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不怪我冲动吗？”巢明挠头，神情颇为歉意。
息守摇摇头：“如果今日站在那里的太素大神，而站在你的位置的人是我，我其实会和你做出一样的举动。你信吗？不止数千年前的我会，如今的我一样会。”
“所以神女，你真的是……吗？”巢明小心翼翼地问道。
消夏被这样直白的话气得没话说，只得抬脚狠狠朝巢明脚上跺下去。
息守被逗得笑了笑，消夏才稍稍放心。
巢明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挺不合适的，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
息守无奈地笑着，最终点了点头。
“神女这些日子想必十分辛苦，不如去歇一歇吧。”想了想又担心白天的事情的影响，有丹忍不住说道，“神女不要太在意之前的事，我们会把这些和手下的人解释好的。”
三个人对视一眼，静静地退了下去。
息守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并没有休息，而是走到窗前，安静地看着窗外六壬山的风景。看了数千年的风景，此刻看来竟然有一种迷茫无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不舍和眷恋。
息守推开房门，走到山中。今夜的月色是难得的皎洁明亮，银色的月光如丝绸般流淌下来，丰盈的月华在大地铺上一层洁白的光辉。
远处月下有一匹白鹿正在仰着脖子，艰难地攀咬着石缝间生长的树枝新叶。
见它咬的如此艰难，息守忍不住上前帮它压低树枝。那鹿仿佛也能懂她的帮助似的，冲她哞哞叫了两声示意，神态亲昵。息守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
“神女还没有休息吗？”是有丹从不远处走过来。
息守点头。
那鹿见有生人来了，机灵地一闪身溜进了山中。
大概是息守回来以后总是心事重重，有丹不由得想打开话题转移她的思绪：“所以神女，太虚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就是我那日所见的白茫茫的样子吗？”
“太虚？”息守微讶，似乎在想如何形容，“那不是白色的也不是黑色的，太虚没有颜色，太虚是一片混沌、没有规则的地方。
你在人间司空见惯的日月东升西落、四季更替，太虚没有。你在人间见到的鸟兽虫鱼、高山流水，太虚也没有。甚至你以为的万物都该落脚的地面，太虚都没有，太虚甚至不存在‘需要落脚’这种概念。
你以为把泥土和石头垒起来就可以筑成房屋，可是太虚没有泥石，即使有也不存在能垒起来的概念；你以为万物都有重量，可太虚不存在重量；你以为万物都有构成，可太虚不存在构成。那是一片什么规律法则都没有的地方。
太虚中的生物不需要水和空气，太虚也没有这些，太虚中的生物无休无止地争斗厮杀，可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厮杀，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他们方死却又方生。太虚没有死亡的概念，从这个角度讲，它也没有活着的概念。”
有丹竭尽所能地去思考想象太虚本来的模样，但是息守知道，无论他如何想，都不可能在脑海中构想出一个和太虚有一星半点贴近的样子。
这并非是有丹不够聪明，而是他生来的世界就是构筑在道法规则上的，他天然地以为世界就应该是有规律的。
人类本身就是这种道法规则中自然生长出来的最聪明的存在，他们甚至聪明到可以理解抽象的规律、进而去利用规律。
但他们无法理解没有规律的世界；所以他们无法理解没有规律的世界——他们的存在和思维诞生于规律之上，也绝不可能跳脱到规律以外。
息守安慰道：“其实你不用再想了，你是不可能想象出太虚的面貌的。即使你见到了太虚，那也不是真实的太虚，因为那是你用眼睛看到，用耳朵听到的，而你的五感六识的存在来自于规律，而太虚并不存在规律。”
这样的话其实并不能算得上安慰，有丹却开始懵懵懂懂明白她的意思了。
于是他又问：“规律……道法，我们的世界不存在没有道法的地方吗？”
“你们的世界就是从道法中生在出来的，道法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道法存在于万物之中。”
于是两个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
“下雪了。”山上夜间的温度总是比外界更冷，息守伸出手掌，一片细小洁白的六角雪花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晶莹的枝丫仿佛不用任何指令或者学习，天生就会以完美的六角形不断生长，“太素大神构筑的这个世界就像是这片雪花一样，他其实只给了这个世界最简单的道和法，是这个世界自然生长成了如今美好的模样。他设立道法之初，也不能想到这个世界是如今的样子。
换个角度，你们也像这片雪花一样，只要沿着这个六边形的枝丫生长，你们可以把道法了解得更细致，无穷无尽的细致。可是这片雪花中间的空隙呢？雪花更外面的广阔空间呢？那是你们永远感受不到、理解不了的存在。”
有丹点点头：“神女，我明白了，与其想象道法以外的世界，不如尽力维护存在道法的世界，对我们而言更重要也更有意义。”
息守欣慰地笑着，转身看向六壬山的主峰：“明天一早我就要进入主峰，闭关调息。”
“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吗？”
“你们帮我召集众人，我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进入主峰。”
有丹点头称是。
“另外，我闭关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来打扰。”
“这个我们一定会誓死护住六壬主峰的。”
息守摆摆手：“六壬山破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一旦护山阵法被攻破，我要求你们一定要退到主峰，并且把对方也全部引到我闭关的地方，启动机关暂时困住他们，然后我要求你们全部从密道撤出六壬山。”
“神女……”即使是向来对息守的话言听计从的有丹，此刻也从这样决绝的布置中察觉到一丝不安，“那里不是，我记得神女和我们说过，太素大神的道法本源……”
息守给了他一个平和的眼神：“不用太担心，六壬的主峰，那里有我们很早以前就留下的布置。这场纷争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到时候你们也终究可以各自去过各自想要的生活。”
有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一切绝不可能像息守说得那么轻易。他别过头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赞同好还是反驳好，最后却脱口而出一句不那么紧要的话：“所有人吗？他会跟着来吗？”
“一定会的，让他知道我在主峰，他就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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