。
苏雾自小调皮,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外人面前又能装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让修山既欢喜又头疼,一来是因为碍于苏雾的身份,打骂不得,只是那时的苏雾不知道,只是觉得修山十分宠溺自己,便越发无法无天;二来是因为日子久了,修山真的把苏雾当成了自己家中的小辈,加上苏雾又十分讨喜,很多时候,想装模样吓她一吓,看见她那副装可怜的小模样也就不再忍心。
长此以往,他那好不容易留下的胡须,总是会被苏雾以各种方式毁掉。每每躲在柱子后面,小苏雾总能看见师父怜惜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胡须,叹息不已。
后来大了些,苏雾也就稳重了些许,尤其是修山一日忽然带回来一个小孩,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娃娃,苏雾自觉自己已经长大,应当担负起大人的担子,便少有再做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了。
修山见此倒是很欣慰,也处于种种原因,将楚勒交给了苏雾带大。后来楚勒稍大了些,苍穹顶便几乎日日不得安宁,两人不是乱了灵秀峰的药材,就是毁了三缘峰的法宝,或是跑入聚灵峰和人打一架,扰的与雾山鸡犬不宁,苍穹顶每日拜访哭诉的人排成长队,让人头疼不已。
于是,在一日痛定思痛的纠结下,修山决定带二人下山历练,可是初次下山,两人就趁修山不注意溜走了,再找到时两人已被黑熊怪追了三天三夜,后来好一阵,修山都没有再允许过两人下山。
“师父,徒儿知道错了。”苏雾和楚勒跪在一处认错,身上还有着被黑熊怪追赶时留下的狼狈,实在是可怜至极。
修山又急又气,却也是不忍心,道:“为师下山前是如何交代的!”
“紧跟师尊身后,不可妄动。”
“那你们又是如何做的!”
“师父,徒儿再也不敢了。”
“若是为师不在,你们的命就此没了!”
“徒儿有危险,师父就出现了。师父怎么会不在,师父不是一直在吗?”苏雾低头说着,许久未听到修山的回应,她抬起头来,却见修山直直的站着,胸前有个被剑刺出的窟窿,不停的冒着血。
苏雾大惊失色,忙去查看,却发现怎么样也抓不住修山,眼见修山离自己越来越远,将要化成光雾离散,苏雾拼尽全力喊道:“师父!”
“师父!”北宿忽的惊醒,原来只是一场梦。
书音见她醒来,倒了杯水递过来,见她失魂落魄,不由的叹息,“逝者已矣,别太伤心了,修山仙尊也不愿见你如此。”
含住的水忽然停在口中,北宿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褥,强迫自己吞咽下,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师父他、他……”
“我师父他已将修山仙尊的衣冠冢立好,就在苍穹顶的后山,你再去送送你师父吧。”
直至碑前,北宿才如梦初醒般彻底明白了修山逝去这一现实,浑身的气力在瞬时被抽走,摇摇欲坠的,北宿重重的跪了下来,一时间风雨大作,这苍穹顶的山头,更显荒凉。
她向地上叩拜一下,道:“徒儿定不会辜负师父所望!师父!走好!”
跪拜许久,再起身,纵使泪流依旧,她却坚毅不同方才,眉眼流转,已是千帆过尽,“此世有幸为你弟子,也算不妄人世一遭,修山,我会为你报仇。”
日落月升,北宿坐在苍穹顶的殿外,前几日,就是在这,修山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杀死修山的人是谁,她都不知道。
她去问了修缘,修缘只道那日见苍穹顶有异才赶来,还未进入便被南宫瑶拦了下来,再后来的事情她就都知道了。
修山的伤是剑伤,北宿想不通,如今这世上,除了他们四个还有谁有能力伤的了修山,更别说杀了他,还能全身而退。她定定的坐着,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用神力探查,果然发现了一丝将要散去的魔气。那日她确实慌乱了些,也未曾注意到底是否有魔气,若不是想到了南宫瑶的异常,此事可能便无从下手。
她想起身去找西商,同他一起商量,却忽然想到今时已不同往日,自嘲一番,竟想起了那日去三清林前的光景,也是这般在一处山头,也是这般安静,却是月满人缺,物非人非。
天光初见,北宿将苍穹顶修整好,设了护法结界,既然无从下手,那便从南宫瑶这边查起,她记得,南宫瑶是玄冥宫的人。
刚准备离开,便见一道青光落下。
“宿宿!”
“南芃?你怎么来了?”见南芃的模样,北宿不由的心慌,“是,是西商有什么事吗?”
“西北山地出现异动,似是与树妖异变有关,西商和东泽去查看了。”
“可是与魔气有关?”
“这,我们也还不知。”南芃看见苍穹顶外的结界,问道:“你要去哪?”
“我师父他、他死了。”
“什么?”南芃惊道:“修山?”
“他被人所害,似是与魔气有关,那日南宫瑶前来阻拦修缘救助,所以我想去玄冥宫查一查。”
“但是你现在的身体……”南芃担忧的看着北宿,看不出她的喜怒,轻叹一声,她施力探去,道:“你的神躯未成,神力却已回归些许,修行的仙力已是无法再用,如今你若是再强运灵力,必会伤及灵脉,凡身尽毁。”
“修山是我这一世最为重要的亲人,我不能任由他被人杀害。”
南芃看着北宿满眼坚毅,“那我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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