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粒屏着一口气,将最后那句话说完,然后转身就要走,可还来不及迈步就被程宗遖拉住,将她用力拉到了自己面前,他绷着声线:“我们再好好谈谈。”
虞粒侧头看向别处,死死地瞪着眼睛,试图将眼泪逼回去,没有动容:“该谈的已经谈完了,你的态度我也已经了解了。”
她抽了抽自己的胳膊,想挣脱他的桎梏,可程宗遖却怎么都不松手,两人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剑拔弩张的僵持中,谁都不肯退让。
虞粒有些恼,质问他:“程宗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程宗遖垂眸盯着她,黑眸深邃而晦暗,他一字一顿,语速很慢:“我想要你。”
他又强调了一遍:“小鱼,我要你。”
“你现在想要我,那以后不想了呢?”虞粒反问。
“我不会。”他言简意赅。
虞粒笑了一下,可那笑明显是自嘲的成分。
这是一种保证,也是一种承诺。可虞粒就像是一瞬之间长大了,成熟了也变得悲观了。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不会再去憧憬和期待,不会再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傻乎乎地付出所有陪他去冒险。
程宗遖狠狠拧起眉,无力又窝火:“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信任有这么难?”
他不明白,当初她让他娶她,他没答应,她跟他闹,现在他愿意娶她了,她还是不满意,还要跟他闹。
“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你爱我。”
“就算我说我爱你你也不信了是吗?”
虞粒怔住,她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出现“我爱你”这三个字。她抬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相撞,他瞳孔幽沉得像深海,凛冽又汹涌。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虞粒心跳漏几拍,不敢再看他,闭上眼睛,手攥紧,语焉不详地说:“是我不敢了,因为……真的太痛了……”
不是不相信他,是她没有底气。
她承认,昨晚在听到程宗遖说愿意娶她时,她动摇了。
可现在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致命问题,醒悟过来,就算重新纠缠在一起,也只会是治标不治本,因为问题始终都横在那儿从没真正处理过重视过,一次又一次,日积月累。
或许到最后真如程宗遖曾经所说———你又怎么确定你想拥有的家庭就一定是你心目中的理想状态?
对啊,就算他们真的结婚了,可万一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呢?因为两人的初衷和观念并不一致。
明明她才18岁啊,明明是在最好的年纪,明明该是最勇敢最义无反顾的年纪啊,可却没有一点勇气了。
其实她不是怕重蹈覆辙,她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是她怕了,怕再一次失去,因为真的太痛了。
她已经死去活来了一次,如果再经历一次,可能这一次真的会比死还痛苦。
就当她是个胆小鬼吧,她认输好了。
程宗遖听到她说“不敢了”,内心涌上来一股烦躁,但更多的是不安和慌乱。
哪还有平日里的沉稳闲适和掌控一切的从容,明明很多话要说,比如解释tina的事情,比如向她证明自己的决心,可内心中错综复杂不断翻滚,他突然不确定了,只问了一句:“你不爱我了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虞粒极力隐忍着的情绪顷刻间溃堤,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哽咽着说:“我爱你,程宗遖,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你是我从14岁就心心念念的人啊,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一遍又一遍的表达出来。
只可惜,还不等程宗遖松一口气,虞粒就又说:“可我不想再这么爱你了,我不想再每天患得患失,我不想再像个神经病一样无时不刻地去想你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想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会不会有一天别的女人会取代我的位置,你会不会不要我了。你说你喜欢我,可你能丢下我去见前女友,下次就能丢下我去见其他女人,或者前前前女友!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最真实的一面我从来没见过。我们这段感情也从来都不对等,连开始都是不明不白的,又怎么会拥有好的结局呢。”
从一开始他就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温柔地叮嘱她少喝冰水,吃火锅时细心地和她换没有油烟的位置,替她涮她爱吃的肥牛。
可还是不妨碍他第二天就一声不响地飞回洛杉矶,走得干净利落。他很擅长把控局势,他想出现就出现,想离开就离开,他从来都是自由且随性的一个人。
他可以随时潇洒抽身,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下一次靠近。
他们关系的开始也莫名其妙站不住脚,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成人游戏。
18岁生日那晚跟他回家,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就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可以顺理成章的留在他身边。到后来的接吻,做-爱。
她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可现在回过头来看,缺少的那点东西,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开始,是一段正常恋爱该有的开始。
这段感情,她太自卑,他又太高傲自负,横在他们之间的天秤,已经不是倾斜的问题了,是彻底断了。
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一步错,步步都错了。
“你没发现吗?我一直都用‘结束’来形容我们的状态,难道不是吗?我们已经结束了,而不是分手了。在你的朋友们面前,你从来没说过我是你女朋友,也不会带我回家见家人,我们从没恋爱过,就算现在娶我也心不甘情不愿。你知道我很爱你,你笃定我不会离开你……”
虞粒泣不成声,几度说不下去,她艰难地抽哽。
她哭得太伤心,泪流满面。而她一字字一句句的控诉,就像针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扎到了程宗遖的心上,细细密密的疼。
他从不知道心竟然可以这样疼,疼到这种地步。
他更不知道,原来她这么痛苦。而她的痛苦皆是他带来的。
