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科幻小说 > 王妃非王妃 > 第1章 第一章

时序寅月,春寒料峭之际。

        一个苍颜鹤发的老人,穿着满是补丁的短衣,单薄而褴褛,脚踏一双葛屦,却履穿踵决,冻得脚背青紫皴裂。

        他手里拿着一个豁口瓷碗,拄着一根枯断的树枝,当作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一处高墙深院的府邸门口,只见两扇宽阔双开的朱漆大门,两边各一只威赫井然的石狮子,门首挂着一块镂金刻彩牌匾,上面镌着三个鎏金大字“瑞王府”。

        门口有两个门吏,见他是一个乞丐模样,在门前徘徊张望,似乎有搅扰之意,便打发他,挥手驱赶,道:“赶紧走!赶紧走!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老人家非但不恼,反而还笑呵呵地回道:“我怎么不知?我不仅知道这是哪里,我还知道这一府之主身患痼疾,无药可医。”

        见他毫无敬畏口出狂言,妄议王公贵胄。门吏愈发没了耐性,道:“你走不走!是不是要让我们动手?”

        老人家又笑呵呵地道:“我今日来是救你们主子的,若是真把我赶走了,你们主子恐怕就没救了。哎!罢了罢了,一切都是造化,我走便是。”说着,便转身要走。

        听他这么一说,其中一个门吏就觉得内有文章,便急忙将他拦下,问他怎么个救法。

        老人家摇头,道:“见了你家主人,自然便知。”

        门吏听后,便赶紧通报去了。

        此时的一府之主,瑞王杨勖,正歪在暖阁里的罗汉床上,床边放着一个炭火盆,脸色很苍白,正闭着眼睛养神。自从弱冠之年后他就害了病,常常心口疼痛,脾胃不调,不思饮食。身体每况愈下,一年弱似一年,至今已有五年之久。

        其间,不知看了多少名家神医,吃了多少妙手特配的方子,却都不见效。问题是谁都瞧不出个究竟,摸不着病根。他的病有些古怪。

        其母高太妃因此日夜难安,把头全愁白了,每日里不是祈福祷告,抄经念佛,就是默默地淌眼抹泪。

        此刻的她,正跪坐在佛堂的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在祷告。

        突然,传来一阵剥啄的敲门声,候在一旁的侍女采箩,忙去开门,同敲门的人嘀咕了一会儿,便过来小声告诉太妃:“太妃,方才门吏过来说,外面来了一个叫花子,说是能治好瑞王的病。”

        高太妃登时睁开了眼睛,望着采箩,眼神里既有惊讶,也有欢喜,更有难以置信。

        她赶紧扶着采箩,站了起来,激动地抖着手,指着门外,道:“快!快把他请进来!”

        门吏将人延至太妃的居所,裕福堂的正厅里后,太妃已经等在那里,见这叫花子鹑衣百结,面貌憔悴,模样甚是落魄不堪,不禁暗生疑虑,这么样一个人如何会治病呢。

        不过她仍旧笑着请叫花子入座,又命人看茶,老人家行了礼后,太妃便请他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太妃这才开口道:“老人家从哪儿来啊?”师从何人?都会看什么病?”

        老人家虽然以乞讨为生,不曾到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更不曾见过这样庄穆高贵的皇族,可是却不卑不亢。

        他笑了笑道:“老夫云游四方,没有来处更没有什么去处,走到哪里算哪里,更不曾拜过师,至于会看什么病,那要看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太妃见他谈吐有几分玄虚,举止又有几分高深,便有几分相信他了,太妃忙道:“那依你之言,你看瑞王爷的病该怎么治?”

        老人家不紧不慢地道:“瑞王爷的病说病却不是病,说不是病倒也是病。这病无药可医,无人能治。”

        太妃见他说的模棱两可,便凉了心,没了耐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能医还是不能?要么先请王爷过来?”

