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翻飞。
鸦青色的土地在脚底干裂,橘红色的大片云层不断逼近,旋转聚集,像朝他袭来。
窒息感一瞬涌进,他猛地睁眼。
鼻尖嗅到花香,热烈浓郁。
空中飞着几只白色蝴蝶,有一只落在少女垂下的裙摆处。
他熟悉她的模样。
走过去,伸出右手,少女对他盈盈一笑,眸间波光流转,属于她的清香滑进他手里。
……
贺行睡觉习惯开着床头的那一盏灯,暖黄落尽,眼睫轻轻扇动,留下一小片剪影,他盘腿坐在床上发呆。
神智懵懵,还未完全清醒,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哪里有一点微妙的变化。
高速运转的涡轮带走水渍,楼下的方婶睡眠浅,听到动静上来询问。
贺行说没事,但方婶是个过来人。这个她从小带大的小孩此刻面色红润,嗓音略哑,半夜三点洗衣机在工作。
嗯,果然成年了,是不一样了。
她微笑看着面前高她快两个头的男孩,眼角皱纹堆在一起,轻声嘱咐他早点睡,走时还贴心的帮他掩上门。
方婶离开后,贺行坐在床边。
纯棉的床单被撤掉,被子被他随意堆在一旁,白色月光有一束交叉在灯光中。
早点睡?根本睡不着了。
贺行起身推开卧室门,穿过走廊,推开另一扇门。
落地窗前,窗帘开得大了些,整片的月光洒进来,他手指抵着玻璃静静望着。
深夜,城市陷入寂静,像一片无人的岛,没了白日的喧闹与繁华,失去声音的夜晚可以使所有感官都放大。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从刚刚到现在,只增不减。
梦里的一幕幕此刻像电影画面,帧帧从他眼前划过,少女的纤细轮廓好像就映在玻璃上。
玻璃表面冰凉的触感爬上食指指腹。
他如大梦初醒般收回手,上眼皮猛地阖上。
做了坏事,总是无法完全自在的。
王俞拍拍他的肩膀:“走啊老贺,想什么呢。”
他不自然的轻咳。
沈绾柚垂头盖上笔帽,听到王俞的话,颇有些疑惑地看着斜对面的男生,难道这道题他还没听懂?
后者见她看过来,瞳孔有极细微的变化,一下喉结滚动,转身弯腰从筐里拿球。
“走走。”他推搡着王俞。
王俞:“……”
怎么哪里不对劲呢?不是自己在催他吗?
灰色套头卫衣被随意丢到操场一处。
贺行只穿着一件白色短t。
阴沉沉的天气,校园到处是冷色调,王俞穿着白底蓝色印花的冲锋衣外套,像一只误入黑白世界的彩色花蝴蝶。
贺行双手握球,一个漂亮的抛物线。
咚。
沉闷的撞击声。
砸到篮板了。
五个球。
都没有进。
男生低骂一句,篮球被丢出去的力道之大,滚了好几圈最后被外力挡住。王俞拾起球跑过来问怎么回事。
这时,有滴水落在男生高挺的鼻梁上,睫毛条件反射颤动,眨眨眼,他往上瞅。
王俞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下雨了。”
雨丝随着风往一边吹,远处这会已经形成雨幕,景物在眼前模糊,这雨来得突然且凶猛。
他站在原地不动。
王俞觉得他一定是学习学傻了,不仅不会打球了,连躲雨这么本能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一边抱着两件衣服一边拿着篮球冲他喊,“走啊,愣着干嘛?”
“真是晦气死了,打个球被淋成这个鬼样子,这破天气怎么说下雨就下雨?”王俞一回到教室就像竹筒倒豆子般叽里咕噜抱怨个不停。
沈绾柚从办公室接水回来。
今天早晨他们这一层楼停电,倒是不影响上课,就是饮水机空调投影仪等需要用电的设备都不能用了。
冬天没有热水,没有热风,着实难熬。
沈绾柚又是个怕寒体质,还坐在靠窗那一大排,虽然玻璃关的死死的,但仍有风顺着窗户缝溜进来,一上午下来,手指尖冻得通红,握笔都止不住的颤抖。
这样的天气,对于那些只穿一件单薄上衣就去打球的男生她表示十二万分的钦佩。
沈绾柚还记得去年冬天她和室友抱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路过篮球场看到的壮观景象。
二中有四个篮球场,是建在一起的,下午第二节课下课有半小时的大课间,一食堂的烤红薯在这段时间往往供不应求,所以两人一下课就跑的飞快,那个时候篮球场还是空的。
等到她们裹紧羽绒服缩着脖子捧着刚出炉的热红薯往回走的时候,操场那边传来中气十足的男性嗓音。
十几个雄性生物,无一例外,穿着短袖,甚至还有穿着短裤的。
那时,颖城的温度已经变成个位数。
说话都冒白气的那种。
如果忽略天气,这倒真是幅生动的热血青年图。
沈绾柚双手交握着保温杯,静静看着面前这两位落汤鸡版的“热血青年”。
上课铃正好打响,贺辰抱着数学书和教案走进来,乐了,“你俩这是去下河摸鱼了?”
全班哄笑。
两人也不恼,王俞甚至高声回他:“放学给您送一条去,新鲜的,大个的!”