他明白他自私自利不懂如何爱人,可他自认为他也在尽可能地尝试和改变,用自己的方式爱护她,将最好的都给她,他自认为他问心无愧,如今看来,那都是他的自认为罢了。
程宗遖的手抚上她的脸,像往常那样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可虞粒却躲开了,她自己胡乱抹了两下脸,深吸了口气,说:“我不想再这么爱你了,我想更爱我自己。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我不想再只围着你转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分开这两个多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好不容易慢慢开始适应没有他的生活,可这时候他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将她所有掩耳盗铃的平静搅得天翻地覆,她再一次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
只要他在,她的所有精力和注意力全都投入到了他身上,习惯性去依赖。过分依赖本就是一种病态。
其实她还是爱他,也会永远爱他。
只是她不想再只爱他了。她的人生不该如此单一,这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她应该去学着真正成长,去寻找更好的自己,为自己而活。
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抽哽得胸口都是疼的,虞粒不想再继续耗下去,匆忙背过身:“就这样吧。”
这一次还是一样,程宗遖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越来越用力,力度大到她的手腕都箍红了一圈。
他松开她的手腕,从背后抱住她,还是那样用力,用力到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手杖落地,清脆一声响。
他的腿即便有伤,他的力量还是那般不可撼动。
“我想娶你是真心的,不是心不甘情不愿。”
程宗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伏在她耳边,热气喷薄在脖颈那一块脆弱的肌肤,“小鱼,我们重新开始。再给我一次机会。”
虞粒没动。
程宗遖收紧胳膊,躬着身。
他们就站在病房门口,有护士围在不远处好奇地旁观这一幕,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以最虔诚最卑微的姿态挽留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求你。”
这两个字太有分量,几乎打碎了他所有的傲骨,只剩下掉落一地的碎屑。
传进耳朵里的同时,她还感受到了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到了她的肩膀上,灼得她的心都发起了颤。
虞粒,他是真的喜欢你的。
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她掩面痛哭了起来。
紧接着,她转过身,扑进了程宗遖怀里,紧紧抱着他,脸埋进他的胸膛,眼泪很快浸湿他的衣服。
声音断断续续地发出来:
“我们都好好冷静冷静吧,你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再见面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思考和确认,你说的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出于什么立场和角度,会不会是一时冲动头脑发热才做出的决定。”
“如果真的是因为爱才想娶我,到了法定婚龄的那天在民政局见吧,我就嫁给你。可如果在此期间对方遇到了更喜欢更合适的人,或者到了那天,有一方没有出现,那么就当这个约定没发生过吧。”
很公平的约定。
他有时间可以思考对她是什么感情,她到底对他来说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与她余生共度到底会不会后悔。
而她只有离开他才会真正成长,她可以学着慢慢剥离,将爱自己放在首位,做个独立的、真正的自己。当她真正拥有了爱自己的能力,才有能力去爱他人。
这个约定也不受任何限制,她其实给彼此留够了退路和余地,没有谁束缚谁一说。
他说再给彼此的感情一个机会,再给他一个机会。
好。
这是她最后一次孤注一掷。
她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这个做法正不正确,只能把答案交给时间。
时间会让人清醒。
她是在赌,也是在放手。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会输得一败涂地,那输了就输了吧,她还是可以继续向前走。
吴琪说像他这种人是不会真正爱一个人的,有几分喜欢已经算是诚意。
如果只是几分喜欢的话,那她就不要了。她要的是爱,他全部的爱。
虞粒抬起头,她两眼模糊不清。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送上自己的唇。
这个吻不像以往那般缠绵旖旎,但吻得很深,泪水滑进口腔间,只剩下苦涩。
只不过几秒,她便强迫自己退开,将那点贪念遏制。
她低着头,嘴唇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程宗遖,我们都各自好好生活吧,再见。”
如果真有再见的那天,她希望彼时的他们,已经成为了最好的自己。
她转身欲走,程宗遖还是抱着她,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使劲掰开他的手。
头也不回地跑开。
她的发丝在飞扬,明明羸弱轻盈的身体,离开的步伐却那么坚定。
程宗遖眼睛发红,盯着她决绝的背影。
似乎与在飞机窗口上看到的那一幕重合。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抓。只换来她越来越远的距离。
视线竟就这么模糊起来,眼底浮出氤氲发热的水雾。
虞粒一口气跑出医院,坐上一辆出租车,她报了陈妍宁学校的地址。
她捂着眼睛,不断地深呼吸。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手机响了一声,她机械地摸出来一看,心脏又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因为她收到一条程宗遖发来的短信,只有五个字:【哪个民政局】
既然是约定,那肯定是要交代清楚。
她想起她坐公交车经常路过的那个民政局,所以哆嗦着手打出了地址,之后将程宗遖这个号码再一次拉黑。
即将抵达陈妍宁学校时,陈妍宁给她打了一通语音电话。
虞粒打开微信准备接听,可她注意到新的联系人那里有一个红色的数字1,新的好友验证。
她点开一看。
zn:【能加回来吗?我不会打扰你,只是想看看你】
那么高傲狂妄的程宗遖,如今字里行间只剩下小心翼翼,这好像戳痛了虞粒的心。
她还是支撑不住,窝在后座靠在车窗上哭得天昏地暗,眼泪就像是流不干一样。
可即便哭得再凶她还是咬紧了牙关,逼自己狠下心来,删掉了这一条好友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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