        见太妃着了急,老人家笑呵呵地道:“瑞王的病,别人治不得,老夫却治得,不用劳驾王爷亲自过来。只是我这方子有别于其他的药方子,请先将瑞王殿下的生辰八字说与老夫。”

        太妃又偷偷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想治病为何还要什么生辰八字,怎么越看越觉得他是骗子,兴许他是为了一口吃的,壮着胆子来行骗的也未可知。但她转念又想,瑞王如今已经无人可医,索性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她还是把瑞王的八字,告诉了老人家。

        老人家听了之后,伸出枯瘦的右手来,把食指在其它四个指头上,来回地点来点去,片刻之后,才道:“瑞王的八字乃是火命,可是此八字水太旺克身厉害,所以喜木来生,但命局无木,喜火帮身但火太弱。之前走木运所以身体无碍,如今走金运克泄得厉害,所以病得厉害,如今只要寻得一个木火皆旺的女命主,与她喜结连理,便可化解。”

        太妃听得云里雾里,皱了皱眉头,只听懂了“喜结连理”那句。她半信半疑地道:“果真如此便可化解?”

        老人家点头,便把这办法,细细告诉了太妃。

        其一,这女子须是壬年巳月丙日丑时生,且必须来自东方或南方;

        其二,须在下个月甲日午时成婚,婚后须离开此处住到郊外田间地头去,要多多耕田种植,多多劳动,不能贪图功名,不能享受荣华富贵,不可锦衣玉食;

        其三,若有了孩子,最好过继给别人,如不过继,就不要直接叫父亲,只可喊叔伯之类。若是女儿则会更好。

        最后,老人家又交待说:“如此谨记遵行,不日就可望痊愈了,莫要耽搁,如今已是寅月,下月卯月必须成婚,若是耽搁,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说完之后,他就站了起来,躬身向太妃行礼,道:“老夫告辞了!”

        太妃向他招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道:“老人家且慢。”旋即,她向采箩小声嘀咕了一会儿,采箩便进了屋内,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红布包裹,递给太妃,太妃接过之后,走到老人家跟前,递给他道:“这是一些心意,你老人家别嫌少。”

        老人家忙摆手,摇头道:“偶然路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十分谢我,只赏一顿午饭便可。”

        太妃无法,回头对采箩道:“你去库房里找两身棉衣来,再拿一双布鞋。”

        采箩匆匆去了,一会儿回来,又提了一个大的包袱,太妃接过来以后,又递给老人家,道:“这是两身棉衣,一双布鞋。你老千万要收下!”

        旋即,又转身告诉一个小厮,让带着老人家去吃饭,老人家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谢过太妃之后,便跟着一个小厮走了。

        太妃目送他消失在门口,心想,没想到这个叫花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不要银子,也不稀罕什么封赏,难道真是个什么世外高人?一时间便扭转了对他的看法。想既然他不求什么,可见不是为了吃喝钱财而哄骗,顿时觉得此人有些来头,或许瑞王真的有救了。

        回过神来之后,太妃便命管事的吴优,照着老人家的话,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手段,找到这样生辰八字的姑娘。并且只要符合条件的姑娘,无论她是什么来路,都要将她娶进门来。

        又嘱咐他要小心谨慎地进行,不要让有心之人乘虚而入,弄个假的回来,若有丝毫差池,拿他是问。

        吴优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怠慢,领命之后就分派人马去寻了。

        只是茫茫人海,要寻一个不知其名,未见其貌的人,何其艰难,真是无异于天上摘星,大海捞针,所以寻了半个月也无进展,急得太妃又白了几根头发。

        这事很快传到了瑞王的耳朵里,他听说之后觉得十分可笑,心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事,病痛怎么会因为成婚就能消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若说冲喜,历来有之,可那也多半都是徒劳。

        于是,在高太妃来他的居所,晏宁斋,探望他的时候,他道:“您老人家居然相信这个?”

