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衡觉得，自己大约是撞了鬼了。
去孔子的世界走了一遭，回来照样还是原先的时间线，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后背被那不明物体踹的一脚，到现在还有些火辣辣疼。
他揉了揉背，与周围人一起从车上下来，回到他们所在的休息区。
如今他们那处居所已与其余建筑融为一体，门前新搭上一座木制小桥，连成完整的交通网。
桥边一棵杏花树拔地而起，虬枝错结，阳光下花瓣纷纷扬扬，洒落湛蓝海面。
空气中都是花木的气息和海水的味道。
陶然看呆了：“这怎么多出来一棵树？谁栽的，长这么快？”
眼镜男与他们同属一区，一道回的，听了这话，慢悠悠跟陶然解释：“系统搞的，送你们的乔迁礼，顺便也能搞搞社区绿化，倒算一举两得了。”
“系统对我们这么好？”陶然有些不信。
“那是当然，系统给的待遇会随着你刷剧进度一步步提升，刷得越多、待遇越优。我听说啊，刷到100集以上的，就可以住进中心城，中心城里还成立有专门的考古小队，据说能被选进考古队的成员，至少都是刷上500集的。”
“五百集！？”陶然露出惊讶表情。
他们刷一两集都已经累得不行，这么多那得刷到何年何月。
“你们几个来得最晚，没听过很正常。当然我也只是听说，中心城什么样，还有那些传说中的考古队成员，我们谁也没见过。”眼镜男扶了下眼镜。
祝衡听着前面眼镜男的话，忽然脚步一顿。
他抬眼看向前方。
树下赫然立着一抹熟悉的黑影，听闻背后动静，转过了身来。
这人依旧穿着那身作战服，他不笑时，眼神凌厉，冷峻似寒冰，笑起来时，目光又如盛满春光，灼灼逼人。
风拂过来，把花瓣吹落在他肩头。
不是贺兰道是谁。
祝衡缀在队伍最后，目不旁视从某人身边走过。
当然，不出所料的，被某人伸出一只手将他拦住。
“不认识我了？”贺兰道抬了抬手，往身后杏树上一靠，好整以暇地看他。
“我跟你很熟？”祝衡侧开脸，随意瞥了眼，目光扫过某人眉尾那抹淡红的伤痕，顿了一顿。
“说得对，是不太熟，所以我来给这个……”贺兰道笑，指尖一勾眉骨，“讨个公道。”
陶然一伙人进了屋，全挤在窗边偷看。
“这人谁啊，祝哥朋友？”陶然擦了擦玻璃上被他呼出的水汽，盯着贺兰道啧啧称叹，“这一身帅。”
“不会吧，传言居然是真的……”一道突兀的声音在陶然耳畔响起，是眼镜男在说话，语气万分惊讶。
“靠，你怎么不回你家？”陶然吓了大跳。
眼镜男并不理会，只看着外面杏树下的贺兰道，两眼爆出精光：“他这身衣服，一定是考古队成员没错！”
他说得语无伦次，但陶然却是一脸漠然：“你在开玩笑吗，考古队成员穿这身行头？”
“没错的，虽然名字叫考古队，但实际上他们就是军队。里面每个成员都可以单独行动，不像我们这种初级观众，得凑够6个人才能开始，对他们这群人来说，以一敌六根本不在话下，想组几个组几个。”眼镜男向他解释。
这些话全进了贺兰道耳朵，他转动眼珠，向后方瞥了一眼。
随后他岔开腿，站到祝衡身前，不动声色地挡住身后众人看热闹的视线。
贺兰道抬眼看向祝衡，轻轻一笑。
手指微动，一把银亮的蝴蝶刀瞬间落入手心。
祝衡一愣，看着贺兰道手里的动作，心里忽然跳得厉害。
贺兰道上前一步的动作，迅捷得像一头猎豹。
他猛然伸出手，勾住祝衡后颈将他带入自己怀中，两个人胸膛相贴的刹那，贺兰道手里的蝴蝶刀直直捅了上去。
刀尖刺穿祝衡左胸膛。
滚烫血液溅出，像一条血红鞭子划破贺兰道带有侵略性的面庞，艳艳的红，让他身上凌厉的压迫感扩散到极致。
贺兰道一把抱住祝衡下滑的身体，压着他半边肩膀，声音擦着头顶传入祝衡意识：“一个心脏捅不死的人，嗯？”
祝衡低头看着胸前绽放出的大片血花，鲜血浸透贺兰道那身黑色作战服，顺着他胸前蜿蜒而下。
他抬眼，沉沉望进贺兰道眼底。随后，他慢慢把手抬起来，用力攥住了左胸口上那柄亮银色刀把。
贺兰道轻轻笑了起来。
他握上祝衡那双冷白的手，将他五指一一掰开，然后捏住手心，拉着祝衡的食指触上自己眼尾，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溅上去的血污。
贺兰道声音低沉：“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只能是……你的心根本不长在左边，对么？”
他按住祝衡完好的右胸，感受着，他真实心脏的跳动。
“许文君。”贺兰道忽然喝了声，目光却一直在祝衡身上。
桥头上，冒出一个银红短发女人。
贺兰道头也不回，脸往后面偏了偏。
在他身后，以陶然为首的众人正抄家伙打算上前和他一拼。
许文君叹口气，赶在众人过来前，飞身挡在了他们前方。
如一尊门神，将他们拦在门口。
在无人注意的不远处，交杂错落的交通线上，一架挂满帷幔、铺张华丽的高级牛车正停在半空。
牛车上，坐了一大一小两道黑影。
小只的是个穿红裙的年轻女人，她伸手在眉骨之上搭了个凉棚，往海面望来。
“谢慎，帮我看看底下那群人在干嘛。”她头也不抬，吩咐身边人。
被年轻女人叫到的谢慎个子高出她一大头，他面容俊美儒雅，一头黑亮柔顺的直发整齐束在脑后，长至腰际，一身黑色作战服裹住全身，显出极好的身材来。
谢慎极快地扫了眼被王昆书指到的方向，想了想措辞，认真地回：“两个刷剧超过500集的超级vip观众，在欺负一群只刷了1、2集的菜鸡。”
他知道，王昆书不是真没看清，只是习惯了使唤他，所以他也总是好脾气地满足她一切要求。
王昆书转头睨他，皱了皱眉：“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注意措辞。别忘了身为一名合格的考古队成员，第一要义是尊重历史。”
谢慎顿时红了脸，点头说是。