班里笑声更高,有人弯腰捂着肚子,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直不起身来。
贺辰把书放在讲台上,“行了别贫了,赶紧坐好上课了。”他随手捞了个粉笔头姿态娴熟地在黑板写上这节教学内容的标题,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嗒嗒的声音,“今天我们来复习圆和直线……”
沈绾柚双臂刚交叉摆正,后肩被人戳了下。
“?”
少年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白皙向上露出清晰纹路,“有纸吗?”
他手都伸出来了,还问她有没有,她说没有他信吗?
沈绾柚在心里腹诽,转身去书包里掏纸。王俞闻言递过来一张,“给。”
递纸的人面色十分不解,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明明现成的纸就在眼前,他前一秒还在擦呢。
下一秒,贺行轻飘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嫌弃意味十足,“不要,掉屑。”
王俞:“……”
沈绾柚低头看了看手中手掌大小的面巾纸。
可湿水面纸。
很好。
她转头把纸巾放到他手里。
刚要转回去——
“组长我也要!”王俞把半湿的纸揉成一团扭头丢进垃圾桶,纸团咚的落进去,转身叫道。
自从那次小组合作之后,王俞对沈绾柚的称呼就从名字改成了组长,据他自己说,这是为了向好学生看齐,充分发挥主观能动作用。
沈绾柚指指他旁边的贺行,“在他那儿。”
贺行耸耸肩:“用完了。”
阴雨天,窗玻璃被不断滴落的雨水冲刷,室内虽没有开空调,但几十个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还是让玻璃内侧渐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少年右手把玩着空掉的纸巾包装袋,左手掌心托着额头轻靠在窗沿,手指微微曲起轻触至湿的玻璃表面。
水珠顺着指尖刚滑落在指腹间,就被毫不留情地利落碾碎。
闲下来,沈绾柚总想起上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她有些担心,所以最近许妤攸在哪,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跟到哪。
“柚子!”
“啊?”
路晴收回在她眼前来回晃的手疑惑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绾柚音小如蚊呐:“没……没什么。”
“嗯?”路晴没听清,挤着身子往她那凑了凑。
沈绾柚两只胳膊抱住她半拉手臂,半个身子都倚她身上,语气撒娇般说道:“哎呀,没什么,发了会呆罢了。”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语文课太催眠王俞困得不停打哈欠,陈颖华抱着教材和泡着枸杞的玻璃杯刚离开教室,那头棕色的泰迪脑袋就像一只沉重的铅球猛砸落地,发出沉闷的咚声。
“没事了,我在。”他迷迷糊糊间听到沈绾柚说了这么一句。
十月的尾巴,颖城全市迎来寒潮天气,温度骤降十几摄氏度,银杏树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黄色的扇形叶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店里暖气氤氲,老板手法娴熟地转着巴掌大小的杯子,脚边趴着一只英短,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
“来喽,您四位的咖啡。”
沈绾柚喝不惯苦苦的美式,要了杯卡布奇诺慢慢啜着,认真听对面人讲话。
贺行双手手指交叉成塔状轻放于桌沿,薄唇微抿,提议道:“你们以后放学都和我们一起走吧。”
他目光看着路晴,说的却是“你们”,“他知道你的学校,这次还在你回家路上截住你,说不定很快也会知道你家在哪,你们两个女孩子对他来说构不成威胁,如果他想,可能会对你做更可怕的事情。”
贺行瞳孔一凛,说出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那次围堵他猜过不会是打劫这么简单,但没想到是前男友报复。
如果是旁的恩怨,解决起来可能好说,可这要是带上一个情字,事情就麻烦的多了。
路晴沉默着不说话,沈绾柚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晴晴,我们都在。”
上周四,路晴和沈绾柚在岔路口分别后,她一个人往右边拐,转弯的时候忽觉斜后方闪过一抹黑影,因着之前那件事,她警惕了许多,连忙加快脚步。
奈何这是条小路没有太多人,一排路灯前几天又恰好坏掉,树影压迫重重,前方的路暗得仿若置身混沌。
她不敢走了,打算往回走那条大路。
却在转身一瞬间瞳孔放大,男人朝她一步步逼来。
路晴受到惊吓,彻夜难眠,第二天干脆直接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思来想去,她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好友,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个社会,女性生存得很艰辛。
许多女孩子被侵犯也不敢开口,因为比援助先到来的是舆论。
是指责。
是网络暴力。
可是那些女孩,她们做错了什么呢?
难道爱美也是一种错了吗?
贺行垂眸思忖了会儿,言语间有些迟疑地问:“他除了说话威胁你,还有没有对你做别的什么?”
“……没有了。”路晴指甲抠着手背上的嫩肉,垂眸说道。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突然变得如此安静寡淡,王俞噌地捋袖子,保护欲激增:“路晴你别怕,我们两个男人在,他不敢欺负你。”
贺行握着杯子喝了口咖啡,也点点头。
眼里透出的坚定让路晴在那一瞬间好像忘记了,他们也只是个少年。
期中考试大概是学生时代中最无奈的考试了,不像期末,考完就能放假,也不像月考,只考语数外三门主课,性价比低特别不划算。
对于理科一班的同学来说这次考试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考试。
“下周四、五期中考试,相信不用我多说大家也都明白这次考试的重要性了吧?”贺辰双手撑在讲台上,语气严肃。
底下好多人瞬间正了脸。
“那就加油吧,祝愿大家都能得到一个自己满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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