        缠绵病榻多时,什么大夫没看过,什么灵丹妙药没吃过。深入腑脏的药都无法医治的病,成个亲就能痊愈,怎么想都觉得荒唐。

        太妃虽然也觉得荒谬,可她身为人母,爱子心切,打从心底里,盼着这个办法有用,所以她愿意相信。她回道:“不试怎么知道,你不要多想,那叫花子又不是骗我们什么,我看肯定有用。”

        旋即,她把那日见叫花子的事,细述给瑞王听,瑞王一壁听着,一壁不停地用大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手炉子,却不说话。

        吴优知道若此事办不妥,自己的下半生恐怕也无着落了,所以他格外上心,每日里总是东奔西跑,走完这里又去那里。

        他找过一个媒婆,央烦她帮忙,省得他们一帮人像个无头苍蝇乱撞。

        这个媒婆就是专替官宦人家拉媒保纤的官媒,人称周三嫂,因她夫家姓周,排行老三,所以人人都这么称呼。她靠着这个行当,与一众朱门大户家混了个脸熟,这方面路子十分地宽广。

        吴优因为怕节外生枝,被人浑水摸鱼,所以谎称是自家兄弟娶妻,并说不拘什么家世样貌,生辰八字首当其先,所以要多多物色些,选一个最般配的女子。

        周三嫂信以为真,便多方为他打探,可结果并无合意的人。眼看离叫花子说的日子越来越近,事情却寸步难行,吴优便愁得整日整夜地吃不好,睡不着。

        在一众受了嘱托的人当中,有一个姓梁的媒婆,是专为市井人家做媒的。她因为事成有三两银子的赏钱,所以格外地上心。

        只是她推选给周三嫂的姑娘都不合适,所以还在百般打探。

        这一日她又是无功而返,走在回家的巷子里,可巧迎头碰见一个头戴帷帽,身姿娉婷的姑娘,只是一瞥,就可见形貌可人。

        梁媒婆顿时就动了念想,心想,这远近四邻,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怎么突然间就冒出这么一个人。她便留了个心眼,偷偷跟着,看她往哪里去。跟了几步,便见她拐进另一条巷子里,推门进了一户人家。

        媒婆上前一看,原来是户久未住人的邻居,疑惑这姑娘怎么会进去。她赶紧回家跟别的邻居打听,这才得知是一户人家赁了这个院子,刚搬进来没几天。还得知,这家人是从南州来的,因为家里困难,来投奔亲戚的。

        听后她就两手一拍,暗暗叫好,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正愁着没有合适的姑娘,没成想就来了一个,便决定去串个门儿,熟络熟络。

        她带了些点心果子,敲门去了。

        她一手捧着一个装满点心的簸箕,一手敲门,敲了几声之后,门吱呀地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妪,见她面生,便问:“你找谁?”

        她笑道:“冒昧打扰了,我是旁边住着的邻居,拿点自家做的点心给你们尝尝。”

        那妇人错愕地点了点头,笑了笑,便请她进去了。

        进了门后,来到上房的堂屋里,妇人叫道:“闺女,倒杯茶来给客人。”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姑娘,端着一个大漆托案,托案上放着一只盖碗,款款走来,将茶水递与媒婆,浅笑低声道:“您老请用茶!”

        她上穿海天霞色对襟袄,外罩山岚色比甲,襟边绣着蝴蝶花草纹,下着香炉烟紫色百迭裙,生得肤凝瑞雪,冰肌玉骨。喜得梁媒婆感叹道:“哎呦呦……这位姑娘好俊啊,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从未见过这样花一般的姑娘,今日可是饱了眼福了。姐姐真是好福气呀,生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她一壁赞不绝口,一壁拉着姑娘的手,一双老眼,不停地在姑娘身上逡巡着,直把人家看得低了头,羞红了脸。梁媒婆见状,便笑着问:“许配人家没有啊?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姑娘看了一眼妇人,又低了头,有些为难地道:“晚辈叫岳筝,今年二十七岁了,还未许配人家。”说完,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很难为情。

