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寒潭水抚过息守玉雕般的侧脸、肩颈、小腹……尽管在昏迷中,这样冰冷的触觉仍然刺激得她几乎觉得连肺腑都要冻结起来。
随着息守的倒地,原本因为忌惮她的蒲手们感知到她法力的流散再次变得高亢、兴奋、蠢蠢欲动。它们扭动着自己粗粝强健的藤枝,胆怯而贪婪地逡巡在息守身边,争先恐后地吮吸着她流散的法力,仿佛这是无上的美食。
幸存的蒲手们逐渐从一丈开外小心翼翼地寻着息守的气息拥聚到她的身边,直到第一只蒲手舔舐到一缕属于她的血液。伴随着尖厉的嘶鸣,无数蒲手爬上她的双腿、腰肢和手臂,试图占据了她身上的每一处肌肤。粗糙坚硬的藤枝抽打过她柔软白皙的肌肤,留下大小不一的青紫色瘀痕。紧接着它们的躯干开始长出黏腻的吸盘,竭力舔舐吮吸着她的伤口中涌出的血液和法力。
息守从粗暴的压迫感中稍稍清醒,但只是艰难地挪动着自己无力的四肢,徒劳地躲避这种即将再次到来的“治疗”——然而无处可逃。
再接下来,吸盘中开始长出无数细长锐利的倒刺,直直刺破她的肌肤。当完全进入她的血肉中时,这些尖刺突然膨胀肿大,最后注入粘稠的汁液。
息守的双眼因为剧烈的痛苦倏忽放大,然而眼瞳却涣散得近似失明。她微张双唇似乎想发出痛苦的□□,然而最后吐出的仅有破碎轻微的音节。
不仅仅只有痛苦。随着这些突刺进入她的身体,损失的法力在快速地重现涌聚,她觉得腹中像有团灼热的火在翻滚蔓延。她轻轻翕动手指,便感觉到有可怖的力量在其中聚集。然而意识稍有恢复的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不动声色把手松开了。
几株蒲手已经攀上她纤细的颈项,粗糙的黑紫表面留下滑腻的粘液,从锁骨一直向上延伸,甚至半觊觎半试探着息守湿润的柔软的半张半合的双唇。
归夷依旧背对着息守,似乎在专注于别的事情,目光没有丝毫转向这里。但他微不可见地曲了曲食指,蒲手们便没有一个敢再继续上前。
颈项上窒息的力道消退,息守开始艰难地喘息着,甚至俯身剧烈咳嗽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干呕着。
归夷起身踏入寒潭中,慢慢走到她面前,俯身将她半抱起来,她身上的蒲手立刻如潮水般退却:“为什么不努力地汲取它们的养分恢复自己呢?掠夺它们的力量恢复你自己,那样你很快就不用再忍受这种折磨了。”
“我说过我不会再反抗的。”息守的眼角因为干呕微微泛泪发红,声音干涸沙哑,却平淡得不掺一丝情绪。
归夷抬手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水渍,语气却如刀刃般锋利寒凉:“怎么?呆了这么久终于学会忏悔自己对同族的罪过了吗?”
“我从来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我只是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决定不会再这样了。”
“说得真好,那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不能坐视你伤害那个孩子。”息守说着又忍不住偏过头轻咳一声,“你觉得我伪善也好、矫作也罢,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归夷伸出食指虚按在她的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你在做的就是,无论平常摆出怎样温顺得任人摆布的姿态,只要我和太素或者他的造物有任何冲突时,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们那边。”
息守没有回应,归夷知道她游移飘离的目光中从来没有真正盛放过眼前所有一切东西的形影,当然也包括他。
然而就在归夷以为她根本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突然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那确实非常抱歉。”
归夷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的手指微微一顿:“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划开你虚伪的皮囊,看看你的肺腑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都看到过吗?”息守波澜不兴地说道,“大概都是一样平庸无趣的东西。说起来你为什么还待在这里,陪着我这种平庸无趣的人?”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从来没说过。又或者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实在无事可做的话,为什么不去训诫训诫手下,提升提升修为,再不然扩张扩张势力?”