他现在是东晋望族，出身于与江左琅邪王氏齐名的陈郡谢氏，当需时时谨记身份，万不可忘了世家子弟应有的矜贵……
王昆书头扭回去，竖起食指晃了一晃：“不过我得纠正你一句，刷够500集的，只有秦汉组组长一个，至于另一个……”
她呵了一声。
“……也是菜鸡。”
谢慎：“……”
但是很快，谢慎又疑惑了，能进到中心城考古队的观众，至少都得刷满500，按说是精英中的精英，怎么会有“菜鸡”存在？
难不成……
他像是想起什么，猛抬头看向王昆书。
她点点头：“你没猜错，他就是传闻中那个走后门进中心城的男人，贺兰道。”
不知什么原因，破例被纳入考古队，不过没分到任何一组，属于是野户。
“我上一集刷的孔子拼图，系统随机给我分配了几个队友，巧得很，其中一个，是传言里最不近人情的秦汉组组长许文君，还有一个，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贺兰道了，精神体竟弱得连伪装都做不到，有够废的。难怪要走后门进考古队。”
嘲归嘲，王昆书还是没忘了重点：“不过这事实在太过蹊跷，我们几个凑在一起，我不认为是巧合。”
“会不会是系统捣的鬼？”谢慎问。
“我看不像，除了纳贺兰道进考古队这事，系统一向公私分明。”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看一眼车外空气。
而且有一点很关键……她这次，不是通过系统蓝洞进的副本。
她是被一个奇怪的东西踹进去的。
谢慎一愣，出声拉回王昆书飘走的思绪：“其他人呢，有没有什么特别？”
王昆书回想起死去的老爹、被她送回休息区的公鸭嗓，以及……刚让贺兰道捅了一刀子的祝衡。
她摇摇头：“剩下的不重要，菜鸡扎堆。”
尤其那个叫祝衡的，她借用自己的权限查过，在孔子拼图前居然才刚只刷了一集。
全宇宙倒数第一。
堪称全域人类之耻。
“那他，”谢慎指了指地上对祝衡动手的贺兰道，“他怎么还去杀人家？本来我们人手就不够。”
“不知道。”王昆书直接回，“精神体强的不怕死，精神体弱的，死了也是解脱。别纠结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着她一寸寸褪下作战服，一眨眼从利落干练变回一身红裙，她眼神太过认真，目光凌厉，仿佛下一秒就会凝出实体。
谢慎看向她，有些不解。
“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云人物扎堆刷副本，我们魏晋组怎么可以错过？”她轻轻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整驾车上。
谢慎紧随其后，将作战服换下，穿回他们那个时代时兴的淡绿宽袍大袖。
他看一眼乐得有些发疯的王昆书，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
“我看那许文君跟贺兰道交情匪浅，下一集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祝衡是在一艘银色飞船里醒来的。
醒来时，贺兰道正跷腿坐在床边，翻看着手里一本书。
“醒了？”听闻他动静，贺兰道随意瞥来一眼，又低头继续。
祝衡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打量着周围略显逼仄的环境：“我睡多久了？”
贺兰道指尖翻过一页纸：“不长，三小时，恢复得不错，比第一次睡整整三天快多了，你身体的适应能力以及……精神体都很强。”
他由衷夸道。
祝衡摸了摸左胸口伤疤，果然是比第一次恢复得还快，他抬眼，警惕看向贺兰道：“精神体？”
“约等于你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值。”贺兰道挑眉解释，“精神体越强，生存指数越高。我遇见过很多人，你是最强的一个，不过也不意外，毕竟你这具天生的没经过改造的身体结构，本身就已经够令人惊奇的了。”
“因此……”他笑了笑，合上书放到一边，“本来不该找你，不过，孔子拼图副本闯关成功后，另一集的内容被影响到了，所以叫你跟我一起进，做点善后工作。”
“那史官……”祝衡还记得自己倒下前，出现在桥上的女人。
虽然身形、装束大不一样，但那张脸，确乎是史官没错。
贺兰道点头：“是她，待会儿会跟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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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杏花树下的许文君收到了贺兰道传来的讯息。
“已醒，速回。”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躲在屋内的众人，在她身后，一艘银白飞船缓缓下沉，她回头看了眼，待飞船距她仅有一步之遥时，她终于让开路，转身离开。
陶然立马追出去。
“你别走！你还我祝哥……”
飞船舱门缓缓关闭。
陶然声音猛地顿住，低下头，看向脚边一颗骨碌碌滚到他面前的绚烂珠子。
这是什么？
他蹲身捡起，却在起身的刹那，眼前整个世界遽然扭曲，在舱门关闭的前一秒，那珠子拽着他猛冲了进去。
并在许文君发现他前，瞬间将他压缩成一张白色纸片，紧贴舱壁，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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