        那媒婆没一点眼色,咋咋呼呼地道:“二十七了?这……可是大姑娘了,可要着急了。”

        妇人察觉出了岳筝的窘迫,忙打圆场,说:“我这个女儿,有些挑剔,一般的男儿,她看不上,我与她父亲又做不了她的主,所以才耽搁到这个岁月。”

        梁媒婆心想,这也是天注定的,若是许了人家了,岂不是没了机会,便又笑着道:“虽说年龄大些,可是姑娘生得模样好,是要挑剔些。要不我替姑娘做个媒吧?”

        见她甚是热心,岳筝愈发地局促难安,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到内室去,留下母亲与梁媒婆说话。媒婆见状,又假意打听她们从哪里来,投奔什么亲戚,家里是何境况。她准备做一出戏。

        当听说她们是从南州来投奔亲戚时,她故作惊呼,说自己的姐姐就是嫁到那里去的,只是天高路远,许久不曾往来,也不知她近况如何,说时还假装抹泪。妇人完全被她骗住了。

        旋即,她又将杜撰好的名字,说与妇人,问她认不认识,妇人哪里会认识一个不存在的人,便照实说不认识。

        媒婆又故作失望,继续抹泪,说自己如何想念这个姐姐,不知她现今是死是活,是好是坏。又说因太过思念这个姐姐,而妇人正好同姐姐是一个地方的人,所以想认妇人为干姐姐,不知妇人年龄是否比自己大。

        妇人只好报上年龄,她一看却比她还小一岁,只好当即将自己的年龄说小两岁,骗过妇人,正好可以认作干姐姐。妇人因她绘声绘色,说得感人肺腑,所以同意了。

        拉完家常后,梁媒婆又重提要给她女儿做媒的事。

        道:“姐姐,如今我们已经是亲戚,我又是咱闺女的长辈,自然要为咱闺女操心,你们初来乍到的,以后要在这京城安家落户,寻个好女婿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这事啊包在我身上。我定要给你寻个好女婿。”

        妇人如今已是“盛情难却”,不好推脱,便回道:“妹妹有心了,只是这孩子她主意大,我们做父母的也难以做她的主。”

        媒婆眼睛一瞪,道:“这还了得,儿女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姐不要太由着她了,她都这么大了,还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我看外甥女模样俊俏,寻个好人家不难。你给我一张庚帖,我去给你们踅摸一家,保准你满意。”

        听到这里,妇人已然有些进退两难,若是拒绝怕抹了她的颜面,若答应了又怕女儿不依。

        正不知如何处置,岳筝恰巧走了进来,道:“庚帖过两日给姨娘吧,姨娘先帮着物色物色,晚辈想找个达官贵人,一般的人家,哪里能管得了我们家的下半辈子呢。”

        媒婆听了讪讪地笑,心想,这姑娘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哪里有姑娘家这么直接的,真是有伤风化。而且眼睛还是长在头顶的,要求还不低。本以为她忙去了,谁知说的话全被她听了去。

        她一壁暗自唾弃,一壁却言不由衷地回道:“外甥女放心,姨娘肯定给你找个满意的。现今我就知道一个,前两天有个媒人托我找个姑娘,说是有家官爷要娶妻,家世样貌都不重要,只要人贤惠宽厚就好。只是有一样,他们催得急,不然姑娘就先将庚帖给我,不然迟了,恐怕一时没合适的了。”

        岳筝望了一样母亲,彼此递了个眼色,便让梁媒婆且等片刻,她写好拿出来。

        少焉,她从内室里出来,将庚帖递给媒婆,谢过她的好意。又讲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媒婆才告辞离开。

        出了岳家的门,媒婆就去找周三嫂将庚帖给她,周三嫂又赶紧给了吴优,吴优拿到后又赶紧让相士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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