归夷闻言不禁轻嗤一笑:“那你为什么不肯休养恢复,提升提升修为,再不然扩张扩张势力,然后找我复仇呢?”
“我不需要。”
“那我做了什么会让你有这种我需要的错觉?瞧,我为你造出的寒潭、培养的蒲手,我把当时本源燃尽的你救了回来,你是怎样回报我的呢?”归夷的唇边噙着一缕似笑非笑的意味,用修长笔直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寒潭边两人战斗后粉碎的石块。
息守的瞳孔无力地涣散着,偶尔裸露的手臂和小腿满是青紫的瘀斑,但是她的声音轻柔平和得犹如铺陈的素帛白锦,无喜无憎:“我也不需要你救我。”
“那你想要什么?”
“死亡。”但是息守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她这个从她被归夷救下来带到太虚的那一刻开始的唯一愿望,于是沉默片刻又缓缓改口道,“或者死亡对现在的我而言最好的替代——无尽的长眠。”
或者,比无尽的长眠更卑微的替代——沉睡。
如果她虚弱,就可以进入沉睡;如果她足够虚弱,就可以陷入漫长的睡眠;如果她的虚弱得接近濒死,那么就可以实现无尽的长眠。
她所求的目标早已实现,力量对于此时的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清醒地看着自己身处无垠无际的时空中,每时每刻都像锈刀一样磋磨着她的内心。她的力量越强大,这种折磨就越是没有止境。
但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归夷不会放任她无知无觉地沉睡下去。诚如她自己讲的,满足她的心意从来都不是归夷的责任,他没有任何义务取悦一个囚徒求死的内心。
果然归夷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继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她的长发:“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想到一些切实际的话吗?”
“唔,或者……”息守看着他摆弄自己头发的手指做出若有所思的神态,然后故作狡黠地一笑,将长久以来对面归夷一直冰封的神情乍然融作一汪春水。她微微勾唇,墨黑的眼瞳中略过一丝着意的荒诞和顽劣,企图用一瞬的灵光乍现来掩饰这个荒谬想法的存在已久,“不如把我的意识、思维、知觉都抹去吧,把我变成一具随意摆弄的人偶,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只要无法再离开太虚,那么其实灵智和力量一样没有意义,回归痴愚、蒙昧、混沌,也许是死亡另一种可行的替代品。
终于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以后,息守却觉得自己浑身的肌骨仿佛都在抑制不住地战栗,于是她勉力挣扎着想起身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你不想无聊,而我不想清醒,这样的话你我都可以从这样无意义的对峙中解脱了。”但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连支撑身体都做不到,只能徒然地摔回归夷的臂弯里。
归夷微微挑眉,慢条斯理地将摔倒的息守扶正,脸上依然是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对这个提议饶有兴趣的样子。
反而是息守偏过头避开他打量的视线,将柔美的侧脸掩在墨色的长发中:“如果你想动手的话,一定要快一点。再过一会儿,等我恢复得再多一点,那么即使你想,即使我愿意,也不可能再做到了。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她的衣带已经松垮,但也仅仅是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锁骨。温柔端庄像是烙印在她的皮相上一样,无论经受怎么的折辱依然亭亭如初。而此刻她含笑带嗔,似乎有十分的冶艳魅惑从她如水的眼角迁延到微启的红唇。
“哦,如果我答应你,你会求我吗?”归夷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脸上的笑意仿佛更深。
轮到息守沉默了良久:“那如果我求你,你会答应吗?”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真的升起一丝不该有的渺茫幻想。
归夷见状,这才不无恶意地慢悠悠揭开自己的答案:“不会哦,我怎么会答应你这种事呢?”
