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够了,姜昤抬起手,要绘传送阵法。指尖方流露出几点水色的灵力,便被重明匆匆打断:“等,等等!”
姜昤收了力,偏头:“怎么了?”
“剑冢内的剑,只有结契后才能出去。”
姜昤一怔:“那怎么办?难道我还能……”结两道契不成?
重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扭捏道:“我同长鸢那厮,为同一块旷灵铁所铸,生力同源。所以……应当是可以的。”
这实在太离奇,姜昤怀着试试的心态,刺破了自己食指的指尖。
鲜红的血珠“啪嗒”一声落在重明手心,顺着手心的纹路浸入皮肤,沾了血的手心蓦然白光大盛。一息之间,那光慢慢淡去,凝成一道雪白的纹路,又隐入手心,再看不见。
姜昤只觉神识中多了一根隐形的线,与重明连在一起。
成功了。
在场的两人两剑都有些震惊。
“……既然成功了,那我们走吧。”姜昤轻咳了声,打破沉默。
大家冷静下来,也都颔首。
水色灵力勾勒出复杂阵法,将几人笼罩其中。
须臾,便到了剑冢门口,重明也化为一柄锐利的长剑。
看到他们,坐在石阶上的小孩如惊弓之鸟般猛然起身,手忙脚乱地收起手中的镜子,语气略带暴躁:“你怎么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姜昤扬眉:“打扰您偷窥的雅兴了?”
“什么偷窥!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云念高声反驳,下一刻,又压低声音,“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并未。”姜昤仔细地想了想,摇摇头,“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云念垂下眼:“没有。”
观察他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姜昤失望地叹了口气,开口告辞:“行吧,那我们走了。”
“嗯。”
目送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逐渐消失,云念定了定神,跑入剑冢。
不行,他得翻翻那群老家伙当初是怎么修的剑冢。
短时间内星象变动两次,太奇怪了。
另一边,姜昤二人已到了西山山脚。
剑冢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此刻,时候仍是尚早。姜昤看了眼灼眼的日光,倏地想起自己起床时本来要做的事。她脚步一顿,看向宁遥清:“差点忘了,我要先去藏书阁一趟,师妹去么?”
藏书阁……
听闻那里广纳百书,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从诗词歌赋到十八般武艺,各类符箓法术应有尽有。
忆起那邪修夺他根骨时诡异的阵法,宁遥清压下心绪,点点头:“遥清与师姐同去。”
藏书阁位于央云山,山主便是藏书阁的阁主——五长老,绮罗。
五长老性情孤僻、鲜少露面。她无徒弟无道侣,山中仅她一人,于是常常窝在藏书阁内,或整理经卷,或查阅旧文新书,几百年都不出来一次,也几乎看遍了整座藏书阁的书册。故而她在宗内有“四库全书”之称。
藏书阁内的书册,多到足以用它们再建一个寻云宗,其数目之巨大可想而知。
姜昤每每忆及,都万分钦佩五长老的心智之坚定。
看着眼前的书海,姜昤心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因为自己,似乎没有这个毅力去一本本找。
嘱咐完宁遥清去找自己想看的,姜昤摇了摇书架旁的铃铛。
五长老曾声明,如果有弟子在藏书阁需要帮忙寻书,摇动书架旁的铃铛找她即可。
清悦的铃声滑过,一位衣着素净的女子从书架后走出。
她眉眼温和,面容素净,连衣袂都浸润着书香。
——她即五长老。与名字截然相反,她是个温和儒雅的人。
看清少女的脸,绮罗眸子含笑,道:“阿栾?你要寻什么书,说罢。”
姜昤回以一笑,组织了下语句,答:“长老可曾看到过有什么书,讲的是……”
“一种庞大的、黢黑的、球状的精怪?”
“还有,它能使用一种浇不灭的火焰。”
绮罗沉吟良久,答道:“大抵是〖烛照〗吧。”
“〖烛照〗?”
“不错。”绮罗眉梢微蹙,认真回忆着,“祂是一种上古神兽,心至纯至善,可使用复生神火,神火所及,万物始生。”
“记得是有挺多本的,我找给你。”
说罢,她便转身去寻。
意料之外的结果。
姜昤攥紧手心,嘲讽地闭了闭眼,轻声重复:“至纯至善……万物始生?”
可那股灭世的力量、那场将所有人的希望焚烧殆尽的烈焰……
又是为什么呢?她想要的真相,就是这样吗?
……
“啪嗒”。
宁遥清捡起落地的书卷,神色染上几分复杂。
他知道那人渣是邪修,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正派的阵法。
可他万万不曾想过,那不是单纯的血祭。
书卷上粗略地用文字记录了一些上古禁阵,很粗糙——应当说,是为了阵法不被传出,刻意而为,只是用以证明其存在过,警示后人勿贪快走捷径。
而夺取宁遥清精血的〖噬血阵〗,正是上古十大禁阵之一。
绘阵者初次使用时,阵法是纯洁的雪色,看起来与聚灵阵别无二致。用阵法夺取的精血越多,阵法的血色就越浓,绘阵者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眼前仿佛闪过那炫目的红光,宁遥清敛下眸子。
那人渣杀过多少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遥清倏地感觉到一种,在仇恨与绝望外的、名为茫然的情绪。
原本来藏书阁,只是怕往后他又被那渣滓找到,也怕师姐因此受伤,故想来找破阵的办法。
可那些因此而死的人呢?那些和他宁氏一族一样的、无辜惨死的人呢?
他救不了,也没有办法去救,他甚至不知道除了那渣滓外,还有多少人能够使用这违背伦理纲常的阵法。
孤尘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不解地在他识海里道:【主人?你怎么了?】。
宁遥清回过神来,将情绪平复,应它:【无碍。】
只是,他开始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但两人都已辟谷,也没什么饥饿感。
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往住处走,一路无言,思索着各自的事情。
等到了临云峰、该各自回房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开口:
“师姐。”
“师妹。”
两双眼睛对视半晌,宁遥清先败下阵来,移开眼:“师姐先说罢。”
姜昤无奈地笑了声道:“做师姐的怎么能让师妹等?师妹先说便是。”
见她真是让他先问,宁遥清斟酌着开口:“师姐,若我想救人,却发现自己救不了所有人,该如何做?”
姜昤愣了一瞬,若有所思地回答:“若你想救,去救便是。”
“能救一个是一个,哪怕拼上性命,也都值得。”
所以她前世拼死也要守在第一线,护住宗门,所以她这辈子要将宁遥清带在身边。
能救一个是一个。她想。
想到这世间,有人因为她而活下来,就是令人愉悦的事情。
她又在纠结什么呢?无论那是不是真相,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宁遥清眼底的光亮坚定了几分:“师姐说的是。”
“那师姐呢?师姐想问什么?”
姜昤抬起手,捉住一缕风,浅浅笑开:“没事啦。”
“不过——师尊来了风信,叫我们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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