息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出于失望还是庆幸。
毕竟,怎么可以因为逃避痛苦就出卖太素留给自己仅存的馈赠呢?不可以这么自私的。息守缓缓俯身想要抱住自己的双膝,试图用一种蜷缩的姿势,在这个没有温度的世界里拢住他最后留给自己的那个不可捉摸的印记。
归夷仿佛没看到她深埋在低落里纠缠的复杂心绪,他把息守的下颌放在自己的左肩上,然后动作轻柔地继续梳理她脑后的长发,息守却觉得他吹落在耳边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而不可捉摸:“另外,相比较于我个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无聊,我更在意如何让你在这里过得不那么顺意。所以,你所求的死亡,或者任何接近死亡的替代品,我都会小心翼翼地为你看护好的。”
尽管其中的警告意味是如此不言自喻,可是息守的意识再次在极度的虚弱中逐渐游离,她只是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眼睑已经不可抗拒地垂了下来。
归夷捧起她苍白倦怠的脸,做出苦恼的思索状,像是在考虑是否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面前的难题,长久地把她从这种周而复始的濒死,治疗,恢复,自绝,濒死中彻底剥离。
然后他的眼中带上了几近病态的柔情,拇指抹过食指,在上面留下一条狭而深的切口。然后他以拇指和中指捏开息守的下颌,然后用食指撑开她绵软无力的粉唇,再将修长的食指探入她濡湿的口腔。
息守仅凭昏迷中的本能抗拒着异物感的侵入,然而颌骨和唇齿都被牢牢地控制着,唯一能表达这种抗拒的仅有徒劳挣扎着在狭小的口腔中左躲右闪的软糯舌头。
这时一滴血液从切口渗出,滑落在她苍粉的舌苔上。归夷满意地看着息守的身体陡然一僵,然后她像是饥饿的白狐尝到了凛冬第一口猎物的血肉一样,开始迫不及待地主动追寻这种鲜美的液体——处于极度力量虚弱和意识浑噩中的息守不存在任何抵制这种诱惑的能力。
然而她的唇齿依然被牢牢控制着,求而不得让息守植根于古老本能中的渴望越发焦躁和急切,只能用舌头尝试贴近口腔中冰凉的食指,再顺着食指的纹路向上蠕动舔舐,这样的动作让她的嘴角无法自控地流下一缕银丝般的涎水。
归夷见此慢悠悠地松开了拇指和中指,然后取出一方锦帕,细致地擦去她嘴边的涎水。随后他将锦帕不在意地丢弃,锦帕便化作零星光点,消失在空中。
做完这些,归夷自顾自将息守放下,然后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被息守弄皱的外袍,背过身去闭目养神,不再看她。
重获自由后的口舌越发肆无忌惮地吮吸着食指流下的血液,然而伤口渗出的血液越来越少,而含在口中原本挑逗意味十足的手指突然坏心地故作羞怯地闪躲起来。
得不到血液的息守越发焦急痛苦,但在昏迷中只能凭借本能不停笨拙追逐着;假寐中的归夷却始终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归夷突然感到食指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忍不住仰面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转身看向息守;而息守却还是无知无觉地昏迷着,恬和而满足地吮吸着涌出的新鲜血液,双唇如幼猫般柔弱地轻轻翕动着。
归夷尝试抽出手指,然而这次温软的口腔和舌头紧紧地包裹缠绕着得之不易的手指,显然不愿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归夷甚至感到指端猛地再次传来啮咬的痛感,以至于他不禁伸手捏开息守的下颌——然而只有一排瓠籽般幼白无害的牙齿。
绞裂般的痛楚再次从指端传来,然后是一阵阵比预想更汹涌的失力感,而作为这种痛苦唯一的补偿,仅仅是事后息守轻柔舔舐过残存的酥痒。
归夷看着她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抽回去。他扶着额头,半阖着眼倚在石壁上。
半梦半醒间,归夷感到身上的重量陡增,他半抬双眼,只见息守俯在他的身上,攥着他的衣襟正在挣扎着向上爬,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归夷绷得笔直的修长脖颈上,瞳孔中泛出剥落理智后□□直白的渴望。
归夷却露出意料之内的神情,幽幽地说道:“问问自己,现在的你想要什么?”
息守却动作一僵,好像被这诘问的话语唤回了部分思考的理智。她的手死死按在眉间,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和体内翻涌的力量和欲望对抗。她知道此刻必须做的就是尽快拉开和归夷的距离,于是她勉强把手按在他胸口上试图支撑自己抽身,但是对抗在体内不断流窜的力量之下,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放任自己无力地滑落倒地。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滑落的时候,归夷却突然一把扶住了她。
在他们身体相触的那一刻,息守眼中的清醒很快又要被掠食的本能替代,在这个关头她死死咬住下唇,然后挥手刺在自己的腿上,换回了片刻的清醒。
可是没等她松一口气,息守看着伤口的鲜血汩汩涌出,却不是殷红而是泛着妖异的紫黑,不禁凛然变色:“这不是,不是我的……”她摊开手掌,在那血迹上涌动着可怖的力量,可是那根本不是她原本的力量,而且极度乖戾和不可控,“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归夷从她的伤口上挑起一缕血液,做出不慌不忙凝神观察的样子,不无恶意地悠游说道:“可是在我看来这就是你本来的样子啊。”
这话越加刺激着息守本就濒临崩溃的神智,她抱住头不住地用破碎的词句低声呢喃着:“不是的,不可以。我不是的,不可以是这个样子。我这样的话,他会认不出我,他找不到我了……”
可是依赖痛苦维持的理智正在飞快的流逝,于是她再次抬手想要刺破自己的心口,想证明一切只是错觉——她不是,或者至少、不完全是……
归夷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她的动作,他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耐心,变得冷漠而尖刻:“他早就不在了。”
“不会的,不是的……”体内涌动的负面力量让此刻的息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偏执中。
他扣住息守的下颌,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我说了,他不在了。当年我亲手杀了他,在你面前,你不记得了吗?”
冰冷的话语像尖刀一样剜过她的心口,息守蜷缩的双手不住颤抖起来,她竭力地思索着、思索着,在最痛苦残酷的记忆中不断翻寻,然而答案早已昭明,她只能徒劳地把心中的暗疮再度翻寻得支离破碎。
在这样窒息压抑的战栗中,极其突兀的,息守竟然轻轻哂笑起来。她的笑容清丽而明净,像是从千斤石壁下的裂缝中开出的洁白素馨。然后下一瞬这笑声就转调成低哑的喘息,仿佛这样的笑也带着未知的致命危险。
归夷微微起身,俯在息守身边温声耳语道:“所以你不该放过我的。”
“我不会的。”息守神情一凛,竭力平复着艰难的呼吸,挤出的话语却是没有一点犹豫的利落,“我说过的,我不会。”
可是虽然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但息守知道自己的神智早已摇摇欲坠,不过悬于一线之间。
归夷忍不住嗤笑,他贴近息守的脸颊,把自己的脖颈毫无保护暴露在息守的唇下:“那么我也说过,我不喜欢你现在虚伪的样子,为取悦他扭曲出的样子。”他的气息落在息守白皙纤秀的脖颈上,“要我教你吗?”
息守触电般推开他跌坐在地上,眼瞳中闪烁着幽暗难明的意味:“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我一直,一直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用他教我的方法,努力地……”
归夷不置一言,依旧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似乎笃定着她终究不会叫他失望。
息守伏在地上,勉力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低着头剧烈地呼吸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她忽然摇摇晃晃站起身。因为腿脚不灵便,息守走得很慢,她赤足走过碎石,留下一朵朵宛如红梅的血印。
身侧有蒲手嗅到气息竟然试图再度靠近她,息守俯身毫无怜悯地捏起这株不知死活的蒲手,在掌中轻轻把玩着,然后指尖微动间就把它捻作齑粉。
她走到归夷身边,俯身粗暴地将他按在石壁上,然后用锋利的指尖划开他的前襟,露出大片紧绷的肌肤。
“怎么?终于不装好人了吗?”归夷不怒反笑,甚至想伸手拂去她身上的血渍。
息守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手,低头深深地咬在他的颈项上。直到满意地听到他因为痛苦而倒吸冷气的声音,息守这才盈盈一笑:“怎么会觉得我是什么好人呢?”她抹去嘴角的血液,再伸出舌头小心细致地把手上的血液舔舐干净,“我和你,明明是一样的存在啊!”
(https://www.eexsvvw.cc/86024/30471221/)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